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所有的厄運都是從李長林和孫全寶救起那個不知其名的人開始的。在這之前，他們的生活一直特別平靜。

那天他們兩個人正劃著漁船在黑龍江上撒網(wǎng)捕魚，看見從上游下來一只俄羅斯?jié)O船。兩國漁民都在一條江上捕魚，按理說不應(yīng)該當(dāng)成一回事?？墒墙兴麄冇X得奇怪的是，那兩個人并沒撒網(wǎng)捕魚，一個人坐在船艙里，另外一個人使勁兒朝下游劃船，好像有什么急事需要馬上去辦似的。那只俄羅斯?jié)O船剛超過他們，就掉轉(zhuǎn)船頭朝南岸的下山頭方向駛?cè)ァ＞驮谶@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發(fā)生了。只見那個坐在船艙里的人跳了起來，一頭扎進江里，交替地舞動著雙臂朝他們游了過來。那個正在劃船的俄羅斯人見另一個人跳水了，先是一愣，接著把雙槳推開，拎著一支獵槍站起來。水里的那個人知道事情不妙，他一邊朝著李長林他們游過來，一邊高聲喊叫著：“救命，救命啊!”

聽那個人在大聲喊著救命，李長林忙把拴在船頭上的網(wǎng)綱解開，順手系上一塊用黃菠蘿樹皮制成的大網(wǎng)漂子扔進江里，隨后抓起船槳朝那人劃去。見李長林要去救人，孫全寶忙上前阻攔說：“你瘋了，小命不想要了，沒看見那個老毛子有槍嗎?”

李長林仍舊使勁兒地劃著雙槳，氣喘吁吁地說：“那個人是咱們中國人，能見死不救嗎?再說那個老毛子只有一個人，咱們是三個人。有槍也不用怕他!”

那個俄羅斯人見有人劃船去救那個跳水的，急忙端起了槍，瞄也沒瞄，急忙扣動了扳機，只聽“呼”的一聲，水里的人雙手立刻不動了，沉沒到水下，隨后一片血水漂浮了上來?？粗莻€人沉沒了，那個俄羅斯人這才不慌不忙地抓起船槳，劃著漁船揚長而去。李長林還想過去救人，孫全寶忙把他拉住：“剛才那人還活著，你想救他也就救了。如今那人已經(jīng)死了，咱們還冒險過去干什么呀?聽我的話。趕緊回去?！?/p>

見那人確實已經(jīng)沉到了水下，不見了蹤影，李長林正準(zhǔn)備朝回返，忽然看見那人又從水下冒出來，李長林想也沒想，緊劃幾槳，把那人從水里救上船。

那個人四十多歲，長得又瘦又小，已經(jīng)快要不行了。他的后背幾乎被獵槍的徽彈射成了篩子底，傷口一直在流著血，整個后背都被鮮血染紅了。那人躺在船艙里喘息了好一會兒。哆嗦著抬起一只胳膊，指著下游的方向，對蹲在身邊的李長林說：“謝謝……你們，救……救了我?！律筋^’的山……山洞口，朝里走五十步，那里……有塊大……大石頭，你……”

那人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輕，沒等把話說完。腦袋朝旁邊一歪，終于停止了呼吸。見那人死了，孫全寶連著吐了兩口唾沫說：“晦氣，真晦氣!”

兩人把船劃到岸邊，把已經(jīng)死去的那個人抬進江邊樹林子里，回村子里找來兩張炕席又返回到江邊，把那人用炕席卷起來。挖個坑埋了。

埋完人，孫全寶想起那人臨死前說過的幾句話，自言自語地說：“從山洞口朝里走五十步。大石頭下面……長林你說，他這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長林搖搖頭說：“我哪兒知道啊?反正‘下山頭’離這里也不遠(yuǎn)，咱們到那兒去看看。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嗎?”

孫全寶也說：“走，咱們劃船過去看看?！?/p>

兩人回到船上，各支起一副船槳，朝下游劃去。

來到“下山頭”的山崖下，兩人把船拖上岸，拴在一塊大石頭上，這才摳著石頭縫朝山上攀登。他們從小就生活在這兒，對這里的一切十分熟悉，知道這里確實有個山洞。爬到山洞口，拿起事先準(zhǔn)備好的幾張白樺樹皮捆綁在一根木頭棍上，劃火點著，兩人舉著火把朝洞里去。進洞里沒走多遠(yuǎn)，猛聽到有什么東西呼呼啦啦地飛過來，嚇得兩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汗毛都豎起來了，急忙貼著洞壁站住。那兩個東西飛快地掠過他們的頭頂，一直朝洞外飛去。在洞口的陽光下一閃便不見了。不過是一場虛驚，原來是兩只住在洞里的野鴿子被他們驚動了，慌慌張張朝外飛。

