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兆仁

自從劃分學科以來,學術研究就逐漸形成了特色鮮明的訓練模式、思維方法和可預想的結果。歷史學的訓練和研究,有助于人們拓寬認知半徑,獲得歷史經驗并引起精神世界的深刻變化。歷史意識是指人們在歷史認知基礎上凝聚、升華而成的經驗性心理、思維、觀念和精神狀態(tài)。歷史意識決定著歷史學習者和研究者的認識層次和學術境界。歷史學科真正的學術效力和社會影響力在于推進歷史意識的產生、傳播,最終使其成為人們普遍的精神和觀念。正是這種普遍的精神和觀念,決定著社會歷史文化發(fā)展的狀態(tài),影響著人類生活的品質。

一、歷史意識的內涵

人們學習、研究和探索歷史,最后將得到一種精神積淀,即在思想和心靈中形成特色鮮明的歷史意識。歷史意識首先隸屬于意識。從當前的研究來看,盡管意識已經成為多個學科的研究對象,意識問題涉及的學科有認知科學、神經科學、心理學、計算機科學、社會學、哲學等,但在意識本質的問題上仍存有諸多疑問與不解。

我們可以進行一個簡約化的處理,暫且接受這樣一種對意識的一般定義:“意識就是像感覺、心境、情緒、反思、記憶、思維和自我意識這樣的各種形式的主觀經驗。”[1]至于特殊意識,人們熟知并經常使用的則有民族意識、宗教意識、歷史意識、文化意識、審美意識、政治意識、階級意識、危機意識、憂患意識等。研究者對歷史意識內涵的探討由來已久,不少認識已經探測到了歷史意識的基本內涵,梳理這些不同的觀點,有助于形成更為全面、準確的結論。

(一)歷史意識近似于歷史感

對歷史人物、歷史事件的直觀性、形象性感受構成了歷史感。歷史感是指人們在觀察和分析歷史現(xiàn)象時,能夠自覺地考慮到歷史環(huán)境、歷史條件、歷史氛圍、歷史特點等要素,擷取那些代表事物發(fā)展變化規(guī)律、反映社會本質的內容,形成對于過去事物的整體感悟,對于人類、社會、自然的價值判斷,對于未來事物的宏觀把握以及產生的希冀、憂慮等。歷史意識以歷史感為前提,是人們在思想和觀念中確立起來的一種自覺意識。這種意識往往成為主體認識、觀察和處理外部世界各種問題的方法與手段。哲學家對歷史意識已有諸多闡述。在狄爾泰那里,認識者的歷史意識致力于發(fā)展一種歷史感,以便能夠超越由自身時代造成的偏見。這顯然是狄爾泰追求歷史存在之客觀性的結果。[2]歷史意識就是對歷史的自覺理解和反思,它取材于宗教神話或民間傳說,表現(xiàn)在自覺的歷史作品中,經歷了從自發(fā)到自覺的過程。歷史意識、歷史感雖然來自于歷史,回顧著歷史的腳步,但卻不是再現(xiàn)歷史的那些表面的事件,不是戰(zhàn)爭、入侵、改朝換代,不是專制、獨裁與共和的爭斗。

盡管歷史感和歷史意識具有很強的關聯(lián)性,但兩者又存在著明顯的區(qū)別,見下表[3]:

歷史感與歷史意識的區(qū)別

(二)歷史意識是一種獨特的思維方式

意識是人的一種思維過程或思維活動,歷史意識則是立足于歷史的思維方式,是對歷史進行反思和總結,從歷史中尋求客觀規(guī)律并運用于實際生活。歷史意識既包括對現(xiàn)實生活世界的批判性反思,體現(xiàn)著主體對生活世界本質的深刻反思和把握[4](P2),也反映著人們對歷史事實、觀點、理論的再現(xiàn)能力。

