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秋珍，胡偉

(廣州大學華軟軟件學院，廣東 廣州，510440；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廣東 廣州，510006)

單音詞研究中，如果能全面地、系統(tǒng)地從文字、語音、語義、語法、語用五個平面展開研究，能夠深入地解決許多問題。下面我們嘗試從五個平面的角度來比較上古漢語中的“我”和“吾”。

王力先生說：如果說毫無分別的兩個人稱代詞在一種語言中(口語中)同時存在，并且經(jīng)常同時出現(xiàn)，那是不能想象的[1]。根據(jù)語言的經(jīng)濟原則，一種語言中也不應該有兩個功能完全相同的人稱代詞。作為上古最常見的兩個人稱代詞“我”和“吾”，二者有哪些區(qū)別呢?

一、文字平面

這兩個第一人稱代詞并不在一個歷史平面上。在殷商時代只有“我”，到了西周時代才有“吾”，但是很少見。

“我”是假借字，作本義用是象形字，像一種武器。甲骨文的“我”是獨體字，右邊如戈形，其左有三齒，是一種像戈的武器或刀具。“我”是兵器，最初為王國維提出，今古文字界多用其說，而郭沫若則認為是鋸?！拔摇笔浅霈F(xiàn)時間最早的第一人稱代詞，在甲骨刻辭中已有用例?！稜栄拧め屧b》：“卬、吾、臺、予、朕、身、甫、余、言，我也?！币浴拔摇睘橥忈寗e的人稱代詞，可知“我”在上古屬于高頻詞。

“吾”是五和口的組合,是個形聲字,從口五聲?！拔帷背霈F(xiàn)時間較晚，甲骨文中未見，在西周時代，這個詞還沒有進入共同語，所以它僅在《周易》中出現(xiàn)一次，并未見于其他地域的文獻?！渡袝分杏袃蓚€“吾”都是偽古文。郭沫若指出，“吾”在金文中的開始使用在春秋中葉。從先秦的整體來看，“吾”屬于高頻詞匯，句法功能全面。但在其后的發(fā)展中，由于種種原因，最終被“我”取代。

“吾”的源頭很可能是“卬”，“吾”是“卬”的變體?！皡n”“吾”最初都是鎬京的方言詞，在西周時代，這個詞還沒有進入共同語，所以它僅在《周易》中出現(xiàn)一次，并未見于其他地域的文獻[2]。但是到了春秋時代，“吾”出現(xiàn)的頻率不但增多了，而且使用的地域也廣泛了。“吾”見于下引各地的文獻：東部的“齊”“徐”；北部的“燕”“晉”；中部的“鄭”。由這些例子可以看出，“吾”這個鎬京方言詞，在春秋時代已經(jīng)進入了共同語，因而可以在西部以外地域的文獻中見到它。

二、語音平面

“我”的上古音為疑紐、歌部、上聲、開口、一等，其擬音為[?ai]。“吾”的上古音為疑紐、魚部、平聲、開口、一等，其擬音為[?a?]?！拔帷钡聂~部和“我”的歌部為通轉(zhuǎn)關(guān)系。因此王力認為“吾”和“我”同源。二者應是同源的。

還應該指出的是，第一人稱代詞和第二人稱代詞在上古語音上有對應關(guān)系?！拔摇迸c“爾”對應，之所以說兩者有對應關(guān)系，是因為這兩個字的韻部關(guān)系密切?！拔摇钡捻嵅繛楦璨縖ai],“爾”的韻部為脂部[ei]，歌部和脂部為旁轉(zhuǎn)關(guān)系，即兩個韻部的韻尾相同，主要元音相近?！拔帷迸c“若”對應，“吾”的韻部為魚部[a]，“若”的韻部為鐸部[ak]。魚部與鐸部、魚部與鐸部是對轉(zhuǎn)關(guān)系，即主要元音相同，韻尾的發(fā)音部位也相同。

三、語義平面

戰(zhàn)國時期的語料中，“吾”和“我”都表示第一人稱的自稱，但二者語義方面還存在一些細微的差別。元趙德在《四書箋義》中說，“吾”是就己而言，“我”是因人而言。也就是說，“吾”基本是說自己，而“我”是對著別人說自己，是相對他稱的存在而自稱的，但也有說自己的。“我”無論作主語、賓語還是定語，在本句或前后句經(jīng)常出現(xiàn)與它對應的人或事物，例如：

(1)孟孫問孝于我，我對曰：“無違?！?《論語·為政》)(“我”與“孟孫”對應)

