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志偉 [上海大學(xué) 上海 200444]

北魏才子：溫子昇碑文研究

□崔志偉 [上海大學(xué) 上海 200444]

北地才子溫子昇是北朝文學(xué)的佼佼者，其碑志文創(chuàng)作雖僅存八篇，但篇篇可以稱道。劉師培先生在《南北文學(xué)不同論》中說：“溫子昇長于碑版，敘事簡直，得張蔡之遺規(guī)。”[1]其碑文典雅、清麗，在北朝文壇中占有一席之地。

溫子昇; 北魏; 碑文

溫子昇(495～547),字鵬舉，濟(jì)陰冤句人，北魏后期到東魏前期著名文人，《魏書》、《北史》有傳，他是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實施漢化改革后成長起來的第一代文人。溫子昇、邢邵與稍后的魏收被稱作“北地三才”。溫子昇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雖不算大家，但其作品在當(dāng)時卻名噪一時，其不僅是北朝文學(xué)突出的代表，而且在南北文學(xué)融合的過程中也起到了積極的作用。

溫子昇家世清寒，初為廣陽王淵門客，作《侯山祠堂碑》為常景所嘆賞，稱他是“大才士”，遂為人所知。溫子昇碑志文，共八篇，占總文章比例的3/10，碑志文按其用途及內(nèi)容可分為三種：記功碑文、宮室廟宇碑文和墓碑文。“記功碑文是用來記述某人或某一重大歷史事件的功業(yè)的；宮室廟宇碑文主要是用來記載這些建筑興建的緣由和經(jīng)過的；墓碑文則是記述死者生前的事跡兼訴悼念、稱頌之情的?！盵2]溫子昇的碑志文亦不出此三類。

一、記功碑文

寒陵山寺是后魏高歡敗爾朱榮于寒陵山而建立的寺廟。溫子昇為其作碑文?！冻皟L載》卷六云：“梁庾信從南朝初至，北方文士多輕之。信將枯樹賦以示之，于后無敢言者。時溫子昇作寒陵山寺碑，信讀而寫其本。南人問信曰：‘北方文字何如？’信曰：‘唯有韓陵一片石堪共語。薛道衡、盧思道稍解把筆，自余驢鳴狗吠，聒耳而已。”[3]此篇可謂是溫子昇的招牌之作。此篇分為三部分，其一“昔晉文尊周，績宣于踐土；齊桓霸世，威著于邵陵。并道冠諸侯，勛高天下。衣裳會同之所，兵車交合之處，寂寞銷沈，荒涼靡滅。言談?wù)呖罩涿b遇者不識其地。然則樹同表跡，刊石記功，有道存焉，可不敞歟？”言為從前晉文公推尊周室，功勞突出地表現(xiàn)在踐土?xí)?；齊桓公稱霸諸侯，其威武突出地表現(xiàn)在邵陵之役。他們都超過一般諸侯的尊王之道，有顯著的功勛。但是，當(dāng)年諸侯們禮拜、和平會盟的地方，已經(jīng)荒涼寂寞，不再如從前。談?wù)摴攀碌娜酥恢肋@個地方，遠(yuǎn)來而行的旅人不認(rèn)識其他古跡。即使是這樣，象馬援那樣樹立銅柱以彰顯征伐功績，如竇憲那樣登山刻石銘記破敵功勞，不是也值得一為嗎？可見，第一部分只是先蕩開一筆，看似與所述寒陵山寺無關(guān)，實則屬旁征博引，漸入主題。先否定再肯定，突出“樹碑”之意義。

第二部分“永安之季，數(shù)鐘百六，天災(zāi)流行，人倫交喪。爾朱氏既絕彼天綱，斷茲地紐，祿去王室，政出私門，銅馬競馳，金虎亂噬，九嬰暴起，十日并出，破璧毀珪，人物既盡，頭會箕斂，杼柚其空?！毕染唧w描述爾朱榮的叛亂，有如帝堯時十日并出，猛獸食人。賢良遭害，民不聊生。次言“大丞相渤海王命世作宰，惟機(jī)成務(wù)……楚師之?dāng)∮诎嘏e，新兵之退自昆陽，以此方之，未可同日。”緊接著引出主人公——大丞相渤海王（高歡），描述其對爾朱榮的鎮(zhèn)壓?！扮姽泥袊?，上聞于天……亂轍滿野?！庇寐曇魜碇圃炻晞莺拼蟮膽?zhàn)爭場面：戰(zhàn)場上轟轟隆隆，聲震千里；有如巨石從懸崖墜落；如瀑布向深谷奔瀉。用聲音來渲染場面，比單純的視覺沖擊更具有讓人震撼的效果。“俄而霧卷云除……亂轍滿野”用戰(zhàn)后平靜的場面來反襯戰(zhàn)爭的激烈。最后是列舉古人戰(zhàn)敗之例來凸顯此次戰(zhàn)爭的成功。

