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正彪
(三峽大學長江三峽發(fā)展研究院,湖北 宜昌 443002)
《貴州“六山六水”民族調查資料選編·土家族卷》的史料價值
吳正彪
(三峽大學長江三峽發(fā)展研究院,湖北 宜昌 443002)
《貴州“六山六水”民族調查資料選編·土家族卷》是近年來貴州新出版的一部土家族田野調查報告專集,其內容涉及民族學、民俗學、經濟學、宗教學、歷史學、社會學等多個學科。本文從研究土家族的民間習俗、社會記憶、經濟發(fā)展過程等不同視角對本卷民族調查資料選編的史料價值進行了分析和探討。
土家族;史料價值;學術意義
進入21世紀以來,中國的人類學與民族學研究在立足于田野的同時,從人類學與民族學本土化研究中也作出了許多可喜的跨越。除了20世紀50年代的中國少數(shù)民族社會歷史調查外,在20世紀80年代以來的民族學田野工作又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值得一提的是,貴州省民族事務委員會和貴州省民族研究所,將1982年以來開展貴州民族調查的田野實錄資料以《貴州“六山六水”民族調查資料選編》分10卷,于2008年由貴州民族出版社正式公開出版。這10卷分別為苗族卷,布依族卷,侗族卷,土家族卷,彝族卷,水族卷,仡佬族卷,屯堡人卷,回族、白族、瑤族、壯族、畬族、毛南族、仫佬族、滿族、羌族(合)卷,民族語言卷,民族理論政策、民族經濟卷。這些調查專集都是研究貴州少數(shù)民族的第一手田野調查資料,從語言、生活習俗、社會組織、民族教育、文化變遷等各個方面,由點到面,無所不包,是西南地區(qū)近50年來一份不可多得的具有較高學術價值的研究成果,史料價值十分豐富。可以說,在貴州每個民族現(xiàn)在依然保存的各種文化現(xiàn)象,包括本民族母語的使用現(xiàn)狀、經濟發(fā)展水平、教育滯后的因素、族際關系的互動過程等等,都是通過這些專題調查報告逐一地得到反映出來。在此,筆者僅就《貴州“六山六水”民族調查資料選編·土家族卷》(以下簡稱為“土家族卷”)為例,就其在民族學、民俗學和社會學等學科的學術史料價值略作闡述。
“土家族卷”是《貴州“六山六水”民族調查資料選編》10卷本里的一個專集之一。全書分上、下兩卷,共71萬字,于2008年6月由貴州民族出版社正式向國內外出版發(fā)行。該書上卷的內容主要由以下幾個方面組成:
一是生活在黔東地區(qū)的土家族社會歷史調查,如《沿河土家族自治縣客田區(qū)土家族社會歷史調查》、《江口縣蓮花土家族鄉(xiāng)花橋村王家山調查》、《江口縣提溪司社會歷史調查》、《鎮(zhèn)遠縣尚寨民族鄉(xiāng)土家族社會歷史調查》、《銅仁市川硐民族鄉(xiāng)土家族調查》、《沿河土家族自治縣困龍山區(qū)塘壩綜合調查》、《江口縣土家族社會歷史及社會組織調查》等等;二是土家族村寨的經濟發(fā)展現(xiàn)狀調查,如《自然保護區(qū)與民族經濟發(fā)展——關于梵凈山自然保護區(qū)江口縣部分的調查》、《江口縣蓮花土家族鄉(xiāng)經濟發(fā)展調查》、《沿河土家族自治縣沙子鄉(xiāng)十二盤村民族經濟發(fā)展調查報告》、《德江縣烏江流域經濟文化調查》、《德江縣平原鄉(xiāng)水車村社會經濟發(fā)展調查》、《道真仡佬族苗族自治縣上壩土家族鄉(xiāng)八一村的調查報告》等等;三是土家族地區(qū)的扶貧開發(fā)情況調查,如《貴州省銅仁地區(qū)土家族扶貧開發(fā)調查報告》、《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扶貧開發(fā)調查報告》、《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新階段扶貧工作調查報告(摘選)》、《德江縣煎茶鎮(zhèn)川巖、新場、煎茶3個小康村調查報告》、《江口縣、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的生態(tài)保護與開發(fā)調查報告》等等;四是土家族地區(qū)的商貿發(fā)展史調查,如《烏江沿河段航運史調查》、《對思南縣烏江開發(fā)及集鎮(zhèn)興起的調查》、《沿河土家族自治縣和平鎮(zhèn)、黑獺鄉(xiāng)、洪渡鎮(zhèn)航運商貿調查》等等。