(2)我周之東遷，晉鄭焉依。(《左傳·隱公六年》)(“我周”與“晉鄭”對應)

(3)庚辰，鄭師入防，未見，歸于我。(《左傳·隱公十年》)(“我”與“鄭師”對應)

而“吾” 不管作主語還是定語，經(jīng)常是說自己本人的情況，不涉及他人(另一方)，例如：

(4)雖體解吾猶未變兮，豈余心之可懲。(《楚辭·離騷》)

(5)若受吾幣而不吾假道，將奈何? (《呂氏春秋·慎大覽》)

當“吾”和“我”同時出現(xiàn)在上下并列句時，“我”仍用于對比，“吾”仍用于自敘。而且，對比經(jīng)常在前，自敘經(jīng)常在后。如：

(6)夫卜梁倚有圣人之才，而無圣人之道；我有圣人之道，而無圣人之才。吾欲以教之，庶幾其果為圣人乎！(《莊子·大宗師》)

(7)且子正為名，我正為利，名利之實，不順于理，不監(jiān)于道。吾日與子治于無約。(《莊子·盜跖》)

(8)二三子以我為隱乎? 吾無隱乎爾。(《論語·述而》)

以上三例中，“我”是相對“卜梁倚”“子”“二三子”而言的，而“吾”是僅說自己的情況。

“我”是因人而言，“吾”是就己而言。當然，這種分別也沒有絕對化，有少數(shù)地方，“吾”也有自別于他人的意思。例如：

(9)人之所惡者，吾亦惡之。(《荀子·不茍》)[3]但在秦至西漢的語料中，“吾”“我”的這種區(qū)別不太明顯。

四、語法平面

(一)殷商、西周時期

殷商語料中只出現(xiàn)了“我”，可以作主語、定語、賓語；沒有出現(xiàn)“吾”[4]。

西周漢語中的“我”沒有句法功能的限制，可以作主語、定語、賓語、兼語等。既可以作單數(shù)，也可以作復數(shù)。王力先生揣測說：在原始時代，“我”字只用于賓位，“吾”字則用于主位和領(lǐng)位，這就是“吾”“我”在語法上的分工[5]。這種說法不太正確，一是沒有注意到“吾”出現(xiàn)的時代晚于“我”，沒有出現(xiàn)在原始時代；二是“我”在殷商和西周時期都可以作主語、定語、賓語等，不僅僅只用于賓位。

依據(jù)我們的考察，第一人稱代詞“吾”出現(xiàn)于西周晚期。在《詩經(jīng)》(雅頌)、《尚書》(周書)、《逸周書》中，雖見不到第一人稱代詞“吾”，但在《周易》中則可以見到:

(10)鳴鶴在陰，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與爾靡之。(《易經(jīng)·中孚》)

例中的“吾”作主語，是單數(shù)，《周易》最終成書于西周末年，從春秋時代“吾”已較常用這一點來看，在《周易》中出現(xiàn)“吾”是可能的。

(二)春秋時期

據(jù)張玉金(2008)統(tǒng)計，春秋時期的“我”用例有378個，“吾” 有7個，“吾”的用例全部出現(xiàn)在春秋金文中，而出現(xiàn)在春秋金文中的“我”有33個。從數(shù)量上看，“我”的用例遠大于“吾”，說明這一時期仍以用“我”為常。

1.句法功能

春秋漢語中的“我”沒有句法功能的限制，可以作主語、賓語、定語、兼語、同位語。“吾”只能作主語和定語。

2.稱數(shù)

春秋時期的“我”既可以表示復數(shù)，有60例；也可以表示單數(shù)，有318例。表示復數(shù)的“我”沒有表示單數(shù)的多，表示復數(shù)的“我”主要見于《春秋》之中。春秋時代，“吾”(只出現(xiàn)在春秋金文里)的 7個用例都是表示單數(shù)的。

(三)戰(zhàn)國時期

戰(zhàn)國時期，“朕”已是古語詞，“余”和“予”也逐漸萎縮，口語中常用的第一人稱代詞主要就是“吾”“我”兩個了。據(jù)鄒秋珍(2006)統(tǒng)計戰(zhàn)國時期的語料，“我”出現(xiàn)了1856次，“吾”出現(xiàn)了2207次。最能代表戰(zhàn)國實際語言情況的戰(zhàn)國竹簡、帛書等出土文獻中“我”出現(xiàn)了62次，“吾”出現(xiàn)了72次。戰(zhàn)國時期“吾”的用例顯著增加，并且比一直使用的第一人稱代詞“我”多，占據(jù)了統(tǒng)治地位。

