星期六，老方和方果子出門去看一個機(jī)器人展覽會。

他們騎車去的。只有一輛車，只能一個人帶另一個人。一般來說都是老子帶兒子，大人帶小人。但老方讓方果子選擇：“你想怎樣?是我?guī)氵€是你帶我?”方果子說：“我?guī)惆?。?/p>

于是就造成一種奇異的情景——瘦小的男孩蹬著車，肥胖的家長坐在后面。

路上的行人對他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

方果子問老方：“他們說什么?”

老方說：“我想起一個故事。祖孫倆出門去，爺爺牽驢，孫子騎驢。行人就說：‘瞧那孩子真不懂事，自己騎驢，讓老人家走路。’爺爺就跟孫子換了一換，行人又說：‘瞧那老頭真忍心，自己騎驢，讓這么小的孩子走路?！鎸O倆都騎上了驢背，行人又說：‘小毛驢真可憐，要馱兩個人。’爺爺賭氣叫孫子跟他一起走路，心想這回不會有閑話了吧?可是行人又說：‘有驢不騎，真是兩個傻瓜!’”

方果子就說：“我們走小路吧，這樣就不會被人議論了?！?/p>

自行車拐入一條偏僻的小馬路。

這條路上幾乎沒有行人。

路旁只有一只黑貓。黑貓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方果子。

車子正要從黑貓面前駛過，黑貓忽然箭一般地橫穿馬路!

方果子大驚，車龍頭一歪，身子失去了平衡……

方果子的右手指跌傷了。老方的右膝部重重被摔。

方果子先爬起來。老方試著起身，卻還是坐倒在地。

老方說：“糟糕，好像骨折了。方果子，讓我看看你的手?！?/p>

方果子把手伸過去——老方發(fā)現(xiàn)，兒子的小手指已經(jīng)腫起。他輕觸腫起處，方果子失聲痛叫。

老方皺眉道：“你也不妙。我來要救護(hù)車?！?/p>

他掏出手機(jī)撥120。撥了又撥。

方果子問：“通了嗎?”

老方說：“一點(diǎn)聲音也沒有，好像它也骨折了!”

老方生氣地將手機(jī)摔了一下。

這一摔，摔出聲音來了：“老方嗎?”

方果子耳尖：“是六老師!”

老方的手機(jī)里肯定儲存了六老師的號碼，但為什么摔手機(jī)能接通六老師，這就是個謝了。

反正六老師像仙女一樣及時出現(xiàn)，將老方父子送進(jìn)了醫(yī)院。

拍片檢查后，確診父子倆雙雙骨折。老方傷的是臏骨，方果子傷的是小指的指骨。

雖然只傷了膝蓋這一塊，但老方的整條腿都被厚厚的石膏裹起。方果子的手卻不能裹石膏，必須動手術(shù)。醫(yī)生在他的斷骨上置入用于支撐的鋼筋，三個月后再把鋼筋取出。現(xiàn)在方果子的右手纏著繃帶，用一條三角巾掛在胸前。

六老師又將老方父子送回家里。

六老師找來鐘點(diǎn)工唐紅花，告訴她應(yīng)該怎樣照顧骨折病人。

六老師走了，唐紅花干完活也走了，剩下一對“傷兵”面面相覷。

方果子說：“看來我寫作業(yè)成問題了，你的手沒壞，只好靠你幫忙了?！?/p>

老方問：“我替你寫作業(yè)?這合適嗎?”

“我沒讓你替我寫?！狈焦咏忉尩?，“我的意思是，我來口述，你像秘書一樣把我口述的內(nèi)容寫到作業(yè)簿上?！?/p>

老方想了想，說：“還是你自己寫吧?！?/p>

方果子說：“我能寫嗎?”

老方說：“你右手不能寫，可以用左手啊?！?/p>

“我又不是左撇子?！?/p>

“只要肯練習(xí)，應(yīng)該能成功。那些彈鋼琴的人左右手都能彈，就是練出來的?！?/p>

方果子覺得老方說的有道理。

他問老方：“你說我該怎樣練?”

老方說：“只要練好三個字，其他的字也就不難寫了。”

“哪三個字?”

“就是你的名字?！?/p>

方果子就在廢紙上開始練：方果子方果子方果子方果子……

寫得很難看，但后面的字漸漸地難看得不那么厲害了。

方果子一邊練字一邊對老方說：“老方，我們都骨折了，但你比我運(yùn)氣好?！?/p>

“我怎么比你運(yùn)氣好?”