第三部分“既考茲沃壤，建此精廬，砥石礪金，瑩珠琢玉。經(jīng)始等于佛功，制作同于造化。息心是歸，凈行攸處，神異畢臻，靈仙總萃。鳴玉鸞以來游，帶霓裳而至止，翔鳳紛以相，飛龍蜿而俱躍。雖復(fù)高天銷于猛炭，大地淪于積水，固以傳之不朽，終亦記此無忘?！睆男藿ǚ鹚碌倪x材，以及修建成功后佛寺的特征做了一番細(xì)致描述，末尾是對寒陵山寺的歌頌。

《印山寺碑》若只看題目，往往會誤將其歸入宮室廟宇之類，但細(xì)考其內(nèi)容乃是贊頌高歡自永安以來拯世平亂之功烈，故其可歸入記功碑文之類?！白越Y(jié)繩運(yùn)往，觀象代興，禮樂相因，詩書間出，喻是非于一指，論道德于二篇，九流之義遂開，百家之言并作。皆以賦命有遭隨，攝養(yǎng)致夭壽，愛惠起于吉兇，情偽動于利害。雖改張羅之咒，未易釁鐘之牲，因果之業(yè)未申，感應(yīng)之途猶蔽。是以修短有命，子夏論之而未詳；報施在天，史遷言之而未悟?！睆纳瞎耪f到漢代，各種人類的智慧結(jié)晶，對這些的記述只不過是在蓄意鋪墊，是作者要否定的對象，與后之所述人物形成鮮明對比。

“大丞相渤海王膺岳瀆之靈，感辰象之氣，直置與蘭桂齊芳，自然共圭璋比潔”，極力贊美高歡高貴的品質(zhì)、美好的德行、超強(qiáng)的能力。“永安之末，時各異謀，蜂蠆有毒，豺狼反噬，彀弩臨城，抽戈犯蹕，世道交喪，海水群飛。既而蒼龍入隱，白虎出見”，此言當(dāng)時混亂的狀態(tài)。逆臣反賊如有毒之蜂，咬人之豺狼。“命世有期，匡時作宰……附之者影從，應(yīng)之者響起”，在此種亂石局面中，高歡作為匡濟(jì)時難的宰輔出現(xiàn)，濟(jì)貧拯弱，威武無敵，力挫群賊，其德行仁義高尚，歸附者如影隨形，響應(yīng)者似回聲響起。對高歡形象進(jìn)行了高度地贊譽(yù)。

二、宮室廟宇碑文

其中《大覺寺碑》與《定國寺碑》都為佛寺碑，且?guī)缀醵加梅鹫Z?！洞笥X寺碑》中主要談了以下幾個方面：其一，“維天地開辟，陰陽轉(zhuǎn)運(yùn)，明則有日月，幽則有鬼神。初地遼遠(yuǎn)，末路悠長，自始及終，從兄至圣。積骨成山，祗劫莫數(shù)；垂衣拂石，恒河難計。”談由人到佛修煉的漫長經(jīng)歷。其二，“及冠日示夢，蒙羅見謁，應(yīng)世降神，感物開化，顏如滿月，心若盈泉，體道獨(dú)悟，含靈自曉。居三殿以長想，出四門而永慮。聲色莫之留，榮位不能屈。道成樹下，光屬天上?！敝v釋迦牟尼成佛前的凡世經(jīng)歷。其三，“變化靡窮，神通無及，置須彌于葶藶，納世界于微塵，辟慈悲之門，開仁壽之路，殛煩惱于三涂，濟(jì)苦難于五濁。非但化及天龍，被教人鬼，固亦福沾行雁，道洽游魚。”言釋迦牟尼成佛后，慈悲為懷，普度眾生之善舉。其四，“但群生無感，獨(dú)尊罷應(yīng)，雜色照爛，諸山搖動，布金沙而弗受，建寶蓋而未留。遂上微妙之臺，永升智慧之殿。”是說佛祖釋迦牟尼之涅槃?！岸烊四降隆本溲约罢}，說到此碑所建之地址，但主旨在于歌頌、贊美魏主之英明。