1.句法功能

單用時，“吾”很少作賓語，“我”在格位上沒有限制；“吾”主要用作主語和定語，“我”主要用作賓語和主語。既然“吾”和“我”在句法功能方面有些差異，是否可以說“吾”“我”在格位的搭配上就一定呈現(xiàn)某種規(guī)律呢？以《論語》和《莊子》為例，“吾”“我”在同句或鄰句中的格位分布中，“我賓吾主”有12例，“我賓吾定”有5例，“我主吾主”有9例，“我賓我主”有8例，“吾主吾定”有14例，“吾主吾賓”有6例。這表明，“吾”和“我”二者配合使用時并沒有嚴格的格位搭配規(guī)律。戰(zhàn)國其它文獻中情況也如此。

2.稱數(shù)

“我”在戰(zhàn)國時期，也沒有稱數(shù)方面的限制，既可表單數(shù)，也可表復數(shù)。一般的情況是，表復數(shù)的比例明顯少于表單數(shù)的比例。《左傳》是個例外，“我”表復數(shù)的次數(shù)約占其總數(shù)的60%左右。這恐怕與《左傳》本身的內(nèi)容有關(guān)?！蹲髠鳌酚涗浀氖谴呵锪袊恼?、外交、軍事各方面的活動及有關(guān)言論，國與國交往或發(fā)生戰(zhàn)爭進行交涉時，說話者以“我”自稱，并不代表說話者一個人，往往代表著說話人自己這一方面，如自己國家、自己軍隊等。所以在這種語境下，“我”經(jīng)常表示復數(shù)。

“吾”在戰(zhàn)國時期，沒有數(shù)的分別，既可以表示單數(shù)，也可以表示復數(shù)。不過，表示單數(shù)的頻率大大超過了表復數(shù)的頻率。以傳世文獻為例，《左傳》中“吾”表復數(shù)的約占其總數(shù)的20%，《孟子》《莊子》《韓非子》《呂氏春秋》等，表復數(shù)的不到其總數(shù)的10%，《論語》《楚辭》使用復數(shù)的情況更少，《論語》中“吾”作主語都表示單數(shù)，《楚辭》中“吾”幾乎所有的用例都表示單數(shù)?！拔帷北硎緩蛿?shù)的概率少，大概是因為這些文例中使用復數(shù)的場合本來就很少，加上對話的場合多是一對一的，經(jīng)常找不到使用復數(shù)的語境。

(四)秦至西漢

據(jù)胡偉、高倩、楊林青統(tǒng)計，秦至西漢的語料中“我”出現(xiàn)了919次，“吾”出現(xiàn)了1540次。出土文獻語料更能反映當時語言的實際，秦至西漢早期的出土文獻中“我”出現(xiàn)了4次，“吾”也出現(xiàn)了4次，然而西漢中晚期的尹灣漢墓簡牘、敦煌漢簡、居延新簡中“我”出現(xiàn)了11次，“吾”出現(xiàn)了3次，有可能西漢中晚期以后的實際語言中“我”用的次數(shù)開始多于“吾”。

1.句法功能

“吾”“我”在句法功能上存在一些差異：單用時，“吾”主要用作主語和定語，較少用作賓語；“我”主要用作賓語和主語，較少用作定語，值得一提的是，在《法言》一書中“吾”“我”使用界限分明，“吾”只作主語和定語，“我”只作賓語和定語，沒有交叉混用的現(xiàn)象，這在其他文獻中是罕見的。但“我”用作定語的頻率在增加，秦至漢初的文獻中，“我”作定語頻率為7.9%，西漢中晚期的文獻中，“我”作定語頻率為16.34%，“我”的句法功能更加全面，這也為“我”最終全面替代“吾”打下了基礎(chǔ)。

當“吾”“我”同用時，它們的格位搭配關(guān)系沒有規(guī)律性。例如：

(11)始我.以為君不吾.知也，今君死而我.不死，是果不知我.也；吾.將死之，以激天下不知其臣者。(《說苑·卷四》)

前兩個“我”分別作主語，第三個“我”作賓語；第一個“吾”作賓語，第二個“吾”作主語。另據(jù)考察，“吾”“我”同用時有“我賓吾主”“我賓吾定”“我主吾定”“我定吾主”“我主吾主”五種搭配形式。可見，“吾”“我”在同句時格位分布上并沒有嚴格的搭配規(guī)律。