“我做功課不方便了，可你打電腦一點(diǎn)都不受影響?！?/p>

老方笑了：“你知道古代的孫臏嗎?”

方果子說：“知道，他是個軍事家?！?/p>

老方說：“他本來不叫這個名字的，因?yàn)槭芰四溞?，被削去了膝蓋骨，所以才改名叫‘孫臏’?！?/p>

“老方，”方果子建議道，“你的臏骨骨折了，你也改個名吧，你可以叫‘方臏’?！?/p>

“可以啊，”老方興奮起來，“在我骨折期間，我的筆名或者網(wǎng)名就可以叫，方臏’?！?/p>

星期一，方果子吊著三角巾，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jìn)教室，接受全班同學(xué)的注目禮。

吳佳娜對方果子說：“你這派頭，像一個從前線歸來的戰(zhàn)斗英雄。”

方果子貌似謙虛地答道：“不好意思，一個敵人也沒消滅?！?/p>

瓜哥羨慕地問：“方果子，你的手受傷了，六老師不會要你交作業(yè)了吧?”

方果子說：“我的右手受傷了，六老師不會要我交作業(yè)了?”

方果子取了紙筆，用左手在紙上“刷刷刷”寫出瓜哥的名字。

瓜哥驚訝了。所有的人都很驚訝。這幾個字寫得還不算好看，但畢竟是用左手寫的呀。

瓜哥說：“我用右手寫自己的名字，還不如方果子用左手寫的?！?/p>

鮑倩說：“方果子成了左撇子了?！?/p>

“一個假左撇子。”

說話的是鐘亦豪，他是一個真左撇子，一個天生的左撇子。

方果子平時跟鐘亦豪交談不多，由于方果子的意外受傷，這一對真假左撇子有了共同語言。

鐘亦豪問方果子：“你知道國際左撇子日是哪一天嗎?”

方果子搖頭：“不知道?！?/p>

鐘亦豪說：“是8月13日。還有，左撇子名人你知道幾個?”

“我一個也不知道。”

“愛因斯坦用左手寫論文，拿破侖用左手開槍。比爾·蓋茨也是左撇子，所以他專門設(shè)計了左撇子電腦鍵盤。足球明星馬拉多納也是左撇子?！?/p>

方果子問：“馬拉多納用左腳踢足球嗎?”

“這倒不是，”鐘亦豪說，“他的手是左撇子不等于腳也是左撇子。一一個人的手、腳、眼、耳、鼻的慣用側(cè)不是一致的?！?/p>

方果子想了想，說：“那么，如果我左耳的聽力比較弱的話，也許右鼻孔的嗅覺會靈敏些?”

“是的?！?/p>

方果子暗暗嘀咕：想不到骨折讓人長了見識。

放學(xué)回家，方果子看見老方在上網(wǎng)。

老方對方果子說：“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知不知道，現(xiàn)在網(wǎng)上有很多族，每個族都有自己的活動。比如有車一族，會根據(jù)車型建立小圈子。奧迪有奧迪的小圈子，馬自達(dá)有馬自達(dá)的小圈子。節(jié)假日約好了組成車隊(duì)，一起出去旅行?！?/p>

“那你算什么族?”方果子問老方。

“我是骨折一族——在石膏拆除以前。”老方說。

“你的族也有小圈子嗎?”

“當(dāng)然有?！?/p>

“是不是臏骨骨折有個小圈子，肋骨骨折也有個小圈子?”

“不是這樣分的。”老方介紹道，“我們的族里分成嵌入骨折、凹陷骨折、星狀骨折、粉碎性骨折等，臏骨骨折屬于星狀骨折?！?/p>

“可是你們怎樣活動?”方果子不明白，“你們也是約好了，拄著拐杖或者坐著輪椅出去旅行?”

老方說：“身體的活動不適合我們，但我們可以進(jìn)行精神上的交流。我們會談?wù)撘恍└钦塾嘘P(guān)的話題，比如骨折與飲食……”

“我知道，要喝骨頭湯，”方果子說，“吃什么補(bǔ)什么嘛。”

老方說：“這種說法也不一定科學(xué)，照這么說，掉頭發(fā)的人就得吃豬毛了?”