歷史意識是一種跨越時空審視歷史的思維方式,它以豐富的歷史知識為基礎,在對復雜的歷史材料進行分析、綜合、抽象后,把一切事物看成是歷史長河中的一部分,根據(jù)歷史啟示和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來理解歷史、觀察現(xiàn)實、展望未來,進而在這一過程中形成對自身、民族、國家、文化的歷史及其發(fā)展的認同感、自豪感和責任感。人們會自覺或不自覺地將自己的理解和反思帶入歷史研究和撰述中,從而必然傳達出一種選擇取舍后的史學觀念。認識、理解、反思以及取舍的角度、范圍等,都是史學研究者歷史意識的體現(xiàn),其中蘊含著深刻的現(xiàn)實旨歸,反映著歷史與現(xiàn)實間的必然聯(lián)系。現(xiàn)實是歷史的延續(xù),歷史情境與現(xiàn)實社會構成了一種相互闡釋的張力結構和互動關系。任何對歷史的發(fā)掘和解讀,對歷史的追問和思考,總是將找尋古今共通、充滿著生機和活力的精神特質放在突出位置。

尼采曾把人的歷史意識分為兩種:批判性歷史意識和紀念碑式歷史意識。批判性歷史意識“以現(xiàn)在和將來的名義全盤批判過去,以便從過去的控制下完全解放出來。這種控制是一種負擔因而必須全盤否定”。與此相反,紀念碑式歷史意識則是要從過去時代“尋找英雄行為的榜樣來給現(xiàn)實注入活力,教導人們在現(xiàn)實中怎樣再一次具有英雄性”。[5](P65)

對歷史的感性體驗和理性認知在思想中長久累積,就會逐漸凝結、升華為人觀照歷史與現(xiàn)實、探索人生和世界時的一種眼光、一種襟懷氣度、一種精神觀念和思維方法。換言之,歷史意識就是能夠跨越特定時空探察人生、社會和世界,審視過去、現(xiàn)在和將來的一種思維觀念與方法。這一觀念與方法具有三個層面的內涵:(1)對既往歷史與文化傳統(tǒng)的反思、崇仰和敬重;(2)尊重事實,講求客觀,揭示歷史活動的真實面貌;(3)回溯過去,探察現(xiàn)實,籌劃未來。[6]

(三)歷史意識是歷史觀

歷史意識是人們對歷史的態(tài)度、認識、解釋和評價,大致包含幾個方面的含義:一是貫穿于研究者的思維和判斷中的歷史感;二是能夠發(fā)現(xiàn)并把握研究對象的歷史規(guī)律及其獨特的歷史形式;三是對研究對象所關涉的史實和歷史知識有認識的自覺性,并在此基礎上深刻把握研究對象在歷史發(fā)展中承上啟下的作用,是人們關于歷史的起源、目的及與此相關的歷史發(fā)展的連續(xù)性與方向性的確定無疑的認識與信念。從一般意義上講,它是人類文明發(fā)展過程中產生出來的對自身歷史的記憶和描述,并在求真求實的基礎上總結經驗,吸取教訓,進而把它用于現(xiàn)實生活的一種觀念和要求。[7](P6)

歷史意識總是以被詮釋的方式出現(xiàn),所以首先涉及的是人們的認知和詮釋活動。人們在詮釋歷史時,總是要明確地表達自己的歷史態(tài)度和歷史意識,即歷史觀。

(四)歷史意識是價值觀

歷史意識是人類關于事物及其辯證關系的公理性思維方式和價值觀。這種價值觀既是人類在各種生活、生產和社會管理活動中積淀下來的,又是人類在各種學術活動中積淀下來的。任何歷史意識都含有一定的價值判斷,既涉及文化認同,也涉及行為導向,從而能動地反映歷史存在,即人們對歷史進程的深刻洞察、對歷史經驗的正確總結以及對歷史規(guī)律的準確把握。