他們朝里走了五十步，并沒發(fā)現(xiàn)附近有什么石頭，不僅沒有大石頭。甚至連一塊小石頭都沒有，兩人一時面面相覷。認(rèn)為不是受騙了，就是那人臨死前在說胡話。只好悻悻地朝外走。當(dāng)他們往回走十幾步遠(yuǎn)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旁邊有塊一人多高的大石頭。穩(wěn)穩(wěn)地立在石壁旁。他們懷疑那人說的可能是這塊大石頭，再一想那人特別矮，步子肯定也小，他們的四十步能趕上那人的五十步。兩個人舉著火把圍著石頭繞了一圈。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兩個人又蹲下圍著石頭摸了一圈，終于發(fā)現(xiàn)在靠近石壁的一處狹小地方有幾塊小點的石頭，挨著搬開。發(fā)現(xiàn)石頭下面有道石縫，探手進去摸。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金銀財寶，只掏出一卷白樺樹皮，張開一看，是一張用木炭畫的路線圖，上面分別標(biāo)著大蛇嶺、小蛇嶺、雞冠子嶺等一些地名，并用一條黑線將其串聯(lián)起來。兩個人看了半天，也沒看懂這張圖到底有什么用，更不清楚圖上寫的這些地名到底在什么地方。

兩人帶著那張莫名其妙的路線圖回到村子里，沒事就掏出來看看。可是連著幾天，還是什么都沒看懂。他們猜這張路線圖可能標(biāo)明的是一處藏寶的地點，可是他們不知道這些地名到底在什么地方，即使那里藏有寶藏也尋找不到啊!李長林突然一拍大腿說：“有了?！?/p>

孫全寶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問：“有什么了?瞧你一驚一乍的樣兒?！?/p>

李長林笑著說：“咱屯的劉把頭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一定知道這張圖上標(biāo)出的幾個地名是什么地方?！?/p>

李長林說的這個劉把頭，是網(wǎng)灘上的漁把頭。這個人長得特別丑，不但耳朵旁長個拴馬樁，旁邊有一撮黑毛外，小的時候左腮上還長個疔，疔治好了，落下個小拇指肚大的深坑。屯里的人很少有人知道他大號的，多數(shù)叫他“拴馬樁”，或者坑人。

孫全寶聽李長林提到劉把頭。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這個老家伙確實見過世面，也到過許多地方?？墒撬鞣N各樣的人都打過交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不像咱們這些一直在江邊住的人那么老實。要是讓他見到這張圖，他一個人偷偷找到那個地方，把寶貝拿走了怎么辦?絕對不行!”

李長林說：“咱們手里倒是有這張圖，可咱們連一個地方都不知道。即使那里真的埋藏著寶貝，咱們也找不到，有它和沒它有什么區(qū)別呢?再說，劉把頭和咱們都在一個屯子里住著，咱們也不會把圖給他，他更不可能瞞著咱倆一個人出去尋找啊!”

孫全寶耷拉著腦袋想了半天，實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辦法，也只能同意了。

劉把頭把那張圖鋪在桌子上，仔細(xì)看了半天才說：“這是咱們南面的抓吉山，圖上標(biāo)的這幾個地名就是那里幾座山頭的名字。等到響晴天，站在咱們街津山上能看見最南邊天邊有座饅頭似的小山包，那里就是抓吉山。在咱們這兒看那山似乎不算大，其實是方圓幾百里最大的一座山了，我年輕的時候跟人上抓吉山挖棒槌時，就到過雞冠子嶺。那里不僅有棒槌，聽說還有一種叫‘天參’的棒槌呢!那可是無價之寶啊!只要挖到一棵，一輩子都吃不完，用不盡啊!”

“劉把頭，‘天參’是種什么東西，你見過嗎?”聽說“天參”這么昂貴，李長林急忙問。

劉把頭苦笑著搖搖頭說：“沒見過，只是聽說過。實際上，‘天參’也沒有什么特別的，不過是棒槌鳥吃了人參種子后，把沒有消化的拉在焦頭樹的樹洞里，而正好這個樹洞里的木頭已經(jīng)徹底腐化了，爛成適合棒槌生長的泥土，長在這種泥土里的棒槌，就是‘天參’?！?/p>

李長林一摸腦袋說：“我的媽呀，哪來的那么多巧事呀?還不得幾十年，或者幾百年才能長出一棵‘天參’呀!即使有了‘天參’。還不見得能被人看見呢?！?/p>

劉把頭同意地說：“正因為它十分罕見、稀少，才顯得特別珍貴呢!知道抓吉山里有‘天參’。好多人都到那里去尋找過。聽說沙皇時代，俄羅斯遠(yuǎn)東軍曾派出一個連的兵力。帶著槍，還帶了好多糧食和馬匹，并找了幾個當(dāng)?shù)氐暮照茏瀚C戶做向?qū)?，浩浩蕩蕩開進抓吉山里去尋找‘天參’。結(jié)果那一百多個人進到山里后，竟迷了路，怎么也走不出來了，最后全都死在抓吉山里。那座山不僅特別大，森林蔽日，山里還藏著數(shù)不清的毒蛇猛獸，我年輕的時候一起六個人進山里尋找‘天參’。結(jié)果在里面待了十幾天。盡管沒發(fā)現(xiàn)‘天參’，可也發(fā)現(xiàn)了幾棵棒槌。見到棒槌，有人想自己留起來，不和大伙平分，結(jié)果這樣全走散了，有人被黑瞎子拍死，有的被狼群咬死，也有的可能在山里迷了路，沒有走出來，最后只有我一個人也不知怎么活著走出來。”

