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就像一臺顯微鏡,把學校里人和人的細微差別,瞬間放大了無數倍。
有人在學生時代并不出眾,可進入社會之后卻嶄露頭角;有人在學校里很優(yōu)秀,但在職場中的發(fā)展卻不那么順利;也有人畢業(yè)后抱著“金飯碗”暗自慶幸,卻始終徘徊在起點,碌碌無為。
為什么在學校里大家都差不多,進入社會以后,境遇差別會越來越大呢?除了自身努力之外,會不會還有一些其他的原因,影響著我們的生命軌跡?
七年前的7月2日,A市某大學21號樓308室一片喧嘩。宿舍里滿是大包小包,被褥裹成卷,臉盆套臉盆,衣架疊衣架。
譚小朵、齊小蕾、王小蓓正依依惜別。
四年來,她們三個是最親密的朋友,臨近分別,所有溫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化作散伙飯上的淚如雨傾。
三個姑娘對自己的未來都有清晰的打算——譚小朵備戰(zhàn)考研,齊小蕾去英國留學,王小蓓將在一家雜志社工作。
轉眼七年。
同校同系同室,她們從同一起點出發(fā),如今,境遇卻不盡相同。
人生無從安排
畢業(yè)后,譚小朵沒找工作。
大學時代,她是班長,大部分時間花在各種活動上。談戀愛后,心又被男友瓜分了大半。如果說,四年來,譚小朵最大的收獲是什么,她會自豪地告訴你,一群好朋友,一分純真的愛情。
譚小朵的專業(yè)是中文。
大小考試,臨時抱佛腳,專業(yè)課一直難不倒她。但英語講究的是長線功夫,所以直至大四,譚小朵的四級也沒過,更別說考研過線了。再接著。公務員考試,譚小朵做了分母,但男友劉泉超水平發(fā)揮,于萬人中脫穎而出,高中上海某熱門部門的熱門職位。
這時,找工作已到白熱化階段,劉泉建議譚小朵干脆別工作,來年考去上海,譚小朵思來想去,決定接受劉泉的建議。機場安檢處,劉泉揮手喊:“小朵,我等著你啊!”譚小朵的眼角有些濕。
全職考研,時間很滿,心里卻很虛。
譚小朵每次去母校上自習,進校門時。頭皮都會硬幾秒——怕門衛(wèi)抽查學生證;看書時,她會情不自禁地想,要是考不上呢?該怎么辦?她的精神壓力越來越大。
來年的考試,譚小朵毫無意外,又落榜了。她原以為劉泉會安慰她,劉泉卻吞吐著:“處長很器重我,給我介紹了他的侄女……”
失業(yè)、失學、失戀,譚小朵幾近崩潰,她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從能力到眼光。
她出去走走,整個A市都讓她想到和劉泉在一起的日子;她想去上海問個明白,又怕自取其辱;她想工作,但最好的就業(yè)時機已錯過,她每天都在查招聘信息,卻一無所獲,直至有一天,父親對她說,有個老朋友在廣州開公司,缺個做^事工作的。
譚小朵坐上南下的火車。這一去,客舍似家家似寄。
異鄉(xiāng)的夜總是難捱,譚小朵習慣用加班打發(fā)多余的時間和精力。更何況心底有個聲音總輕輕說:“一定要給爸爸爭氣,一定要讓我覺得自己不是太糟糕。”
從一無所知到熟悉人事工作,考到人力資源的各種相關證書。再到離開父親朋友的公司,去更好的單位,譚小朵只用了兩年。
譚小朵還在廣州的一所大學讀了人力資源專業(yè)的在職研究生。換了三家公司,職位越換越高,這時的譚小朵,向前來咨詢的新同事熟練講解各種保險和福利時,已儼然資深業(yè)內人士。
譚小朵不再是那個傻呵呵抱著文藝學課本,第一時間跑到階梯教室為男友占座的單純女孩了。有時,想到曾經的愛情和對生活的想法,她會覺得那時的她和現在的她完全是兩個人。
譚小朵蜜月旅行時,上海是其中一站。
那晚,漫步外灘,微風徐來,新婚夫婦把臂同行。譚小朵突然感慨,大四之前,我一直以為我會在A市生活一輩子。后來追風考研、考公務員,男朋友也去了上海,我又以為,我的人生將在上海重新開始。沒想到,一個人做什么工作,在哪個城市生活,和誰結婚,都和最初想象的不一樣,我們的人生不過是一個又一個偶然的組合,無從安排。有時我甚至清楚地感覺身后有一只命運的手把我往前推,我抗拒不了命運,唯一能做的是順其勢,盡全力。
“決定”決定了生活
齊小蕾是富家女。
大學時代,她的吃穿用度,一經亮相,便引起圍觀。大四時,別人為就業(yè)、升學,急得焦頭爛額,她卻悠閑自得,路,早就鋪好了。她要去英國留學了。
一年學語言,一年讀碩士,回國后,齊小蕾又被安排到父親的公司上班。父親讓她從文員做起,但公司重要的事情。如出國辦個推介活動啊,和老外談判啊,父親總要把齊小蕾帶在身邊。
起初新鮮,久而久之,齊小蕾便有些厭倦了。
她的專業(yè)是中文,可父親做的生意卻是服裝,來往的人張嘴閉嘴不是貿易就是匯率,她覺得毫無意思,對工作內容不感興趣,工作環(huán)境也沒啥吸引力。比如,人人都知道齊小蕾是皇太女,她一進辦公室,眾人就從八卦閑扯迅速轉變?yōu)橘u力工作——同事們累,齊小蕾也累,自始至終。她都覺得孤獨,在公司,她沒有朋友。
偶爾,齊小蕾會懷念大四在某中學實習時的點點滴滴。
那時,齊小蕾的課講得生動活潑,課堂上此起彼伏的笑聲總讓她的心飛揚到最高點。較之現在冷氣十足的辦公室,緊緊裹著腿的薄絲襪,貼滿標識的文件夾,學生們爭相回答提問時“老師,老師”的呼喊,一個比一個舉得高的手臂更讓齊小蕾覺得有吸引力,起碼有人氣啊!