《定國寺碑》可分為兩大部分。前一部分“蓋兩儀交運(yùn)，萬物并生……功濟(jì)于生民。不論過去之因緣，詎辯未來之果報?！笔峭ㄟ^對中國古代種種偉人、偉績，如伯禹和黃帝，如伏羲氏畫八卦以占卜兇吉；黃帝嘗百草使民避毒等與佛法的廣大相對比，達(dá)到否定前者而肯定后者的目的?！拔o上大覺，均悟玄機(jī)，應(yīng)現(xiàn)托生，方便開教，圣靈之至，無復(fù)等級，威神之力，不可思議。動三乘之駕，泛八解以，引諸子于火宅，渡群生于海岸。自一音輟響，雙樹潛神，智慧雖徂，象法猶在，光照金盤，言留石室，遍諸世界，咸用歸爺?！边@是第二部分，旨在突出佛法無邊，神通廣大，而且有教化之語，勸及眾生皈依佛法。

《舜廟碑》先言“懷山不已，龍門未辟……受文祖之命，致昭華之玉”，展現(xiàn)舜登位前的勤苦躬耕。舜手執(zhí)耒耜，耕于歷山，親自撒網(wǎng)，漁于雷澤?！鞍辔迦鹩谌汉螅谟谏闲?，舞干戚而遠(yuǎn)夷賓，棄金璧而幽靈應(yīng)。青云浮洛，榮光塞河，符瑞必臻，休祥咸萃，以君人之大德，為帝王之稱首”，言舜成為帝王之后，任賢使能，不事征伐、關(guān)愛百姓，不愛淫奢，不貪錢財，修養(yǎng)德行，故而諸多祥瑞匯集，舜成為古代帝王的楷模。“陟方之駕遂往，蒼梧之窆不歸……交鼓亙瑟，實仿佛于聞韶?！毖运吹牟恍疑硗觯藗冊O(shè)廟以祭奠，廟內(nèi)有舜帝塑像，身著冕服，乘駕龍車，表現(xiàn)了后人對他的仰慕。祭奠儀式上鐘鼓相鳴，節(jié)奏變換，仿佛可以聽到優(yōu)美的韶樂。最后一段“虹氣降靈，姚墟誕圣……疑山永逝，湘水長違，靈宮肅肅，神館微微?！笔琼嵨模荚诟桧?，子昇從舜帝之出生、德行、功勞等方面做了優(yōu)美的歌頌。

三、墓碑文

墓碑文包括墓志銘與墓碑文或墓表文。前者埋于地下，后者立于地上。溫作此三篇均屬墓志銘?！端就皆獦淠怪俱憽?、《司徒祖瑩墓銘》題目即可得知其文體隸屬?！冻Ｉ焦鞅房计湮恼滦问郊皟?nèi)容均屬墓志銘。墓志銘往往前面有一篇記敘死者生平之傳記，緊接著后面附有一篇頌贊體的銘文。《文心雕龍·誄碑篇》：“屬碑之體，資乎史才，其序則‘傳’，其文則‘銘’。”[4]《常山公主碑》與《司徒元樹墓志銘》格式嚴(yán)整，而《司徒祖瑩墓銘》是有志無銘，是不嚴(yán)格的墓志銘。

《司徒元樹墓志銘》：“昔樞電降祥，姬水成業(yè)，握八符以馭世，膺五命以會昌，欽明格于上下，光澤被于宇宙。卜年永久，歷世遐長”，先言黃帝出生的神異性，至其在姬水成就大業(yè)，威震八方，敬受五行之命而值昌盛之世。接著又進(jìn)一步寫其恩澤四方，傳世長久?！坝形耐踔畬O子，啟周公之苗裔?！毖云浜蟠?，以文王子孫與周公苗裔標(biāo)舉，旨在引出元樹世襲之高貴?！胺e善所及，踵武稱賢，每以辛、李為言，恒持韓、白自許。殫百慮之一致，盡能事于生民”，此句開始進(jìn)入正題，寫元樹美好的德行與聲譽(yù)。接著敘其能力，深有韜略，不讓辛慶忌、李廣，可比韓信、白起，殫精竭慮，為民效力。“蒼蒼在上，義歸無厚。徒有東平避世之意，空懷北海自晦之情”，對仗工整，用阮籍、孔融之典，說明其禍之來由?！凹卜欠觎F，終異啟手”，意在說明元樹沒有善終。“明允篤誠，發(fā)于岐嶷，未鏤已雕，不扶而直。修禮以耕，強(qiáng)學(xué)為殖，孔既嘆魯，莊亦吟越。況以度思，有懷明發(fā)，翻然高舉，歸于魏闕。長路未窮，朝光已沒?！笔倾懳?，“銘”一般都是對死者的褒揚(yáng)。此段銘文也無出其右，是對其性格、學(xué)識、孝道的一番贊美?！伴L路未窮，朝光已沒”表示對其之死無限惋惜之情。