下卷的內容包括:1.土家族的生活習俗調查,如《德江縣泉口、桶井兩民族鄉(xiāng)土家族習俗調查》、《江口縣省溪司土家族生活習俗》、《黔東北土家族生活習俗》、《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土家族習俗文化調查》、《江口縣凱德鄉(xiāng)金鐘村田姓土家族民俗調查》、《沿河土家族習俗七則》、《江口縣凱德鄉(xiāng)五里橋土家族過趕年的調查》、《沿河土家族年俗調查》、《沿河土家族建房歌與建房習俗調查》、《江口縣快場鄉(xiāng)土家族婚俗》、《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板溪地區(qū)任氏土家族風俗習慣調查》、《思南縣胡家灣、亭子壩土家族婚俗變遷調查》等等;2.土家族儺堂戲調查,如《思南縣土家族儺壇戲調查》、《德江縣土家族儺堂戲的民歌調查》、《土家儺堂戲的來歷》、《思南儺堂戲調查》等等;3.土家族地區(qū)的精神文明建設調查,如《沿河、印江、德江、道真等縣土家族地區(qū)精神文明建設調查與研究》、《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精神文明建設現(xiàn)狀調查》、《德江縣土家族文明風尚調查》等等;4.土家族的教育發(fā)展現(xiàn)狀調查,如《沿河土家族自治縣教育發(fā)展調查》、《江口縣教育若干問題調查》等等;5.土家族的原始宗教信仰調查,如《江口縣蓮花土家族鄉(xiāng)省溪司習俗及原始信仰調查》、《江口縣土家族原始宗教調查》等等。
從上述田野調查報告中我們看到,其內容有民族學、民俗學、經濟學、宗教學、歷史學、社會學等多個學科的土家族實地考察資料。在調查的區(qū)域范圍內涉及貴州省的銅仁地區(qū)、遵義地區(qū)和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等有土家族居住的分布區(qū)??梢哉f是貴州省境內土家族地區(qū)最有代表性和研究貴州土家族最為重要的一份田野調查史料,同時也是研究土家族在貴州發(fā)展變遷的第一手參考文獻。
在“土家族卷”中,有關土家族民間習俗調查的內容十分豐富,大部分調查報告基本上都涉及到不同社區(qū)土家族習俗的描寫。如在《德江縣泉口、桶井兩民族鄉(xiāng)土家族習俗調查》一文的描述中談到,當?shù)赝良易濉爸两癖A糁┘腊谆⒌牧曀住?,這種民俗事象不是某個家庭或個人的行為,而是整個區(qū)域性民族的社會生活所普遍傳承的風尚和喜好。土家族的這種“祭白虎”民俗具有很強的社會性特征,其傳承的作用也是多方面的。“它不但把民族的自我意識和認同感,民族精神和價值觀念傳承下來,使之成為民族的標志物和民族神;同時,在信仰傳承的過程中,長期積累的經驗和文化藝術也隨之繼承下來,成為民族文化發(fā)展進步的內在動力?!保?]民俗在本質上是一種文化,其文化事象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但具有較強的民族性、地域性和集體性等諸多特征,調查集中所描述的土家族民間白虎神信仰正好是對這一民族早期生計行為中呈現(xiàn)出來的原始宗教文化的積淀和反映。
我們知道,任何一種民俗事象不是憑空而來,而是具體的人群在特定生活環(huán)境中不斷積累起來的實際生活經驗。“土家族卷”中為我們所展示的民俗調查不僅具有生活與文化的雙重復合體的史料價值,而且對我們追溯土家族在黔東地區(qū)的族群互動過程、文化形態(tài)演變以及真實的原生態(tài)文化形貌變遷等,都從不同層次上提供了縱向與橫向的比較依據(jù)。如對服飾習俗的演變情況調查,在《江口縣省溪司土家族生活習俗》一文中是這樣記錄的,“新中國成立前,省溪司的土家族女子,一般是頭包五至七尺長的自織的布帕或青絲帕,亦有青年婦女或姑娘頭包花色面帕巾。上衣是右開斜襟,滾邊。衣襟和袖口處分別有兩道花邊,胸襟前用五色彩線鉤繡花朵。好穿用青、藍色自織土布做的衣,喜用白竹布滾邊。更早以前,則是穿裙子,以后(民國時期)則逐步以褲代裙。其褲子用自織青、藍土布做料,加白布褲腰,褲腳加邊,一般是青加藍邊或藍加青邊。而男子,一般也是頭包白布帕或青絲帕,長約七至九尺。頭帕要圍纏數(shù)層,然后留吊一截垂掉于腦后齊肩處。民國以前,喜穿“琵琶襟衣”,民國時,逐漸改穿“對襟衣”,其特點是衣服前面中正一行安放六顆布扣子。老年人多好穿無領長衫。衣和褲多是自織的青、藍色土布制作,褲加白布腰,外系白布或藍布做的腰帶?!边@一描述與清代貴州歷史文獻典籍《百苗圖》所載的土家族傳統(tǒng)服飾“男子披草蓑,婦人穿青衣,花布短裙?!保?]就具有一脈相承的文化關系。