(五)歷史意識是人類自我意識的覺醒

歷史意識是指思維主體了解自身所認知的過去是什么,所要傳達的觀念是什么。歷史意識主要有以下幾種含義:(1)自我存在意識,即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將自身從動物界提升出來;(2)時空意識,即在一定的時間和空間中展開,人們在不同時間、不同空間中的思維是不同的,歷史意識則表現(xiàn)在能夠看見其中的聯(lián)系;(3)關聯(lián)意識,即能夠從現(xiàn)在的聯(lián)想到過去相關的,從這一方面聯(lián)想到另一方面,從而找到解決問題的途徑;(4)解釋意識,即能夠吸取過去的經驗來解釋現(xiàn)在的問題,反省自身;(5)批判意識,即借古諷今、達到一種明智的教育。[8]歷史意識的發(fā)展過程也是人類自我認識的過程,它標志著人類自我意識覺醒的程度。

我們認為,歷史意識是由人類、社會乃至自然界演化的背景、差異、過程等歷史知識凝聚、升華而成的經驗性心理、思維、觀念和精神狀態(tài)。人類社會乃至自然界演化的背景、差異、過程等歷史知識,經過凝聚、提煉并升華,最終成為學習和探索者的經驗、智力、道德、信仰等思維、觀念因素及心理、精神狀態(tài)。歷史意識就是這種因素和狀態(tài)的總括。

歷史經驗拓展知識世界,歷史背景增強認識廣度,過去和現(xiàn)在、本土文化和異質文化的差異,催發(fā)主體意識的進一步覺醒和對文化生態(tài)的認識,歷史過程則反映著人類、社會、自然界的發(fā)展、變化。在歷史意識中,智慧、信仰、道德、藝術等因素的形成及相應心理、精神狀況的產生,既取決于歷史學自身的發(fā)展狀況,也取決于人們對待歷史學知識的態(tài)度和所形成的相應素養(yǎng)。

二、歷史意識的特性與價值

克羅齊曾經將歷史事件的完整性、敘述與文獻的統(tǒng)一性、發(fā)展的內在性作為歷史意識謹守勿失的三大特性。[9](P230)這是專門針對歷史撰述者而言的。如果就一般情況加以概括,歷史意識的特性可以總結為以下幾點:

(一)主體性

人類認識到了歷史的起源、目的以及與此相關的歷史發(fā)展差異性、背景性、連續(xù)性,為主體性的確立建立了經驗性與方向性的心理、思維、觀念、認識和精神狀態(tài),即獲得了歷史意識的核心。簡言之,歷史意識的核心就是主體性的確立。

所謂主體性,是指人及其自由、自覺的能動活動所表現(xiàn)出來的基本性質,是人通過實踐活動改造客體并使其發(fā)生變化以滿足人的需要的、質的規(guī)定性,是人作為歷史活動的主體在對客體的作用中表現(xiàn)出來的能動性、創(chuàng)造性與自主性。

(二)時間性

人們將經驗的時間注入期望中的時間,以及將期望中的時間注入經驗的時間,這種心靈活動可以幫助人類行為在變遷中建立起方向感。把現(xiàn)在生活里的現(xiàn)象與過去某些現(xiàn)象聯(lián)結在一起的心智狀態(tài),充分說明了歷史意識的時間特性。

歷史意識的時間特性反映在文學領域,就是不同時代的文學創(chuàng)作表現(xiàn)出不同的歷史意識。例如:戰(zhàn)國時期屈原的千古絕唱《離騷》,創(chuàng)作于詩人被排擠、受打擊的特定歷史時期,作者在詩中既強烈地表示了對腐敗政治的憤慨,也表達了對于美好理想的憧憬和對于崇高信念的堅守。東晉陶淵明的“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正是詩人一度深陷污濁的官場后,對黑暗政治的否定與超脫,以及對田園自然生活情趣的贊美和追求。元代劇作家關漢卿的《竇娥冤》,通過竇娥的悲劇控訴了當時黑暗的官僚制度,傳達出強烈的政治意識和時代呼聲。20世紀90年代初,中國文學界出現(xiàn)了以《紅高粱》、《妻妾成群》、《白鹿原》等為代表的“新歷史小說”,這些小說打破了過去以階級斗爭、民族斗爭的單一視角觀察和詮釋歷史的模式,更多地選擇文化、倫理、人性等視角表現(xiàn)歷史的豐富性和深刻性,展現(xiàn)了主流歷史之外的民間心靈史、人格史、家族史、村社史,有別于“十七年文學”中現(xiàn)代歷史題材作家所具有的歷史意識。