《司徒祖瑩墓銘》首句“自天命生商，王居徙亳，源源毖遠(yuǎn)，枝葉繁華。祖德潤于身，聲高邦國；父行成于己，名重京師”是對祖瑩家世之追溯，言其家世、血統(tǒng)之高貴?！肮娒蓝喔?，資神積善，器局閑靈，志識開悟，口含碧雞之辨，手握雕龍之文，門有善業(yè)，家傳慶靈。礪金成器，相遣滿籝；琢玉為寶，待價聯(lián)城。”從祖瑩的德行、情志、辯說才能，鋪采擒文幾個角度進(jìn)行一連串地贊美?！胺酥币踩?，實惟有道，言折秋毫，辭連春藻”意謂豈止是賢人高品，簡直是大道的化身。他精于說理，辨析微妙之事，秋毫不爽；他文辭優(yōu)美，連篇累牘，美似春藻。

《常山公主碑》“啟泰微之層構(gòu)，辟閶闔之重扉……漢水東流，是生明月”，開篇沒有直接言常山公主情況，而是在進(jìn)行烘托。用“夜光”、“東流”、“明月”等美好的事物鋪墊?！肮鞣A靈宸極……終能成其子姓，貽厥孫謀”描述常山公主的秉性如鮮花芬芳，資質(zhì)如璧玉溫潤。脫俗的風(fēng)范，高潔的儀容，賢淑、文靜、謙和，能識大體。品行芳潔、志節(jié)高尚，涵養(yǎng)女德，恪守婦道。即是從各個方面對常山公主進(jìn)行一番贊美性地描述?！岸娐┫啻摺返圩佑跒t湘”，此句談到常山公主的不幸長辭。其意為：只可惜日月運(yùn)行，晝夜不停，光陰流逝，丈夫謝世。隨后，公主也與世長辭，隨從洛神，遠(yuǎn)離故居而去。最后又是作“銘”以贊頌。“龍轡莫援，日車遂往，奄離形神，忽歸丘壤。祖歌薤露，出奏巫山，永厝中野，終掩窮泉。蕭瑟神道，荒涼墓田，松槚徒列，琬琰空傳。”

前文提到劉師培先生在《南北文學(xué)不同論》中說“溫子昇長于碑版，敘事簡直，得張蔡之遺規(guī)?！薄皬埐獭睘闁|漢文學(xué)大家張衡、蔡邕，二者皆以賦聞名于世，故稱“張蔡”。蔡邕除其最為擅長的辭賦以外，碑文創(chuàng)作方面也頗有建樹。劉勰稱為“蔡邕銘思，獨(dú)冠古今”。其碑文典雅、清麗，多用偶句，音節(jié)調(diào)諧。溫子昇現(xiàn)存的八篇碑文也深得其妙，主要體現(xiàn)在用典方面。

首先，子昇碑文詠頌，典雅厚重，離不開引經(jīng)據(jù)典。直接引用經(jīng)書的如：《韓陵山寺碑》與《印山寺碑》，二文均用“交喪”一詞，意為相互喪失也。其出自《莊子·繕性》“世喪道矣，道喪世矣，世與道，交相喪也”，子昇對原句進(jìn)行了壓縮、提煉，讓人渾然不覺?！冻Ｉ焦鞅分械摹扒偕?源于《詩經(jīng)·周南·關(guān)雎》：“窈窕淑女，琴瑟友之”；“肅雍”源于《詩經(jīng)·召南·河彼秾矣》：“何不肅雍，王姬之車”。《印山寺碑》中“援手”源于《孟子·離婁上》“嫂溺，援之以手，權(quán)也”；“懸皦日于胸懷”源于《詩·王風(fēng)·大車》“謂予不信，有如皦日”?！端磸R碑》中“登庸”源于《尚書·虞書·堯典》：“帝曰：‘疇咨若時登庸？’放齊曰：‘胤子朱啟明?！墼唬骸酰淘A可乎？’”如此等等，都是準(zhǔn)確引用原典，文章表達(dá)流暢而不露典跡。又如《司徒祖瑩墓銘》中“口含碧雞之辯，手握雕龍之文”中“碧雞”乃用《漢書·王褒傳》之典“方上言，益州有金馬碧雞之寶，可祭祀致也，宣帝使褒往祀焉”?！氨屉u”據(jù)其原典之意是表示難得之寶。子昇用其比喻稀有之辯才，用得可謂恰到好處，毫無牽強(qiáng)之感。