“你后來又去過雞冠子嶺嗎?”李長林又問。

“沒有這張圖，再想找到那里就難了。要是有了這張圖。在里面也不會迷路了，所有的人都能活著走出來?！?/p>

聽劉把頭說抓吉山里這么兇險，又這么神秘。李長林搖了搖頭?？墒枪磐駚恚瑤缀鯚o人不被錢財所動的，李長林當(dāng)然也不例外。別看他當(dāng)時害怕了，可還是禁不住那里寶藏的誘惑，想冒險進次山尋找棒槌。除了李長林外，孫全寶更是寢食難安，一直琢磨著怎樣才能把傳說中的寶貝弄到手?如今他們有了這張尋寶路線圖，他更想進山去尋寶了?？伤粋€人或者兩個人進山肯定都不行，萬一遭遇到什么不測，連怎么死在里面的都沒人知道。他對李長林說：“這個老家伙肯定是在嚇唬咱們呢，好不讓咱們到那里去挖棒槌。咱們這也不是沒有山，里面也有黑瞎子和狼群，聽過有幾個人被那些野獸給禍害了?所有的野獸，幾乎沒有不怕人的。既然咱們知道這張圖標(biāo)的是抓吉山。又有雞冠子嶺，不用擔(dān)心在里面迷路了，咱們找?guī)讉€人一起進山去挖棒槌，你說好嗎?”

在孫全寶一再勸說下，李長林終于動心了，決定到抓吉山去挖棒槌，尋找“天參”。

二

從遠(yuǎn)處看，抓吉山頗似滿族女人頭頂上的發(fā)髻，人們便給它起了個形象的名稱“抓髻山”。后來才改叫抓吉山。

要想去抓吉山里尋找棒槌，怎么也不能少了劉把頭。他不僅到抓吉山里挖過棒槌，關(guān)鍵是他們那次一起進山的六個人中，只有他一個人從山里走出來了，而其他五個人全死在了山里。把自己的小命扔在山里，即使挖到棒槌還有什么用呢?誰知，李長林和孫全寶剛和他說明來意，劉把頭便一直搖頭，說什么也不肯和他們一起到抓吉山里去挖棒槌。

劉把頭不去，他們也能找到抓吉山，也能按照圖上標(biāo)出來的方位找到出棒槌的雞冠子嶺?？伤麄儚臎]進山里挖過棒槌，可能棒槌就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因為不認(rèn)識而白白錯過。再說了，他們這次進山挖棒槌只能找十幾個人，每個人頂多帶把防身的大斧子。當(dāng)年俄羅斯一個連的兵力，還帶著槍都因為迷路葬身在了抓吉山里，他們豈不更是有去無回嗎?兩個人商量來，商量去，決定還得去請劉把頭。

這次，劉把頭倒是沒有推三阻四，只是稍微沉吟了一會兒，便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他說：“要想讓我?guī)銈円黄疬M山挖棒槌，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咱們得先立下一個規(guī)矩，進到山里以后，一切必須都得聽我的。任何人不得違背。我讓你們干什么，你們才能干什么；讓你們怎么走，就得怎么走，不讓你們做的事。誰也不能去做。”

李長林和孫全寶一心想進山去挖棒槌，想也沒想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第二天一早，事先聯(lián)系好的十幾個人都帶著糧食和防身大斧子來到江邊，登上一艘大風(fēng)船。正準(zhǔn)備升帆起航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從村子里慌慌張張地跑出來。邊跑，邊大聲喊：“等我一會兒，等等我!”

這個孩子叫小福子，他爹前兩年下江捕魚回村子時。突然趕上一股大風(fēng)，江里頓時掀起一米多高的大浪，小小的捕魚船頃刻被掀翻了，福子爹落水淹死。從那以后，他只能和重病纏身的老娘相依為命。孫全寶見福子想上船，趕緊讓人扯帆開船。李長林看劉把頭一眼，見他沒什么反應(yīng)，便說：“這孩子也挺可憐的。不如把他帶上，要是咱們這次進山真的能挖著棒槌，分給他一棵兩棵的，也好給他娘治病。”

聽李長林這么說，孫全寶連忙解釋說：“我不是不想帶他去，只是他年齡太小了，去挖棒槌又充滿了危險，真的出點什么事，咱們也無法和他那個寡婦娘交代呀!”

“你沒看見，他把什么東西都帶上了嗎?他娘肯定同意?！眲杨^說。

“那，咱們把他帶上?反正多一個人，和少一個人也沒有多大區(qū)別。”孫全寶問。

“誰說的?多一個人?？偙壬僖粋€人強。”李長林說。

小福子上了船，扯起帆，大帆船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邶埥掠务側(cè)ァ＾D(zhuǎn)過天的中午。帆船駛到黑龍江和烏蘇里江的交匯處，又逆水行駛不到半天時間，傍晚時分終于來到抓吉山下。

眾人站在帆船上，舉目仰望：只見高高的抓吉山主峰直插云霄，彌漫的云霧在半山腰飄浮繚繞。而臨江的北山坡。是刀削般的懸崖峭壁，裸露著蒼黑色的石壁，上面不僅看不見一棵樹，甚至連棵野草都不生長。湍急的江水?dāng)Q著一個連一個磨盤大的漩渦。從山根下急匆匆地掠過，發(fā)出驚心動魄的“嘩嘩”聲，站在船舷旁朝下看一眼，只覺得眼暈。