(三)對話性

在人文背景下,世界上發(fā)生、發(fā)展、衰亡著的種種事物與人們對其的認識,構成了此時與彼時、主體與客體之間的對話。對話既是積極的、主動的,又受著客觀條件的限制。由于歷史意識的內容是人們意識活動的產物,是一種主觀活動,必須經過主體的思考,這種思考是在時間與空間的變化中進行的,是在與現(xiàn)實社會生活相聯(lián)結中完成的。因此,學習歷史,接受歷史教育,應置身于人類歷史長河中去體驗、考察演進的社會,并不斷與現(xiàn)實對話,不斷從現(xiàn)實中尋求歷史規(guī)律的延伸軌跡,才能更深刻地理解與把握現(xiàn)實社會的變革。

(四)觀念性

歷史意識是整個社會及構成該社會的各個群體所固有的關于自己及整個人類歷史的觀念的總和。歷史知識是這些觀念的必要前提,這就決定了歷史認識的社會意義。對歷史意識的理解一定要將現(xiàn)實與過去結合起來,在歷史回憶、體驗與比較中獲得一種深刻的認識。人們在認識客觀世界時,產生對一般歷史事實,對歷史發(fā)展的原因、動力、主要線索、發(fā)展趨勢,對具體事件、人物的作用、價值等一系列歷史范疇的看法。從這些看法中引出的經驗、概念、思想,成為人們認識現(xiàn)實世界和豐富人類知識的一個重要方面。

歷史意識不是歷史學家的專利,只要人的意識與歷史現(xiàn)象碰撞,就可能產生歷史意識。歷史意識是人們在對歷史的觀察、感受和思維過程中逐漸形成的關于歷史的一系列基本觀點,它主要體現(xiàn)為歷史情感、歷史態(tài)度和歷史認識等。從一般意義上說,歷史意識是人類在文明發(fā)展過程中產生出來的對自身歷史的記憶和描述,并在求真、求實的基礎上總結經驗教訓,進而指導現(xiàn)實生活的一種觀念和要求。

(五)現(xiàn)實性

歷史意識有比較清晰的、自覺的自我存在意識,注重自我的現(xiàn)實世界,注重與現(xiàn)實世界密切相關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注重自我反思。隨著時間的推移、空間的擴展,人類自身的發(fā)展狀況在歷史意識中都能得到清晰的展示。宗教和神話缺乏明確的時間和空間,雖然也是人間生活的投影,但它們終究只能間接地反映人類自身的存在,缺乏對人與人之間的現(xiàn)實行為關系的清晰意識。中國和其他國家的歷史意識是有區(qū)別的。中國人注重現(xiàn)實,烏托邦不在來世之天國而在過去的歷史中,從而對歷史的重視程度遠超其他國家。歷史就是中國人的永恒存在方式;西方人的永恒存在于彼岸的天國;古代印度人,視今生、今世為虛幻,虛幻的此時此地自然不會與彼時彼地的歷史發(fā)生任何關聯(lián),因此,歷史意識相對比較淡漠。錢穆先生認為歷代撰史、修史的根本宗旨在于:“欲其國民對國家當前有真實之改進,必先使其國民對國家已往歷史有真實之了解。我人今日所需之歷史知識,其要在此?！盵10](P1390)

歷史意識的價值集中體現(xiàn)在以下五個方面:

(一)加強文化認同

凝聚民族意識,必須從歷史教育入手。歷史是民族精神教育的學科,正如清末啟蒙思想家龔自珍所說:“滅人之國者,必先去其史”;“欲知大道,必先為史”。只有了解過去,產生對國家民族與文化的自我認同,才能將歷史的經驗傳遞給年輕的一代,使歷史產生借鑒作用。一個民族只有大家都有相同的歷史記憶,才會產生歷史認同,進而才會有民族的認同與國家的認同。歷史是文化陶冶的科目。在歷史意識的建立過程中,人們自然地形成有助于維系、強化群體組織的內聚力,建立起一種文化上、種族上的歸屬感。