其次，子昇碑文也往往化用經(jīng)書中的字句，把其重新排列組合，形成新的語言[4～5]。這些語言既來自經(jīng)書，又有作者自己的創(chuàng)造。如《寒陵山寺碑》中“祿去王室”指福遠(yuǎn)離朝廷，聯(lián)系前后句“爾朱氏既絕彼天綱，斷茲地紐，祿去王室，政出私門”是說爾朱榮奪取皇室福祿?！暗撊ネ跏摇痹从凇对姟ご笱拧ぜ茸怼贰捌湄肪S何？天被爾祿。君子萬年，景命有仆”，子昇借此語，作了新創(chuàng)，不細(xì)揣摩，真難知其已經(jīng)化用典故。《常山公主碑》中“奄離形神” 源于《漢書·司馬遷傳》“形大勞則敝，形神離則死”；《印山寺碑》中“既而蒼龍入隱，白虎出見，命世有期，匡時作宰”，“命世有期”在這里謂亂世中有英才出現(xiàn)，是在贊頌高歡。子昇“命世有期”源于《孟子·公孫丑下》“彼一時，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馀歲矣。以其數(shù)，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當(dāng)今之世，舍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將典故之語進(jìn)行概括、簡化，提煉為“命世有期”，甚是精練。

其三，碑文語言要達(dá)到簡練，寓意深刻，同樣離不開事典?！队∩剿卤分小半m改張羅之咒，未易釁鐘之牲，因果之業(yè)未申，感應(yīng)之途猶蔽”中的“釁鐘之牲”源于《孟子·梁惠王上》：“曰：‘德何如則可以王矣？’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唬骸艄讶苏?，可以保民乎哉？’曰：‘可?！唬骸疅o傷也，是乃仁術(shù)也，見牛未見羊也。君子之于禽獸也，見其生，不忍見其死；聞其聲，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遠(yuǎn)庖廚也?！薄捌鸫箫L(fēng)于襟袖”出自《漢書·高帝紀(jì)》“（高祖）過沛，留，置酒沛宮，悉召故人父老子弟佐酒。發(fā)沛中兒得百二十人，教之歌。酒酣，上擊筑自歌曰：‘大風(fēng)起兮云飛揚(yáng)，威加海內(nèi)兮歸故鄉(xiāng)，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令兒皆和習(xí)之。上乃起舞，忼慨傷懷，泣數(shù)行下。”子昇原文如是“拯沈溺以援手，涉波瀾而濡足，懸皦日于胸懷，起大風(fēng)于衿袖，動之以仁義，行之以忠貞。”形容高歡的威猛無比。子昇認(rèn)為高歡擁有與劉邦一樣的英勇才能，故用此典。

《司徒元樹墓志銘》中云“空懷北海自晦之情”，孔北海即孔融，孔子死后，漢獻(xiàn)帝時為北海相。漢室之亂，志在靖難，然而意廣才疏，又性格耿直，語露鋒芒，譏諷曹操，直至將其惹怒，曹操終于借故將其殺害。《后漢書·鄭孔荀列傳》記載：“孔融漢獻(xiàn)帝時為北海相，值漢室之亂，志在靖難；然意廣才疏，又賦性耿直，語露鋒芒，以譏諷仵曹操，曹操借故殺之?！弊訒N將元樹比作孔融，謂元樹無韜光養(yǎng)晦之情，至如孔北海，終遭殺身之禍。

事典以表象形容，不僅增強(qiáng)了文章的說服力，正如黃侃所說：“意皆相類，不必語出于我，事茍可信，不必義起乎今，引事引言，凡以答吾之思而已。若夫文之以喻人也，征于舊則易為信，舉彼所知則易為從?！盵7]而且語言簡潔、明快，意蘊(yùn)豐厚。

[1] 劉師培. 劉申叔遺書[M]. 南京: 江蘇古籍出版社,1997: 5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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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 劉 波

North Esprit: Research on Wen Zisheng’s Monumental Articles

CUI Zhi-wei
(Shanghai University Shanghai 200444 China)

North esprit Wen Zisheng is the leader in the Northern literature. Although there are only eight monumental articles remained, each of them is pretty good. Mr. Liu Shipei mentioned in his book named“north-south difference of literature that Wen Zisheng who learned from Zhang and Cai was good at the monumental articles and the monumental articles of Wen Zizheng are classic and elegant.

Wen Zisheng; the Northern Wei Dynasty; monumental articles

I207

A

1008-8105(2010)06-0061-04

2010 - 06 - 03

崔志偉（1982 -）女，上海大學(xué)文學(xué)院2008級古代文學(xué)專業(yè)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