在人類學的研究中,“社會記憶”是由“集體記憶”演變而來的。美國學者保羅·康納頓(connerton,p.)在《社會如何記憶》一書中將“社會記憶”區(qū)分為三種明顯的記憶申述種類:一是“指那些把個人生活史作為對象的記憶行為”的個人記憶申述;二是“記憶那件事的人必須在過去遇到、經歷或者聽說過它”的認知記憶申述;三是將過去的所作所為變成記憶的內容,在特定的場景中通過現(xiàn)場操演,即“再現(xiàn)某種操演的能力”,使人們認可并確認為族群共有的儀式行為[3]。在“土家族卷”中,許多調查報告對黔東北的土家族社會記憶作了詳盡的記錄和反映。如《江口縣土家族原始宗教調查》中就有當?shù)赝良易逶诿磕昴甑壮绨蔟埳袂笥昶碡S收的儀式,這種“求雨”儀式的目的在于為新的一年能夠“風調雨順、五谷豐登”。類似這種認知記憶的申述表明,在早期的農耕生產過程中,足夠的雨水是保證糧食豐收所必不可少的自然條件。而這樣的生產生活經驗經過長期的認識積累后也就變成了一種社會記憶。又如在《江口縣土家族社會歷史及社會組織調查》中,同樣記錄了當?shù)貛讉€不同姓氏宗族分別從外地遷徙進入貴州后的祖先源流記憶,該文的調查還對當?shù)氐纳鐣M織“合團”、“相約”和家族組織的建構與形成過程也作了較為全面的記述。
社會記憶就是一種文化記憶?!叭说挠洃洷旧碜鳛橐环N文化,不僅僅顯現(xiàn)為文化記憶,而且還構成為記憶文化。因此,人的記憶在本質上是實踐的。在實踐決定記憶的前提下,人的記憶與實踐是互動共向的”,源于此故,“文化記憶的發(fā)展既是一個流動生成的過程,也是一個不斷上升的過程?!保?]我們知道,民族作為一個文化認同的聚合體,社會記憶的建構是各個族群之間相互實現(xiàn)認知的共性基礎。而建立在不同的姓氏、宗族、血緣及姻親等關系中建立起來的社會記憶常常會變成相關族群歸屬的一些條件和依據(jù),從本卷調查的社會記憶申述中同樣為我們在鑒定區(qū)域性民族發(fā)展的事實真?zhèn)翁峁┝藰O其重要的史料價值。
長期以來,在大多數(shù)學者的研究中總是將經濟增長作為評判一個地區(qū)、一個民族或者一個較大范圍的區(qū)域性人群是否發(fā)展進步的重要條件,“認為經濟增長比不增長好,快速增長又比緩慢增長好?!痹谒麄兛磥恚鞍l(fā)展”等同于“經濟增長”,再將“經濟增長”定位成建立美好社會生活的首要標準[5]。從“土家族卷”中有關縣、鄉(xiāng)、村經濟發(fā)展狀況和扶貧攻堅成效的總結分析調查中,我們不難看出,我們的調查執(zhí)筆者同樣秉承著這種觀念貫穿于具體的實踐中。如在《江口縣蓮花土家族鄉(xiāng)經濟發(fā)展調查》中重點顯示的是當?shù)氐姆N植業(yè)增長過程、推行“增收致富”計劃的經濟成效以及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產值變化等幾個方面;在《印江土家族苗族自治縣扶貧開發(fā)調查報告》中重點強調的是“經濟上了新臺階”、“農民收入增加”、“糧食產量增長”、支柱產業(yè)建設已初具規(guī)模、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發(fā)展勢頭良好和城鄉(xiāng)集市貿易市場建設有了新的變化等等。盡管這些調查數(shù)據(jù)基本上集中體現(xiàn)在20世紀80年代后期的情況,但在此階段的總結性調查也反映“經濟的快速增長”就是“社會發(fā)展”的一些基本理念。至于經濟發(fā)展過程中的非經濟制約因素,在“土家族卷”的調查分析中并沒有完全得到充分的體現(xiàn)。