(二)提高國民素質

歷史教育具有公民教育的功能,與公民教育有著密切的關系。培養(yǎng)優(yōu)秀的公民,是世界各國教育的重要目標。各國的歷史與文化背景差異甚大,公民教育各有特色。對歷史的認知,無法完全擺脫民族文化傳統(tǒng),一個國家的公民教育必須在本國民族文化傳統(tǒng)、精神的基礎上實施,必須從本國的歷史文化傳統(tǒng)出發(fā),才能收到良好的效果。人們通過歷史教育,理解他們與社會其他成員是怎樣繼承共同的歷史文化遺產,具有怎樣共同的歷史責任,可以有效地產生歷史感、社會責任感。

歷史由人類所創(chuàng)造,任何歷史都是人的活動的結果,必須在人與歷史的關系中理解人和歷史。歷史意識就是一種人們意識到的過去和現(xiàn)在的關系,對歷史的反思有助于我們對人自身的理解。歷史意識具有使人經由歷史事實的認知,產生心理認同和肯定的功能,認識時間脈絡的連貫,體察身處的環(huán)境,形成價值態(tài)度,從而決定思想和行動的取向。歷史教育的目的是培養(yǎng)歷史意識,歷史意識則構成了國民意識和民族精神的核心內容。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歷史學在尋求歷史真理的同時,也塑造著一個民族的文化性格、民族意識。歷史意識的培養(yǎng),有助于人們從歷史發(fā)展中了解人類,了解社會的進步,了解一個國家文化的發(fā)展特點,進而吸取歷史經驗,培養(yǎng)良好的國民素質。

(三)培養(yǎng)歷史思維能力和批判精神

歷史意識是以歷史現(xiàn)象和歷史材料為依據(jù),運用一定的世界觀和歷史觀,從宏觀歷史角度去認識和解決歷史問題和現(xiàn)實問題的思維活動。歷史意識是一種主觀的活動,它的形成必須經過思考,離不開反思、探究。歷史學是一門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學科,面對同一個歷史事件,由于史家所處時代的普遍觀念及政治、文化的影響,往往會有不同的解釋。歷史學科主客觀相統(tǒng)一的特點要求我們必須對史料及各種觀點進行辨析、批判。

面對歷史記述中不可避免的爭論,歷史知識的建構需要學習者加以選擇與理解,因而需要解釋及思考能力。學習主體在學習歷史的過程中,主要是搜集分析資料、認知證據(jù)存在的意義,培養(yǎng)批判、理解與分析能力,而非對歷史表述或歷史解釋進行記憶背誦。學習歷史除了獲得歷史知識之外,重要的是通過歷史學習與訓練去建構自我的歷史認知,提升批判、理解能力,形成看待問題的不同方式。歷史學習不僅要接受前人傳統(tǒng)、總結前人經驗,更需要鍛煉我們的思考、質疑、反省、批判、包容、理解、欣賞等品格或能力。這種辨析、批判以及證據(jù)意識,均是歷史思維的表現(xiàn),是人們認識、理解歷史事實,分析、解釋歷史現(xiàn)象,把握歷史發(fā)展進程,評價歷史事件、歷史人物的一種能力和方法。