看看山根下無法停船，他們只好朝下游退回兩三里地，找了一處水流比較平穩(wěn)的地方，把帆船?？康桨哆?，也不用搭跳板，眾人紛紛從船上跳下岸，在山根下搭起兩頂窩棚，支好鍋灶，暫時安頓下來。吃過晚飯，劉把頭讓李長林把那張圖拿出來。和孫全寶三個人又仔細(xì)商量一番，然后讓大家早點躺下休息，養(yǎng)足精神，準(zhǔn)備明早上山尋找棒槌。

時值九月初，也是一年中最好的采山季節(jié)。這時候，各種植物的葉子還沒有落，一眼便能分辨清楚是什么植物。除此之外。這個季節(jié)還沒有七八月夏季的炎熱。十幾個人一個緊隨著一個翻過一道山岡，直奔大蛇嶺，很快便鉆進人跡罕至的密林中。

林子里的樹長得又高又粗，直穿云霄；兩三個人合抱摟不過來的大樹。幾乎一棵連著一棵。一路上，有許多橫七豎八的枯木倒在地上，攔住他們的去路，再加上鋪了一地的厚厚落葉，散發(fā)著一股陰森森的酸腐氣味兒。他們在密林里穿行了一上午，累得渾身是汗，正好附近有口山泉，淙淙的流水清澈誘人，十幾個人快步來到山溪邊，掬了幾捧泉水喝了，又洗了一把臉，這才坐在溪邊的沙灘上抽煙。稍微休息一會兒，又繼續(xù)朝前趕路。

開始，他們還覺得十分慶幸。一路上不僅沒有碰到傳說中的妖魔鬼怪，也沒有遇到兇猛的虎豹熊豬等野獸。可是越往前走，劉把頭越覺得有些奇怪：剛進九月，又是艷陽高照的中午，這么密的林子里應(yīng)該又悶又熱?？墒遣坏杏X不到悶熱。反而覺得有些涼颼颼的，林間似乎飄蕩著一股股冷風(fēng)，再加上從遠(yuǎn)處傳來的一陣陣陰森森的怪叫聲，弄得人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劉把頭警覺地四周尋摸一圈，沒有看見什么，又抬頭朝樹梢上看了看，還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還是把十幾個人召集到自己的身邊。和大家商量著說：“天剛過晌午，日頭正當(dāng)頭頂，可林子里卻越來越?jīng)?，不像是什么好兆頭。我看咱們還是先返回江邊住一晚上：想好應(yīng)付辦法，再多準(zhǔn)備點干糧，明天早晨再上山怎么樣?”

李長林同意地說：“劉大把頭進過山，你怎么說，咱們怎么做就是了?！?/p>

孫全寶一心想趕緊上山找到棒槌，不想就這么回去，忙說：“大把頭，咱們走的是一條深山溝，下面流淌著山水，能不陰涼嗎?再說，咱們已經(jīng)翻好幾座山，爬了二十多里山路，好不容易才爬到大蛇嶺，怎么能這么回去呢?”

那些急于采到棒槌的人和孫全寶的想法都差不多少，誰都不想這樣空著兩手返回去。劉把頭說：“大家都不想回去，是吧?”

人們七嘴八舌地說：“不能回去呀，大把頭!”

劉把頭說：“好，既然大家都不想回去。咱們再繼續(xù)朝前走的時候，互相不能離得太遠(yuǎn)，千萬瞄著點同伴的身影，萬一碰到點什么事也好有個照應(yīng)。還有，按照山里人的規(guī)矩，別管誰發(fā)現(xiàn)了棒槌，不能自己挖，應(yīng)該統(tǒng)一由一個人挖，最后統(tǒng)一保管。要是發(fā)現(xiàn)哪個人私藏棒槌。就把他扒光衣服，捆在樹上喂蚊子。不知大家伙贊不贊成?”

大家紛紛點頭答應(yīng)說：“好，都聽從大把頭的安排。”

三

翻過大蛇嶺，走過小蛇嶺，他們一行人來到雞冠子嶺下時，天已經(jīng)快要黑了。夕陽照射進林子里，斜漏下來一條條光柱。怕天晚出什么危險，劉把頭喊大家停下，選一處比較空曠的地方，在附近多找一些木頭回來，準(zhǔn)備點火煮飯。

孫全寶抱著幾根胳膊粗的松樹枝，正準(zhǔn)備往他們宿營的地方走，忽然看見草棵子里有一棵長得比較奇怪的草：心形的葉子朝四處伸張著，周圍的野草都朝它傾斜過去。心不由自主地一陣狂跳，馬上想到可能是棵棒槌。他正準(zhǔn)備過去把那棵棒槌悄悄挖出來。猛地想起劉把頭今天上午說過的話，站在那里沒動地方。一個在他旁邊抱柴火的人，看孫全寶的神態(tài)，估計他可能發(fā)現(xiàn)了什么，忙問他：“你在看什么呢?”

“沒看什么，眼睛被灰迷了。揉揉眼睛。”孫全寶趁機把懷里抱的柴火放下，裝作揉眼睛的樣子，趁機把那棵棒槌踩一腳，掩藏在草叢里。

“棒槌!”忽然前面有人大聲喊起來。

“哪來的棒槌，不過是棵野草!”孫全寶以為那人在喊他看見的這棵棒槌，連忙掩飾說。誰知道，那個人并沒有朝他這邊過來，而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

聽到這聲喊，那些正在抱柴火的人也顧不上繼續(xù)抱了。亂紛紛地朝那個發(fā)現(xiàn)棒槌的人跑去，邊跑邊問：“哪兒有棒槌?讓我看看，棒槌在哪兒呢?”