在“土家族卷”的幾份經濟發(fā)展狀況調查中我們還看出,其內容都是我國從計劃經濟時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轉軌的特殊階段,各種經濟體制的社會運行方式尚處在“摸著石頭過河”的探索時期。也就是說,這一時期的土家族地區(qū)經濟發(fā)展同其它各個民族一樣,都是處在整個國家大背景中去探尋其發(fā)展過程,在“非市場經濟社會中,沒有哪一種經濟行為、經濟關系能夠獨立存在于社會制度之外”[6],因而有關土家族經濟的調查分析呈現(xiàn)出明顯的時代烙印,這對我們了解這一發(fā)展時期的經濟運行思路如何在國家背景下得到實現(xiàn)也提供了一份必不可少的參考價值。
在《貴州“六山六水”民族調查資料選編》10卷本中,每個民族傳統(tǒng)文化的獨特價值都得到了充分的體現(xiàn)。從“土家族卷”所調查到的資料中我們就可看到這樣一個事實:“任何一個民族的文化只能理解為歷史的產物,其特性取決于各民族的社會環(huán)境和地理環(huán)境,也取決于這個民族如何發(fā)展自己的文化材料,無論這種文化是外來的還是本民族自己創(chuàng)造的?!保?]因此,有關黔東地區(qū)土家族的這份調查專集,我們均可找到一些具有區(qū)域性文化共性的記錄與描述。如在《思南縣土家族儺壇戲調查》、《德江縣土家族儺堂戲的民歌調查》、《土家儺堂戲的來歷》、《思南儺堂戲調查》等系列調查報告中,我們就能看到它與湖北恩施土家族儺愿戲在三段式表演中運用程式化符號表現(xiàn)出獨特的藝術語言特點基本相類似,同樣有如“恩施土家族地區(qū)儺愿戲是通過演唱、肢體動作、舞臺等媒介在請神、酬神、送神三段式表演中形成動作、妝扮、圖形等系統(tǒng)化與約定俗成的程式?!保?]而這些地域性的民間文化藝術審美情趣既有民族性、歷史性的一面,同時也有區(qū)域性、社會性與群體性價值取向需求的一面,這對我們研究湘鄂渝黔邊區(qū)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區(qū)域性人群的集體表象問題同樣提供了一份不可多得的史料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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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謝婭萍
The Historical Value of“Anthology of Guizhou Ethnologic
Survey of'Six Mountains,Six Rivers'.Tujia Volume ”
WU Zheng-biao
(Research Institute of Yangtze Three Gorges Area Development,China Three Gorges University,Yichang 443002,China)
“Anthology of Guizhou Ethnologic Survey of ′Six Mountains,Six Rivers′.Tujia Volume ”is the newly published collection of the field work reports on Tujia,which covers ethnology,folklore,economics,religion,history,sociology and so on.This paper analyzes the historical value of this ethnologic survey sele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ujia folk customs,social memory,economic development process.
Tujia;historical value;academic significance
C952
A
1004-941(2010)05-0016-04
2010-08-30
教育部2008年人文社科規(guī)劃基金項目“民族傳統(tǒng)文化核心價值體系的建構”成果(項目編號:08JA850004)。
吳正彪(1966-),男,苗族,貴州三都縣人,研究員,現(xiàn)主要研究方向為生態(tài)人類學與南方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