(四)激發(fā)探索與發(fā)現(xiàn)的學術動力

人們在對歷史的觀察、感受與思維過程中,逐漸形成關于歷史的一系列基本觀點,在此基礎上凝聚而成的歷史意識,是一種審視歷史與社會問題的思維方式與方法。它在對復雜歷史材料進行分析、綜合、抽象的基礎上,把一切事物看成是歷史長河中的一部分,根據(jù)歷史啟示和歷史發(fā)展的規(guī)律來理解歷史、觀察現(xiàn)實、展望未來,從而形成對自身、民族、國家、文化的歷史及其發(fā)展的認同感、自豪感和責任感,提高自我判斷能力和社會參與能力。它能夠使人們用變化的眼光看待歷史,深刻認識到人在歷史發(fā)展中的作用,能提高自我的判斷能力和社會參與能力。歷史意識的這一特定價值,長期以來吸引著有志之士的注意力,成為激勵人們進行探索和發(fā)現(xiàn)的驅動力。傳承史學優(yōu)良傳統(tǒng),有益于史學自身的長遠發(fā)展。

(五)加深對現(xiàn)實社會活動的理解與把握

歷史意識將深刻地植根于人們的心靈之中,幫助人們認識到歷史、現(xiàn)實、未來之間的種種聯(lián)系,尋找到現(xiàn)實社會形態(tài)和秩序的批判性觀照視域,以更寬廣的視野分析、解決歷史或社會問題,尋找治理之道和未來發(fā)展模式,推動社會發(fā)展。以史為鑒,尊重歷史傳統(tǒng),總結歷史經驗,汲取歷史智慧,能使我們在社會實踐中減少盲目性,避免歷史悲劇和災難的重演。

三、歷史意識的起源及形成途徑

歷史意識的產生必先具有時間和空間觀念,尤其是時間觀念。我們可能只停留在一個空間,但時間則在不斷進行中,永不停歇?，F(xiàn)實生活離不開過去的經驗,因為需要經驗,所以需要過去,從而有了過去→現(xiàn)在→將來這一活生生的圖譜。

人類的歷史意識是在同自然的斗爭中、在生產實踐活動中產生的。原始人的歷史意識是從對自身來源的追尋,對自己部落、氏族起源的追溯中產生的。原始人從過往的行動中,逐漸總結出自己活動成功與失敗的原因,形成經驗的積累,最終上升為歷史意識。原始人在生產、生活中不斷積累經驗,掌握同自然斗爭的知識,增強同自然斗爭的本領,開拓新的生產領域,擴大了獲取生產、生活資料的范圍。在這個過程中,人們對于自然的認識逐步加深,使生產工具不斷得到改進。原始人的歷史意識在生產勞動中產生,又促進了生產的發(fā)展、生活的改善,使原始人一步步地脫離動物狀態(tài)向文明人過渡。

學者們根據(jù)原始歷史意識發(fā)生的歷程,歸納出三個特點:第一,混雜性。歷史觀念與其他意識混雜在一起,既體現(xiàn)在感性的生產、生活經驗中,也體現(xiàn)在對自然、社會的理性認識中。原始人的歷史意識明顯地與原始的宗教觀念混雜在一起。第二,趨實性。隨著生產的發(fā)展,對自然征服的進展,原始的歷史意識逐漸從混沌狀態(tài)中走出,由虛幻走向現(xiàn)實。第三,雙重性。一方面,原始歷史意識產生于發(fā)展生產、滿足生活之需要,有真實經驗的成分;另一方面,它通過圖騰虛擬始祖的傳說,逐漸形成一種傳統(tǒng)、一種約束,既提高了成員的信心,又約束成員服從氏族首長的管理。[11](P3-5)

歷史意識產生于人們的社會實踐活動。在實踐中,人們認識到了歷史、現(xiàn)實、未來的聯(lián)系,認識到了歷史是變化的,認識到了歷史在變化中的進步,可以為現(xiàn)實提供借鑒。我們認為,可以通過以下幾種途徑形成歷史意識:

(一)歷史背景性知識

歷史研究的基本原則是不能脫離歷史背景。如同不首先仔細記錄發(fā)掘地點的準確位置就無法宣布一項考古發(fā)現(xiàn)的意義一樣,我們必須將所知曉的有關過去的每件事都置于其時代背景下。這是一種嚴格的標準,需要有一定的知識廣度,通常也是將專業(yè)歷史學家和業(yè)余愛好者區(qū)別開來的關鍵所在。

