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秋燕 陳希亮

《全總通訊》偽裝本

偽裝本，又稱偽裝書，或托名本、改題本，是指將出版物的題名或其他外表形式（如封面、封底、出版單位、出版地點等）加以偽裝，以掩蓋其真實內(nèi)容，進而達到發(fā)行效果的圖書。通常我們所說的偽裝本，多指革命文獻偽裝本，它是革命人士在革命年代為對付反動當局對進步書刊的查禁而采取的一種比較普遍且有效的斗爭手段。革命文獻偽裝本的出現(xiàn)，正如藏書家唐弢所說：“作為反動統(tǒng)治下斗爭的一個特色，尖銳的形勢促使革命刊物和政治小冊子蒙上一層足以瞞過敵人的保護色，就像戰(zhàn)士在前沿陣地用草葉和樹枝來偽裝自己一樣?！?/p>

南京圖書館的前身系民國時期的中央圖書館，藏有比較豐富的革命文獻。筆者在為慶祝新中國成立60周年舉辦紅色文獻展覽時，系統(tǒng)瀏覽了三種革命文獻偽裝本。茲對其作一簡要介紹。

一、《全總通訊》（月刊），偽裝為《前線》（月刊）。

《全總通訊》，1930年2月15日創(chuàng)刊，是當時中華全國總工會供工會積極分子閱讀的秘密刊物，刊載全國總工會的指示、決議、報告、總結及其他重要文件。該刊為月刊，后因遭國民黨當局的破壞，第四期延至6月15日出版。第三期曾預告第四期將提前至4月20日出版，第四期發(fā)表“重要聲明”，稱本期在裝訂時，印刷廠被國民黨和帝國主義破壞，稿件完全損失，因此重新搜集稿件和整理，費了不少時間，這不但使本期延遲出版，更是我們紅色五月工作的重大損失。8月15日出版第五期后?？?。

據(jù)《民國中文期刊聯(lián)合目錄》著錄，原件僅北京大學圖書館見藏，我館所藏為1958年7月工人出版社預約發(fā)行的影印本，印數(shù)計793冊，故仍顯珍貴。該刊為32開鉛印，頁數(shù)從70頁到140頁不等。該刊封面題《前線》月刊，前線月刊社出版，內(nèi)頁起首題《全總通訊》月刊，全總秘書處編印，并附目錄和出版日期。第一期“卷頭語”類似發(fā)刊辭，闡明辦刊宗旨、主要內(nèi)容、組稿辦法、讀者對象等。第二期系“經(jīng)濟斗爭與工會運動”特刊（共產(chǎn)國際執(zhí)委會第十次全會相關報告）。第四期系“全國特派員會議特刊”。該刊登載文章最多的是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全總委員長的項英，其使用的筆名有俊、張俊、江俊等。該刊還登載了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中央軍委委員關向應等的文章。

綜覽《全總通訊》各期，都涉及當時中國工人運動中至關重要的反黃色工會問題。眾所周知，大革命失敗后，革命形勢由高潮轉入低潮，但當時的中共中央在共產(chǎn)國際的影響下，錯誤地估計形勢，推行“左”傾冒險主義路線，制定了一系列“左”傾的、錯誤的政策，表現(xiàn)在工會問題上，就是主張堅決反對改良主義、反對一切和平的合法的斗爭，而取之以暴力革命和直接斗爭，主張驅(qū)除黃色工會領袖、消滅黃色工會組織。這在該刊登載的共產(chǎn)國際執(zhí)委會第十次全會（1929年7月在莫斯科召開）、第五次全國勞動大會（1929年11月在上海召開）、全總全國特派員會議（1930年3月在上海召開）的報告或決議中都有明確的反映。

二、《黨的生活》（半月刊），偽裝為《前期小學國語讀本》（第×冊）。

《黨的生活》為中共中央編輯的秘密刊物，1929年1月1日在上海創(chuàng)刊，裝幀形式為小冊子，每期約二萬字。2月19日第五期“江蘇問題”專號出版后?？荒?。1930年4月1日繼續(xù)出版第六期，并改為半月刊。最后一期（總第12期）出版時間為1930年6月15日。

據(jù)相關資料記載，中央檔案館存有該刊全部12期，國家圖書館藏有第九期（1930年5月15日出版），封面?zhèn)窝b題“衛(wèi)生叢書第十種 日本松田著 上海醫(yī)學出版社印行”。我館所藏為第六、七、八期，偽裝題名《前期小學國語讀本》，灰色封面、封底，每冊40到46頁不等，32開，豎排，封面右上角題“新主義教科書”，中間偽裝題名“前期小學國語讀本 第×冊”，左下角偽托“上海世界書局出版”，書內(nèi)首頁為“黨的生活第×期目錄”及出版時間。為避免國民黨當局和軍警特務的阻撓和查禁，《黨的生活》不斷變換封面題名。與已發(fā)現(xiàn)的《南極仙翁》、《知難行易淺說》等其他題名相比，偽裝為教科書的形式更為巧妙。更讓人稱道的是，上海世界書局確實出版過新主義教科書的前期小學國語讀本，這委實叫敵人防不勝防。