方果子便照這種邏輯天馬行空地推理下去“膽小的人要吃豹膽聾子要吃狗耳朵學(xué)游泳的人要多吃魚飛行員要吃……吃蒼蠅吧?！?/p>

這次數(shù)學(xué)測驗(yàn)方果子得了100分。

題目比較難，所以得100分的人比較少。鮑倩也得了100分，但她說：“同樣的100分，方果子的100分含金量最高，因?yàn)樗怯米笫謱懙??！?/p>

吳佳娜說：“鐘亦豪的100分也是用左手寫的?！?/p>

但大家很清楚，吳佳娜是故意抬杠，鐘亦豪的左手和方果子的左手不是一回事。

方果子擺出了大將風(fēng)度：“既然有人認(rèn)為我跟鐘亦豪難分高下，那我們倆可以進(jìn)行一場巔峰對決?！?/p>

瓜哥來勁了：“拳擊還是摔跤?”

大家看看吊著三角巾的方果子，覺得他無論選擇拳擊還是摔跤，都很難占到便宜。

方果子微微一笑：“我們來打乒乓球吧，三局兩勝?！?/p>

方果子傷了右手，很明顯，他將用左手握拍與鐘亦豪較量。

瓜哥為方果子擔(dān)憂：“你有把握贏?”鐘亦豪因?yàn)槭亲笃沧?，所以一直在校乒乓球?duì)充當(dāng)克敵制勝的“秘密武器”。方果子不語，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他站到球桌的一端，左手抓起球拍。左撇子鐘亦豪也拿好了球拍。方果子將球拋給鐘亦豪，說：“你先開球吧。”

鐘亦豪右手托著球兒，眼睛盯著對方——這是他發(fā)球前的習(xí)慣姿勢。

觀戰(zhàn)的眾人鴉雀無聲。

忽然，鐘亦豪將球換到左手，改為右手執(zhí)拍。

眾人俱感意外。

鐘亦豪對方果子說：“我要是用左手贏了你，算不得好漢。”

鮑倩說：“左撇子用右手，右撇子用左手，這才旗鼓相當(dāng)?！?/p>

對決開始。

由于雙方都不順手，所以比賽并不是那樣難分難解地來回廝殺。鐘亦豪發(fā)出第一個球，沒過網(wǎng)。第二個球過網(wǎng)了，方果子卻沒接到。接下來的三個球，方果子只接到一個，但這個球卻被鐘亦豪打出界了。3：2，鐘亦豪領(lǐng)先1分。

輪到方果子發(fā)球時，五個球也只被鐘亦豪接到了一個。不過方果子小心翼翼，沒出現(xiàn)發(fā)球失誤。6：4，方果子反超。

最后方果子以11：9的微弱優(yōu)勢拿下第一局……

回到家里，方果子向老方述說戰(zhàn)況——哦不，應(yīng)該說向“方臏”。

他說：“不出現(xiàn)發(fā)球失誤，這對我來說很不容易的。因?yàn)榘l(fā)球的時候必須一只手將球拋起，而我的整個右掌裹著石膏，不方便拋球?！?/p>

老方催促：“快說結(jié)果，你是輸了還是贏了?”

方果子說：“打了三局，前兩局戰(zhàn)平，第三局我們雙方越戰(zhàn)越勇，從11平打到18平，我的左手終于戰(zhàn)勝了鐘亦豪的右手。”

老方想了想，問：“如果鐘亦蒙不換右手，你就無法取勝了吧?”

方果子說：“應(yīng)該是的?！?/p>

“那，你料到他會換右手嗎?”

“我覺得有可能，這個人很要面子的。不過，要是他不換手，我也不吃虧，我用左手跟一個左撇子校隊(duì)隊(duì)員較量，雖敗猶榮。我想，開期末聯(lián)歡會時，我手上的石膏應(yīng)該可以拆掉了，那時我可以表演‘雙管齊下’，兩只手同時寫字給大家看!”

聽了方果子的好消息，老方也把自己的好消息告訴方果子：“剛才我們骨折一族星狀骨折支族在網(wǎng)上選舉支族長，方臏獲得較高的票數(shù)，取代了原來的支族長。”

方果子連忙祝賀老爸，并問：“你們在網(wǎng)上怎樣對決的?”

老方說：“沒有對決。那個人拆石膏了，就自動喪失了被選舉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