王力(1958)說：“當‘我’用于賓格時，‘吾’往往用于主格；當‘吾’用于領(lǐng)格時，‘我’往往用于主格?！睆囊陨戏治隹芍?，“我賓吾主”“吾定我主”并沒有形成規(guī)律。

2.稱數(shù)

據(jù)我們的考察，西漢時，“吾”“我”都是既能指稱單數(shù)，也能指稱復數(shù)，并且稱數(shù)與語言環(huán)境有關(guān)。例如統(tǒng)計我們所用的秦至漢初時期的語料得知，“我”的用例中，287次表示單數(shù)，55次表示復數(shù)；“吾”的用例中，525次表示單數(shù)，37次表示復數(shù)。胡適(1921)曾說：“‘吾’用于領(lǐng)格，單數(shù)為常，復數(shù)為變；‘我’用于領(lǐng)格，復數(shù)為常，單數(shù)為變?！边@種看法不符合戰(zhàn)國至西漢的語言實際。

“我”和“吾”在先秦時期，格位上是有些區(qū)別的：“我”主要用于主語和賓語，“吾”主要用于主語和定語。但在后來的發(fā)展中，“我”的功能擴展，在定語這一領(lǐng)域也活躍起來，“我”“吾”分布格局被打破。稱數(shù)方面，殷商時期的“我”僅指稱復數(shù)；到了西周，“我”也可以指稱單數(shù)，而且這種用法越來越常見。由于“我”使用靈活，各項功能愈趨全面，“吾”逐漸成為語言中的多余成分，大概在南朝或更早一些，“吾”被“我”排擠出口語領(lǐng)域。“我”是漢語中起源最早、生命力最強的第一人稱代詞。

五、語用平面

(一)交際中的使用

殷商、西周、春秋時期第一人稱代詞可以較為自由地用于各種關(guān)系的交際雙方之間。

戰(zhàn)國、西漢時期多數(shù)用于上對下,用于下對上和平等身份者之間的比例都很低,這表明當時人們已不大接受對一般人使用第一人稱代詞自稱的做法。戰(zhàn)國、西漢時期“我”主要用于一般的交際場合,也有一些用于表示責備、命令、遺憾等口氣的特殊語境中。“吾”的使用相當頻繁,并主要用于上對下的自稱(其中包括老師對學生、君主對臣民、妻對妾等種種情況),這類用法除體現(xiàn)一定的交際關(guān)系外,“吾”字還適用于不同的交際口氣,既有老師與學生的交流中滲透著的溫婉,也有君主與臣民的談話中表現(xiàn)出的平和,當然也不乏長輩對晚輩的責問,不過最后一種情況使用甚少,溫婉平和的場合占多數(shù)。

(二)謙敬功能

李開(1984)認為：“與‘我’相比，‘吾’的意義重在自我稱說，但這種自我稱說又含倨義，‘自傲’義[6]。朱熹在《楚辭·九章·涉江》下注：此篇‘余’‘吾’并稱，詳其文意，‘余’平而‘吾’倨也。朱說不妄，戰(zhàn)國的‘吾’含倨義，并非虛構(gòu)?！焙螛肥?1984)認為，就“吾”“我”的主要傾向而言，“我”表示對第一人稱代詞的強調(diào)和加重語氣，“吾”則表示禮貌，有自謙意味[7]。一個說“吾”有自傲義，一個說“吾”有自謙義，到底哪一種說法更符合戰(zhàn)國的語言事實呢?

從使用對象來看，戰(zhàn)國語料中，說話者用“吾”“我”自稱的界限不明顯，不論是老師或?qū)W生、上級或下級，有道者或無道者，均能用“吾”“我”自稱。如：

(12)子貢曰：“我不欲人之加諸我也，吾亦欲無加諸人?！?(《論語·公治長》)

(13)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 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論語·述而》)

(14)堯讓天下于許由曰：“而我猶尸子，吾自視缺然?！痹S由曰：“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莊子·逍遙游》)

子貢對師長、孔子對弟子、堯(上級)對許由(下級)說話，一會兒以“吾”自稱，一會兒以“我”自稱，如果說“吾”有自傲義，那子貢對孔子、許由對堯是不會用“吾”自稱的。從這一點可以看出“吾”是沒有帶任何謙敬意義的。