一日,齊小蕾參與公司在人才市場的招聘。
快要收攤時,齊小蕾四處轉轉,無意間發(fā)現某雙語學校在招教師。齊小蕾心一動,回到本公司攤位時,同事們見到她來,習慣性地急忙收聲,埋頭做事,這讓齊小蕾又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連夜寫簡歷,第二天,齊小蕾將簡歷投給了某雙語學校。
該學校不缺語文老師,但齊小蕾的留學經歷被他們看中,接著便是面試、試講、正式聘用。
對于齊小蕾來說,一切都像做夢。
紙包不住火,齊爸爸拿到齊小蕾的辭職報告時,大聲斥責齊小蕾“胡鬧”,“你在那里也干不了幾天!”“你辜負了我的栽培!”齊小蕾的情緒被齊爸爸的怒氣煽動,她一急,索性喊道:“你是栽培我,但你從來不問我樂意不樂意,從來不管我想要什么樣的工作和生活!”
齊小蕾和某雙語學校簽了三年約。仿佛與父親“也干不了幾天”賭氣,三年之后,她又續(xù)簽了。
齊小蕾捧回當地“教壇新星”證書時,回到家里,滿面春風。齊爸爸輕哼一聲,表示“這又有什么用”?直至,一次,齊爸爸與客戶吃飯,隨意聊些家常??蛻敉蝗话l(fā)現齊小蕾就是自己孩子的老師,對齊爸爸肅然起敬,對齊小蕾贊不絕口,齊爸爸頗有些自得。那晚,他對齊小蕾說,“以后爸爸不說你辜負我的栽培了”,齊小蕾剛備完課,她沖父親一笑,“一個人的決定決定她的生活,我這輩子只為自己做過一次主,幸運的是,我做對了”。
我始終在起點
七年來,王小蓓沒挪過窩,自然,這窩在外人眼里是個好窩。
畢業(yè)時,王小蓓被視為幸運兒,萬金油專業(yè)、外地、女生,竟簽約一個對口的雜志社,不但解決了戶口,還解決了事業(yè)編制。“說不定還能分房呢!”大家紛紛表示羨慕。
王小蓓滿心歡喜去上班。工作很快就上手了。每天就是泡杯茶,主任扔給她一摞稿,她就看那摞稿,閑來無事,她上網看八卦,在某論壇做壇主,她覺得這樣的工作真叫“享清?!?。
同學聚會,王小蓓總有意無意透露出事業(yè)單位的自豪與安心,仿佛整個社會在競爭,偏偏與她無關:大家一談起薪酬,王小蓓就更得意了,她所在的雜志社掛靠某實權部門,福利、待遇比同期畢業(yè)的同學高出好幾個檔次。
好單位讓王小蓓保持著優(yōu)越感。
但,漸漸地,她發(fā)覺當初畢業(yè)時工作不怎么好的同學,反而有股沖勁,有人跳槽了,有人轉行了,有人獲獎了,有人升職了。倒是王小蓓的生活毫無變化,這讓她的優(yōu)越感如舊家具上的油漆日漸斑駁。
即便在同單位,王小蓓也覺得她有點跟不上了。
同樣做編輯,一起去的同事中,林森已開始獨立策劃選題。一開始,選題會上林森被打擊得頭破血流,王小蓓有些想笑,錢不多拿一分,還要動許多腦筋做策劃,這回被否定了吧?丟人了吧?可一次、兩次、三四次,林森策劃并撰寫的專題終于上了封面,王小蓓心里又有些不舒服了。
同樣做編輯,比王小蓓晚一年進單位的陸露一邊編稿,一邊寫稿?!安痪拖攵鄴挈c稿費嗎?”王小蓓暗暗嘲笑,可那天她在報刊亭隨手翻翻,就看到好幾本雜志上都有陸露的筆名,心里又有點嫉妒,有點驚訝一怎么人人都在折騰啊?
幾年了。王小蓓的日子和剛來雜志社時一樣。不同的是,今年雜志社事業(yè)轉企業(yè),精簡人員,重組機構,一時間人人自危。
空降了一個新領導,新領導提拔林森做了新編輯室主任。
陸露辭職了,跳槽去一家業(yè)內有名的雜志。
王小蓓有些茫然,昔日的優(yōu)越感、安全感,被一次改制摧毀得煙消云散。而新領導話里話外,都讓她心慌,是啊,領導當然希望有個又能采、又能寫、又能編的多面手。
王小蓓想起,幾年前,同事劉姐勸她的話,“小蓓啊,你要有危機意識,無論在什么地方,不做核心業(yè)務,都永無出頭之日”。
當時,劉姐意味深長,王小蓓卻覺得她瞎操心,她充耳不聞,過她的小日子,這一刻卻惆悵了——她的起點比一般人都好,但她一直沒跑,幾年了,人人部跑出去老遠,只有她還在原點。
(芊子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