趁這工夫。孫全寶急忙把自己發(fā)現(xiàn)的那棵棒槌挖出來，藏在一棵老柞樹下。劉把頭見人們亂喊亂跑，緊著吆喝：“別動，都站在原地別動!”

可這會兒，人們都陶醉在了發(fā)現(xiàn)棒槌的喜悅中，似乎誰都沒有聽到劉把頭的喊叫聲，更沒有人發(fā)現(xiàn)在高高的樹梢上有東西在急速爬動著。那個東西爬上一根樹枝，隨即一閃，扭動著身子從半空中飄落下來，接著便聽見最先發(fā)現(xiàn)棒槌的那個人慘叫一聲：“我的媽呀，大長蟲!”

這聲慘叫，頓時把那些剛才還在興高采烈的人們嚇得一愣，頓時都站住了，瞪圓了眼睛盯著前面：那個人被一條從半空中落下來的足有搟面杖粗的大蛇死死纏住。正在痛苦地掙扎。而前面的林子里似乎突然降一場大雨，一條條細(xì)長的暗色影子不停地從樹上飄落下來。“噗噗”落地。立刻扭動身子朝那幾個退在后面的人爬去。那些嚇得手足無措的人只顧自己逃命了。誰也不敢過去救那個已經(jīng)被蛇纏住的人，劉把頭大喝一聲：“趕緊救人!”

說來也是怪了，那些蛇見到劉把頭。不但不敢向前。反而掉頭朝回爬。李長林緊隨在劉把頭后面。揮動著斧子。連砍死好幾條落在后面的長蟲。一直跑到那個被蛇纏住人的跟前。死死掐在蛇的七寸上。那條長蟲遭到了突然襲擊，迅速離開了纏繞的那個人，又纏在李長林的身上。

“趕緊掐住它的脖子，千萬別松手!”劉把頭大喊大叫著說。隨后他也跟上來，兩個人一起把那條大蛇徹底制服了，上去一頓亂斧子，把那條大蛇剁成一堆肉泥。

砍死蛇，李長林才顧得上問劉把頭：“你剛才怎么發(fā)現(xiàn)這些長蟲的?”

劉把頭指著樹上說：“你朝那看，哪是這幾條長蟲啊!”

大家伙順著劉把頭手指的方向抬頭朝上看，見那棵大樹的枝子上爬滿了長長短短的長著紅冠子的蛇。它們朝下探著身子，吐著血紅信子，虎視眈眈地盯著樹下的人們。見樹上有那么多的毒蛇，嚇得那些人急忙抬起被長蟲咬傷的人，從半山坡上退下來。

那個被蛇咬傷的人情況特別不好。一個勁兒地抽搐，已經(jīng)不省人事了。李長林悄聲問劉把頭：“在山里能采到解這種蛇毒的藥嗎?”

劉把頭嘆了口氣說：“這種長蟲叫野雞冠子蛇，專門活動在有棒槌的地方，也有人說它們是專門看護棒槌的長蟲，毒性特別大，只要被它咬上一口，任何藥都救不了?！?/p>

果不其然，不到一袋煙的工夫，那個人便死了。他們還沒采到一棵棒槌，已經(jīng)被毒蛇咬死了一個人。剩下的人無心再去采棒槌了，趕緊回到那個比較空曠的地方，點起了篝火。劉把頭趁機對大家說：“你們也看到了，剛才這樣絕對不行，咱們必須按照山里人挖棒槌的老規(guī)矩，別管誰發(fā)現(xiàn)了棒槌，一切都必須聽從我的指揮，叫你們挖，才能挖；不叫你們挖，別管發(fā)現(xiàn)多大的棒槌，也絕不能一個人去挖!”

經(jīng)過剛才這么一件事，大家都老實了，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坐在火堆旁。誰也不吱聲。劉把頭又讓大家伙往火堆里多加些柴。把火燒得大一點。他說：“林子里的濕氣大。把火燒得大一些，一來可以驅(qū)趕潮氣。二來也可以防備毒蛇野獸夜里的襲擊?！?/p>

一夜無話。第二天早上，人們從睡覺的火堆旁邊爬起來，吃了點東西，劉把頭讓每個人手里都拿根木頭棍子，用來撥拉茂密的草棵子。這樣不僅可以把里面的蛇嚇跑。還可以發(fā)現(xiàn)棒槌。沒走多遠(yuǎn)，他們便發(fā)現(xiàn)了一棵。這次再沒人搶上前去了。一起看著劉把頭。

劉把頭朝四周仔細(xì)觀察一番，才說：“凡是有棒槌的地方?？隙ǘ加袔讞l長蟲看護著。咱們先把附近的蛇攆走。轟不走就地打死。”

大家伙仔細(xì)觀察一下四周。直到確實沒有蛇了。劉把頭才讓人把那棵棒槌挖出來。等到天傍黑的時候，他們已經(jīng)挖了三棵棒槌了，在附近剝了幾張白樺樹皮，將挖到的棒槌先裹上地衣，再包在白樺樹皮里，然后讓孫全寶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