如果說“吾”帶有自謙義，可能在《左傳》某部作品中是如此，這一點何樂士在“《左傳》的人稱代詞”一文中描寫得很詳細：(一)“吾”常與“聞之”構(gòu)成習慣語?！拔崧勚保朴斜硎局t虛的意思。(二)“吾”在對話中，常與“子”相對而言，“子”表示對對方的尊敬，“吾”則表示自身的謙虛[7]。但是，“吾”在《左傳》中所具有的自謙義，在同時代的其它作品中并沒有明顯的表現(xiàn)。甚至在說話者極端氣憤或盛怒之時，仍以“吾”自稱，如：

(15)靜郭君大怒曰：“刬而類，揆吾家，茍可以慊劑貌辨者，吾無辭為也！”(《呂氏春秋·季秋紀》)

(16)公怒曰：吾聞見人主者夢見日，奚為見寡人夢見灶？” (《韓非子·內(nèi)儲說上》)

而且，那種以“子”表示尊敬、以“吾”表示自謙的“吾”“子”的搭配方式，在戰(zhàn)國其它文獻中并不多見。而以“我”“子”的搭配形式反倒常見。同時，“子”和“我”并沒有上文所謂的感情色彩。如：

(17)子以玉為寶，我以不受為寶。(《呂氏春秋·孟冬紀》)

(18)子加之戈，我加之國。(《韓非子·外儲說右上》)

可以說，“吾”“我”在沒有明顯的謙敬意義上的差異。至于“吾”在《左傳》中表現(xiàn)出來的自謙義，只是個別現(xiàn)象，可能是語境或者含“吾”的短語本身，讓人有此感覺，這并不代表當時的語言實際。

我們又調(diào)查了秦至西漢的語料，認為秦至西漢時的“吾”“我”也不具有謙敬功能[8?9]。原因有兩點：首先，從使用對象來看，在秦至西漢的語料中，不管其社會地位或政治地位的高低，均可用“吾”“我”自稱。其次，從說話雙方地位的相對尊卑來看，不管是上對下，還是下對上，均可自稱為“吾”“我”。

六、單音詞研究的五個平面

在單音詞研究中，從文字、語音、語義、語法、語用五個平面展開研究，可以全面深入地研究問題。文字平面可以從文字形體等多方面詳加考察，找出單音詞的源頭，與當時社會生活的聯(lián)系等。語音方面可以從古音的角度考察該詞，找出與同源詞的關(guān)系等。語義方面既要研究單音詞本身的語義，也要深入研究單音詞在句子中的語義。語法平面可以對單音詞所在的句子進行句法分析，可以對句法結(jié)構(gòu)內(nèi)部詞語與詞語的關(guān)系進行成分分析，可以對句法結(jié)構(gòu)內(nèi)部的詞語與詞語之間的層次關(guān)系進行分析，也可以對句法功能、稱數(shù)等方面進行分析。語用偏重于講表達，是一種動態(tài)的分析，語用平面可以研究怎樣運用單音詞組成的句子進行交際，可以從交際用途、表達功能、主題、評論、表達重點、焦點、口氣等方面研究。文字、語音、語義、語法、語用這五個平面有區(qū)別又有聯(lián)系。對單音詞分析既要區(qū)分這五個平面，又要看到它們之間的密切聯(lián)系。單音詞研究要形式與意義結(jié)合，描寫與解釋結(jié)合，靜態(tài)與動態(tài)結(jié)合。

致謝：

本文在張玉金教授精心指導下完成，高倩、楊林青參與了前期研究，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謝！

[1]王力.漢語史稿[M].北京: 科學出版社,1958:261.

[2]張玉金.西周漢語代詞研究[M].北京: 中華書局,2006:21?36.

[3]鄒秋珍.戰(zhàn)國時代人稱代詞研究[D].華南師范大學2006年碩士論文,未刊稿:10?35.

[4]張玉金.殷墟甲骨文代詞系統(tǒng)研究[A].文史第 42輯[C].北京: 中華書局,1997: 42?43.

[5]王力.漢語語法史[M].北京: 商務印書館,2003: 44.

[6]李開.戰(zhàn)國時代第一人稱代詞“我”“吾”用法種種[J].南京大學學報,1984,(3):30?36.

[7]何樂士.《左傳》的人稱代詞[A].古漢語研究論文集(二)[C].北京: 北京出版社,1984:10?20.

[8]高倩.秦至漢初第一、第二人稱代詞研究[D].華南師范大學2007年碩士論文,未刊稿: 5?15.

[9]楊林青.西漢中晚期人稱代詞研究[D].華南師范大學2008年碩士論文,未刊稿: 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