據(jù)第六期末頁《中央組織局對黨的生活的決定》及第八期末頁《黨的生活征稿啟事》可知：該刊由中央組織局（中央政治局及其常委會領導下的辦事機構，負責處理中央日常事務）負責編輯；其使命是“教育全體同志了解并執(zhí)行黨的目前迫切任務與中心策略，同時反映并增進黨員群眾對黨的意見，密切黨員與黨的關系”；其主要內(nèi)容涵蓋組織問題、政治問題和工作問題，包括：（一）批評并糾正組織上的不正確的現(xiàn)象，（二）糾正同志的一切錯誤觀念，（三）介紹實際工作的經(jīng)驗，（四）譯述組織理論，（五）解釋中心策略，（六）發(fā)表黨員對黨的工作的各種意見。該刊第六、七、八期主要撰稿人有向忠發(fā)（署名“忠發(fā)”）、周恩來（署名“少山”）、鄧穎超（署名“伍美”）、彭湃、陳潭秋（署名“譚秋”）、余澤鴻（署名“笑影”、“因心”、“澤鴻”）、何長工（署名“長工”）等，其中曾任中央組織局秘書、時任中共中央秘書長的余澤鴻撰稿最多。綜覽該刊第六、七、八期目錄，“反右傾斗爭”為各期的主打欄目和主要內(nèi)容，其他欄目還有“黨員與黨”、“黨與群眾”、“支部工作”、“工作教訓”、“紅軍中黨的生活”等等。與前述《全總通訊》結合觀閱，可知當時中共中央執(zhí)行“左”傾冒險主義路線之一斑。

三、“文萃叢刊”之《論世界矛盾》，偽裝為《孫哲生傳》。

文萃叢刊

《論世界矛盾》偽裝本

《文萃》雜志，由上海文萃社1945年10月創(chuàng)刊，為公開發(fā)行的時政性綜合期刊，初為周刊，后改半月刊、旬刊。自第二年第23期（1947年3月20日）起，社址偽托香港，刊名更易“文萃叢刊”秘密出版，原16開本改為32開本，定價也用港幣。第24期起又更名為“文萃出版社叢書”，第30期起再更名為“華萃（出版社）叢書”。第2卷第23至31期共9期即為“文萃叢刊”或“華萃叢書”第1至9輯，各輯書名依次為《論喝倒彩》、《臺灣真相》、《人權之歌》、《新畜生頌》、《五月的隨想》、《論紙老虎》、《烽火東北》、《臧大咬子申冤記》、《論世界矛盾》。這九冊32開本“小文萃”通常被認為是16開本“大文萃”的偽裝本。小文萃不僅題名在不斷變換，而且封面其他標記也漸有改變。最初封面還能出現(xiàn)“文萃”字樣，后來只能改為一個身掮鋼筆、邁步向前的人的圖像，再后又被迫改為一只握筆的手；最初還能在封面印上目錄和冊號，后來也被迫取消。這充分反映了《文萃叢刊》所遭遇的極端險惡環(huán)境。一位國民黨高官稱，一期《文萃》的威力勝過解放軍一個師，故國民黨對它的查禁一刻也沒有停止。據(jù)《文萃》工作人員回憶，每期《文萃》都被國民黨查獲，但都是在其發(fā)行一二個月后。在第9輯《文萃叢刊》出版后，原擬出版刊登毛澤東講話和新華社文告的名為《假鳳虛凰》的第10輯，終因文萃社突然被敵人發(fā)現(xiàn)查封而夭折。

南圖現(xiàn)藏完整的《文萃》（包括大文萃和小文萃），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論世界矛盾》之偽裝本《孫哲生傳》，此未見著于《民國時期總書目》、《中國近代現(xiàn)代叢書目錄》及各種期刊目錄，亦未見相關實物資料的介紹。

《孫哲生傳》，32開，52頁（含封面和封底），文字豎排，書頁右翻，有圖。除封面外，均與《論世界矛盾》相同。封面右上方為孫科像，著者署“蘇平寧”，印行者偽托“南京獨立書店”。目錄和版權頁分別見第3頁和第44頁。版權頁載明：該書系“華萃出版社叢書第九種”，并標價港幣一元一角?！墩撌澜缑堋?，由喬木（即喬冠華）等著，香港華萃出版社1947年6月25日印行，收錄了文漢《注視豪門新陰謀》、蘇平《孫太子的嘴臉》、馮玉祥《告全國同胞書》、張沛《仲夏戰(zhàn)場》、時恩《張群如何應付七月漲風》、時論摘要《經(jīng)濟崩潰與癱瘓》、《岡村寧次是什么人？》、喬木《論世界矛盾》、史特朗《東北新見聞》等9篇文章，另外還有一些時事通訊和編讀信息。全書字數(shù)在55000左右，其中喬木撰文約15000字。

“文萃叢刊”各輯的書名均選自書中主要文章的標題或內(nèi)容，《論世界矛盾》書中蘇平《孫太子的嘴臉》和文漢《注視豪門新陰謀》二文均對時任國民政府副主席兼立法院長的孫科之極力鼓吹內(nèi)戰(zhàn)、反共反蘇的行徑予以猛烈抨擊，因此托名《孫哲生傳》和“南京獨立書店印行”實大有奧義。如果說，《文萃叢刊》前幾期還是部分偽裝，那么越往后偽裝得越多，最后已是完全的偽裝。如果說，小文萃是大文萃的偽裝本，那么《孫哲生傳》更是偽裝本之偽裝本。

偽裝本是版本學中比較重要而且特殊的一種形態(tài)。革命文獻偽裝本能流傳下來的非常稀少，故而彌足珍貴，是名副其實的民國善本和革命文物，對研究中共黨史、中國革命史和書刊發(fā)展史均有重要意義，值得高度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