四

又一天的太陽照亮這片山林的時候，小鳥躲藏在樹葉后面歡快地歌唱著。那些挖參的人們起來后覺得有點不太對勁兒，怎么好像少個人呢?李長林一眼便看出來了，原來他的搭檔孫全寶不見了。

開始人們還沒當(dāng)成一回事，以為他起早找個地方方便去了。畢竟這兒是抓吉山，不是他們家鄉(xiāng)的街津山，林子密得有些地方甚至過不去人。一個人想從里面走出去簡直太難了。他們等了一會兒，仍舊不見孫全寶回來，這些人才著急了，開始四處尋找。

他們找遍了附近的幾片林子。都沒有發(fā)現(xiàn)孫全寶，只好回到原地。這時，劉把頭想起昨天晚上藏起來的那三棵棒槌，可誰也不知道孫全寶把它們都藏在哪兒了?一時孫全寶的失蹤成了一團謎。直到兩天以后，他們在回江邊的路上意外發(fā)現(xiàn)一堆被啃得亂七八糟的白骨。撿起被撕扯爛的衣服，認(rèn)出是孫全寶活著的時候穿過的，還有白骨旁邊的白樺樹皮里包著四棵棒槌，確定那堆白骨是孫全寶留下的。猜測肯定是他見財眼開，夜里趁大家睡著了，卷上大家挖到的棒槌想獨吞，結(jié)果在返回江邊的路上碰到了野獸，被啃得只剩下一把骨頭。想不到那么精明的孫全寶，由于一時迷了心竅，竟會落得如此的下場!只是有一點那些人一直想不明白：當(dāng)時他們明明只采到三棵棒槌，怎么到了這里會變成四棵呢?

棒槌丟了，那些人并沒死心，再去尋找。路過一小片林子時，忽然聽到頭頂上的一棵枯木的頂端傳來“噗啦”一聲。把那些挖棒槌的人嚇了一大跳，以為是一條會飛的蛇呢!當(dāng)他們看見一只小鳥從樹上飛起來，這才松了口氣。劉把頭看著那只飛遠(yuǎn)的小鳥，若有所思地說：“這是一只棒槌鳥，它落在樹頂上，那里面可能會有什么寶物。小福子，你年齡最小，人也靈巧，爬上去看看。”

聽說樹上有寶物。小福子頓時來了精神，朝掌心吐了兩口唾沫，攀住一人多粗的樹干，猴子一樣朝上爬。

上樹前，他覺到劉把頭碰了他一下，身上頓時有股重重的煙油味兒。他當(dāng)時也沒有在意，直到快要爬上樹頂端時，似乎看見個什么東西見他上來，飛快地溜走了。他騎在一棵大樹枝上，探頭朝里一看，這棵樹的上面已經(jīng)爛空了心，黑黝黝的樹心中間長著一棵小草。撐著幾支碧綠的葉片。小福子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是一株棒槌，和他們昨天挖的一模一樣——“天參”!

他一下想起劉把頭曾經(jīng)說過，“天參”是生長在不落地土壤里的一種棒槌，天上難找，地上難尋。小福子知道自己真的發(fā)現(xiàn)“寶”了，竟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了揉，又看一眼，沒錯，確實是棵棒槌!這時，下面的人已經(jīng)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仰著頭不停地朝上面問：“上面有什么呀。小福子?”

小福子眼珠一轉(zhuǎn)，這么好的一個寶物，要是挖下來拿下去，賣了錢肯定得大伙分。而這些來挖棒槌的人，個個都藏著心眼，若是那樣，還不如等到天黑后，叫上李長林再悄悄返回來，挖下這棵“天參”，偷偷帶回家呢!要不是有李長林，他也不能跟來挖棒槌。想到這兒，他急忙朝下面回答說：“里面什么也沒有啊!”

劉把頭仰著頭說：“你朝下面摳摳，看里面有什么?”

本來小福子準(zhǔn)備天黑再來挖這棵“天參”，可聽劉把頭這么說，便趁機把“天參”挖下來。這是一棵已經(jīng)長成了人形的大棒槌，起碼也有八九兩重。早就聽人說過：七兩為參，八兩是寶。見這么大的一棵人參，當(dāng)時可把小福子樂壞了。他想把這棵“天參”藏在身上帶下去，又怕被別人發(fā)現(xiàn)，想了想決定還是先藏在樹上保險些。在藏那棵“天參”前，他鬼使神差地在棒槌身上用指甲刻道十字記號，然后用樹洞里的腐殖土埋好，又裝模作樣地又朝下?lián)笓?，朝下說：“還是什么都沒有?！?/p>

劉把頭只好說：“你下來吧?！?/p>

小福子爬下樹，有個長著豁嘴唇的姓張的人嘿嘿地冷笑著問他：“上面真的什么都沒有?”

小福子說：“不相信。你爬上去看看哪!”

張豁子這個人長得特別兇。長長的連鬢胡子。外加一對環(huán)豹眼。他瞪起那對兇狠的環(huán)豹眼說：“看看就看看，我就是不相信!”