在歷史意識的培養(yǎng)過程中,切忌將歷史描述為一種固定的、單一軌跡的事件序列,每時每刻都必須考慮背景問題。[12](P8-9)只有在廣博而強大的歷史背景知識的基礎上,我們才能升華、凝聚并形成比較正確的歷史意識。

(二)歷史連續(xù)性知識

不管如何生動和豐富地將過去置于歷史背景下進行考察,但歷史學并不僅僅是有關過去印象的集合。承認歷史過程的存在——隨時間變化的事件之間的關系,要比孤立存在的事件本身賦予歷史更多的意義。如果歷史意識取決于連續(xù)性的觀念,那么在兩個方向上都是適用的:正如在過去沒有什么是完全相同的一樣,我們的世界也是歷史的產物,我們文化的每個方面、行為和信念,都是伴隨時間變化發(fā)展的結果。

歷史編纂基于這一前提,即特定事件與此前發(fā)生的事件、與同時代其他領域發(fā)生的事件以及后來發(fā)生的事件存在聯(lián)系,簡言之,它們被視為一個歷史過程的組成部分。那些回顧起來似乎是一個連續(xù)系列發(fā)展階段的事件,被歷史學家認為是特別重要的。有關“發(fā)生了什么”和“在這樣一個時間上的情形是什么樣的”問題,相對于問“它為什么發(fā)生”和“它的結果是什么”的問題而言,是必不可少的基礎性知識。在19世紀,“有著哲學思維”的歷史學家們進一步從偉大的歷史社會學家——托克維爾、馬克思和韋伯——那里獲得激勵,這些歷史社會學家努力尋求對其所處時代經濟和政治變革的起源做出解釋。[13](P128)正是從歷史的過程和連續(xù)之中,他們深刻地體驗到強烈的歷史意識。

(三)歷史差異性知識

在歷史主義學者所理解的意義上,歷史意識最本質的原則是差別,即承認歷史鴻溝的存在,將我們的時代同所有以前的時代區(qū)分開來。因為歷史現(xiàn)象并非靜止不動的,時間的流逝已經深刻地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歷史學家必須具備這種歷史差異性知識,將評估過去與現(xiàn)在的不同作為重要職責。從這個意義上說,歷史學家最不可饒恕的罪過就是將時代錯置——缺乏思考地假設過去的人像現(xiàn)代人一樣行動和思想。

歷史研究中的移情在近些年的課堂教學中被過分宣揚,而移情經常被視為承認我們與先輩們擁有共同的人性。但一種對移情更為現(xiàn)實主義的、也更嚴格的解釋關注洞察過去的心態(tài)所需的想象力,而這些心態(tài)已經無可挽回地從我們的經驗中消失了。

(四)歷史反思性知識

歷史意識作為一種潛在的思維方式,它影響和制約著人們對歷史的看法,而對歷史的看法又強化和固化著人們已有的歷史意識。

科林武德指出,對歷史科學進行哲學的反思,乃是必要的而又重要的,而且嚴肅的史學家必須使自己經歷一番嚴格的邏輯的與哲學的批判與訓練,否則,難免會陷入研究上的盲目性?！皻v史思維總是反思,因為反思就是在思維著思維的行動,而且我們已經看到一切歷史思維都是屬于這一類的。”[14](P348)在學術史上,最早進行自覺的反思研究的是哲學家康德。康德哲學深深影響了近代以來的史學發(fā)展。19世紀末20世紀初,西方歷史哲學發(fā)生了深刻的變革,思辨的歷史哲學發(fā)展到分析的批判的歷史哲學。運用反思性知識及其方法,將使我們獲得一種理論性的知識形態(tài)。人們認識歷史,不僅在于了解已經發(fā)生的歷史事實,接受已經造成的歷史事實,還要對歷史研究實踐中的具體經驗進行總結,深刻地理解歷史的種種機遇和可能性,反思歷史的失誤、教訓和遺憾。以史為鑒,可以避免重蹈覆轍,進而改進現(xiàn)實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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