劉把頭攔住張豁子說：“好了，好了，小福子說沒有，肯定沒有，他一個半大孩子，還能撒謊嗎?咱們趕緊朝前趕路。別在這里耽擱時間了?！?/p>

聽劉把頭這么說，張豁子才悻悻地走開了。

這時，李長林反倒弄不明白了?？葱「Ｗ釉跇渖系哪欠N神態(tài)，分明是上面有東西。既然他能看得出來，別人肯定也看得出來?？蔀槭裁磩杨^左攔右阻地不讓張豁子上樹去看看呢?這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李長林一時也想不明白了。

傍黑時，他們回到昨晚宿營地，又點起了一堆篝火，烤了點干糧吃完，那些上山尋找了一天棒槌的人就地躺下。準(zhǔn)備在這里過夜了。

上半夜沒發(fā)生任何事?？墒堑搅撕蟀胍咕筒荒敲聪Ａ?，總有人不斷地起來，不是說去撒尿，就是說找個地方拉屎。不過，那些人很快又回來了。躺在篝火旁裝作睡著了，有的人甚至還打起了呼嚕。李長林剛迷糊了一小覺，覺得有人在扒拉他，睜眼一看，是小福子，剛想問他有什么事。小福子忙朝他使個眼色，不讓他說話，迅速地四下里看看，也裝作出去方便的樣子，離開剛才睡覺的地方。見小福子一個人走開，李長林估計他可能有什么事情要對自己說。過了一會兒，他也爬起來，來到遠(yuǎn)一點的林子邊，找到小福子問：“你叫我起來，有什么事?”

小福子說：“長林哥，有件事我不想瞞著你。劉把頭讓我爬到樹上看看那里有沒有寶貝，還別說，那里真的有棵‘天參’。我把它挖下來，又藏在原地了。埋之前，我還用指甲在上面刻個十字呢。一會兒咱倆把它拿回來，偷偷帶回去，賣錢咱倆平分。你說好嗎，長林哥?”

李長林一聽。頓時來氣了：“你忘記了劉把頭在臨進林子里前，是怎么說的嗎?誰要是私藏棒槌。就把他捆在樹上喂蚊子!你趕緊把這棵‘天參’交出來沒事，否則你可別怪我不客氣了?！?/p>

小福子說：“就你實在，孫全寶怎么樣了，你們想把他捆在樹上喂蚊子，能找得到他嗎?除了那個孫全寶以外，其他那些人呢?哪個私下老實了，不都在私藏棒槌嗎?”

李長林問：“你看見他們私藏棒槌了?”

小福子說：“沒看見?沒看見，我敢說嗎?”

聽小福子這么說，李長林沒和小福子一起去拿那棵私藏起來的“天參”，硬把他拉回到篝火旁?？墒恰５人麄兓貋肀阌X得有點不太對頭了，睡覺的怎么好像少了兩三個人呢?借著火炭的微光朝四周撒目一遍。確實少了張豁子和另外兩個人，他忙把劉把頭叫醒。劉把頭似乎根本沒有睡覺。他睜開眼睛，欠起身子，看著李長林說：“你什么也別管，什么也別問，只管趕緊睡覺?！比缓笥终f了一句讓李長林怎么也聽不懂的話，“在錢財面前，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最后也肯定會有個結(jié)果的!”

李長林想把剛才小福子說的話告訴劉把頭，可偏偏劉把頭卻什么話都不讓他說。李長林只好躺下了，卻怎么也睡不著了。這時。他們聽到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慘叫聲，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特別嚇人，把睡在火堆旁邊的人都驚醒了。人們趕緊爬起來，順著呻吟聲找到白天小福子爬的那棵老柞樹下，一眼便看見張豁子和另外兩個人已經(jīng)躺在那里，渾身不停地抽搐著。

李長林這才明白了剛才劉把頭說過的話。原來不僅他知道這棵樹上有“天參”。其他幾個人也早已經(jīng)猜到了。他不解地問：“劉把頭，你知道他們?nèi)齻€人去找那棵‘天參’了，還知道樹上有長蟲看護著，為什么不叫住他們呢?”

劉把頭冷漠地說：“他們離開的時候。要是發(fā)現(xiàn)我知道他們?nèi)フ夷强谩靺ⅰ?，怕活不到現(xiàn)在了，肯定得遭到他們的暗算。咳，人的貪婪欲望永遠(yuǎn)都無法滿足啊!”

這時間。那三個被毒蛇咬的人已經(jīng)沒救了。很快便咽氣了。想起白天發(fā)生的事，李長林相信張豁子為了得到這棵“天參”?？隙ㄊ裁词虑槎伎赡芨傻贸鰜怼１M管這樣，他還是覺得劉把頭這個人太深不可測。辦事特別詭詐。李長林還是有點不明白，為什么小福子白天爬樹時，沒有遭到雞冠子蛇的攻擊，而張豁子他們就被長蟲咬了呢?難道劉把頭早已經(jīng)算好了，白天那里沒有蛇，還是他會使什么魔法，把樹上的毒蛇驅(qū)趕走了?

他們在樹下點起一堆篝火。想嚇跑樹上的雞冠子蛇。好讓小福子爬上樹，看看那棵“天參”還在不在?劉把頭說：“在下面點火沒有用的。嚇不走長蟲；要想把長蟲嚇跑，必須在身上抹上煙袋油漬，蛇最怕這東西?！?/p>

說著，他用草棍從煙袋里透了點煙袋油漬抹在小福子的身上，這才讓小福子上樹?？墒?，樹洞里的“天參”已經(jīng)不在了。他們又把那三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渾身上下摸了個遍，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天參”。

這棵“天參”就這樣神秘地失蹤了。那些人知道曾經(jīng)有過一棵“天參”，可它又突然失蹤了，頓時變得瘋狂起來，二話不說，上去把小福子摁倒在地上，將他剝光衣服，用野葡萄藤捆在樹上。他們認(rèn)為那棵“天參”肯定是小福子搗的鬼。偷著藏起來。要求他立刻把“天參”交出來。否則就讓蚊子吸干他身上的血。

被剝光了衣服的小福子身上。很快落滿了黃色的大蚊子，那些蚊子撅著屁股把嘴叮進小福子的肉里，肚子里很快吸滿了鮮血，變得鼓鼓的，撐得幾乎快要裂開。那些人還在逼小福子：“說，趕緊說!你要是再不把‘天參’交出來。我們就把這層蚊子轟走。再落上一茬!”

這是山里最殘酷的一種刑罰，只要兩三茬蚊子落在剝光衣服的身上。小福子的命肯定就交代了。李長林趕緊勸小福子說：“你趕緊把‘天參’給他們吧!命都沒了。要那東西還有什么用呢?”

身上落滿蚊子的小福子，被叮得又疼又癢，直鉆心。他哭著說：“長林哥，那只‘天參’一直埋在上面的樹窟窿里，我真的沒拿呀!”

那些人當(dāng)然不可能相信小福子的話。瘋狂地用樺樹條子把落在小福子身上的蚊子轟跑了。剛剛轟走一茬蚊子，很快又有一群蚊子飛過來，立刻又落了小福子一身。連續(xù)這樣攆走兩三茬蚊子，小福子終于不哭也不叫了，腦袋無力地耷拉下去。

五

一年以后，李長林坐著客船到三江平原最大的城市——佳木斯辦事。他在正大街的福順泰大藥店的柜臺上看見一棵“天參”。那棵“天參”被裝在·個十分精致的盒子里，顯眼地擺放在柜臺上。李長林又看看下面的售價：一萬塊大洋。

一個賣藥的小伙計見李長林一直注意這棵“天參”，走過去，笑呵呵地說：“你看也是白看，有錢人都不見得能買起這棵人參，別說你這個普通的平民老百姓了。”

李長林也笑了笑說：“你怎么知道我買不起呢?”

那個小伙計很喜歡聊天，他說：“我站柜臺也有二三年了，是不是有錢人，打眼就看得出來，你這身打扮的人絕對買不起!可惜這棵‘天參’了。上面要是沒有這個指甲刻的十字，最起碼還得多賣兩千塊大洋?！?/p>

聽小伙計這么說，李長林又仔細(xì)地看了看那株“天參”。盡管已經(jīng)把它加工成了天參?？墒切「Ｗ涌淘谏厦娴氖秩耘f看得十分清楚。

看到這棵已經(jīng)神秘失蹤了一年多。而他又從未見到過的“天參”，沒想到會偶然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一股悲哀頓時涌上了李長林的心頭。為了占有這棵價值一萬塊大洋的“天參”，最先看見它的小福子什么都沒有得到不說，還白白搭上了自己的命，另外還有三個人的生命，也丟在了抓吉山里。他們進山時。一共十六個人，最后又是一個人回到了村子。

可是他們回來不久。劉把頭又突然失蹤了。誰也說不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李長林努力地回想著當(dāng)天晚上發(fā)生的一切，從種種跡象來分析，應(yīng)該是劉把頭趁著當(dāng)時人們陷入了深深的恐慌境地，趁著沒人注意。他從張豁子的身上翻到這棵“天參”，又把它偷偷帶回來，賣給了藥店?？墒悄翘焱砩稀Ｋ麄円舶涯侨齻€人翻遍了，并沒有發(fā)現(xiàn)“天參”呀!

李長林一直想不明白的是：為了錢財，這些人怎么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來呢?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他問那個賣藥的小伙計：“來賣‘天參’的那個人，是不是左腮上有個深坑。耳朵旁邊還長著一個拴馬樁，旁邊還有一撮黑毛?”

小伙計搖搖頭說：“別看那個人已經(jīng)來過一年多了，他長的什么模樣我至今記得很清楚，絕對不是你說的那個人?！?/p>

“不可能吧?”李長林不相信地反問道。除了劉把頭以外，還有誰能把這棵“天參”弄到手呢?

那個小伙計說：“來賣人參的人是個大高個兒。說話有點河北口音?！?/p>

這時候，福順泰的老板也從里間出來了。他問李長林：“你沒采過山吧?這種事情在山里發(fā)生的多去了，多數(shù)一株‘寶’都要經(jīng)過好幾個人的手。而最后真正能得到錢的。很少是當(dāng)時采到棒槌的人?！?/p>

聽完老板的話，李長林覺得后脖頸子直冒涼風(fēng)。盡管來賣“天參”的人不是劉把頭。不過應(yīng)該是他把這棵“天參”偷偷帶出抓吉山。后來不知道怎么走漏了風(fēng)聲，讓別人知道他手里藏著寶物。又想辦法弄了去。真的這樣，劉把頭的命恐怕也已經(jīng)交代了。他慶幸地想：幸虧當(dāng)初自己沒有得到這棵“天參”，否則自己的小命可能也早就弄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