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課改的前幾年參加語文教學(xué)工作。那幾年，我發(fā)現(xiàn)，如果沒有教案，根本不知道怎么上課，上課時嚴格按照教案一絲不茍地教學(xué)，生怕教錯了。如果沒有參考答案(在我們眼里，那就是標準答案)，課后練習(xí)根本不會寫，有時對于自己經(jīng)過一番努力思考得來的答案正確與否，心里壓根兒沒底，倘與參考答案稍有偏差，就會徹底地否定自己的答案，此后答題就更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總怕與參考答案不一樣。參考答案成了我的毒品，我也似乎成了機器人。我想，那時會有千千萬萬的語文老師有著同樣的境遇。老師都如此，我們教出來的學(xué)生又怎會有思想?

幾年后，課程改革終于轟轟烈烈地展開了，很多老師都獲益匪淺。特別是語文老師，思想束縛在一定程度上得以解除了，教學(xué)內(nèi)容和形式靈活多樣了，練習(xí)也不再拘泥于參考答案了，還能不斷鼓勵學(xué)生勇于質(zhì)疑，大膽思考，尋求問題解決方法的多樣性，對具有獨創(chuàng)性的見解大加褒揚。這是多么可喜的變化啊!然而，如今的應(yīng)試教育卻似乎又慢慢把我們拉回了“標準答案”的時代，善于開動腦筋的學(xué)生發(fā)現(xiàn)，他們的答案總是被老師判錯，課程改革猶如許多革新運動一樣，只曇花一現(xiàn)，漸漸逝去。

以下是我縣2007年秋季學(xué)期小學(xué)七年級語文期末考試(2008年1月底考)的幾道題目，老師的批改令人感到很困惑。

例一:卷云絲絲縷縷地漂浮著，有時像一片白色的羽毛，有時像一塊潔白的綾紗。這句話使用了()說明方法。

這本是一道簡單的題目，學(xué)過說明文的學(xué)生都知道答案:打比方?？捎械膶W(xué)生偏答:比喻。我們的評卷老師毫不猶豫地給他們劃了個鮮艷的紅×。原因是那些答“比喻”的學(xué)生上課不聽老師講，把“比喻”的修辭方法與“打比方”的說明方法混為一談。而且，按照往年的中考(指本縣的中考)，凡是將修辭方法與說明方法混用者一律不給分，類似的還有，修辭方法是“對比”，而說明方法只能說“作比較”，混用則不對。

我們知道，“比喻”和“打比方”只不過是對同一種稱謂的不同說法，我覺得與“父親”和“爸爸”的使用相類似?；蛟S有人會說，“父親”是書面語，“爸爸”是口語，這是它們的區(qū)別。試問，如果有人口頭上喊他爸爸為“父親”(事實上有不少人這樣喊)，會不會有人說他用詞錯誤?或者會有人不明白他喊的是誰?而他在書面語要用“父親”一詞時寫“爸爸”，會有誰認為他指稱不明嗎?誰規(guī)定“比喻”是修辭方法的專用名詞?“打比方”是說明方法的專用名詞?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當我們要使用“比喻”這種修辭方法的時候，往往說“打個比方”，是不是我們都用得不對?我為此翻找了很多參考資料，從未見過哪本書或哪位文學(xué)大師說過這兩個詞各有專屬，不能混用。學(xué)生因通用這兩個詞而失分是不是太冤了?

例二:(這是一篇現(xiàn)代文閱讀理解，前文敘述了“我”看到梨農(nóng)們砍樹，引發(fā)“我”跟一老農(nóng)的對話。)

……

“那有什么好呢?”老人反問道，“長得快的都是沒用的枝條……”

我怔在那里，沒有說話。

我被深深地震撼了:樹是這樣，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一個人如果年輕時過于順利……

問題:文中由記敘轉(zhuǎn)入議論抒情的過渡句是哪句?

一部分學(xué)生答:我怔在那里，沒有說話。出題者給的答案是:我被深深地震撼了。評卷老師依據(jù)答案，給回答前者的考生都“吃了雞蛋”。出題者把“我被深深地震撼了”理解為我那時心受震撼，是屬于記敘部分，是有理可講的。如果這么理解:“我”聽了老農(nóng)的話，給我的感受是“震撼”，那它何嘗不是議論?而且，心靈受到震撼難道不是一種情感的強烈抒發(fā)?由此看來，學(xué)生吃了雞蛋的答案似乎比參考答案更好吧?學(xué)生經(jīng)過獨立思考，自信地寫出了自認為正確的答案，不料卻被權(quán)威人士判了“死刑”，他們以后還敢自信的答題嗎?他們還能相信自己的思維嗎?看來，問題的正確答案只有一個的思維模式在我們老師的頭腦中更為根深蒂固。

例三:現(xiàn)代文閱讀。

(1)一天，孔雀邀請?zhí)禊Z做客，它們一起吃飯，并滔滔不絕地交談著。后來卻為誰的天賦更多而爭論起來了。

(2)孔雀說:“你看看我這五彩繽紛的羽毛，閃爍著多么艷麗的光彩。你看看我的尾巴!”孔雀開起屏來，將它們倆都遮住了。它說:“現(xiàn)在，你總該看到我的艷麗多姿了吧!要是你瞧瞧自己那灰白而單調(diào)的外衣，你就不得不承認，我遠遠地超過你。”

(3)天鵝回答說:“我不想為我們的羽毛是否美麗而爭論。確實，你的羽毛是比我的漂亮多了。但是，這美麗的羽毛并不能使你高飛。我的羽毛是灰色的，但它卻能載著我高高飛翔，直到九天云霄。從那兒，我將心曠神怡地俯視大地，看著你在地面上如何的趾高氣揚，神氣活現(xiàn)?！?/p>

題目一:天鵝對美與丑的理解是()

A.美麗的外表沒有什么用處 B.僅僅有美麗的外表沒有什么用處 C.丑陋的外表是有用處的 D.美麗的外表反而會使人驕傲出題者給的答案是B，我想其依據(jù)在于第(3)段中天鵝的回答:“這美麗的羽毛并不能使你高飛……直到九天云霄?！庇幸徊糠謱W(xué)生選擇了D，他們的依據(jù)也可以從天鵝的回答中找到:“你的羽毛是比我的漂亮多了……看著你在地面上如何的趾高氣揚，神氣活現(xiàn)?！痹诠膭顚W(xué)生多角度探究問題的今天，老師是憑什么標準來否定這些學(xué)生的答案呢?更有個別獨具慧眼的學(xué)生，在答這道題時選擇了B和D，結(jié)果只能又“吃雞蛋”。老師和學(xué)生的答題信心在參考答案的籠罩下顯得脆弱不堪，長此以往，我們的思想能力將會喪失，對正誤的判定只能依賴別人，成為一個沒有思想沒有主見的人。

題目二:文中最能體現(xiàn)孔雀性格的詞語是()

A.華而不實 B.矯揉造作 C.驕傲自滿 D.愚昧無知

從題目一可知，答案是A，若題目一往“驕傲”方向答題者，必選擇C，題目一選擇兩項者，必選AC。毫無疑問，除了選A的學(xué)生得分外，其他的都失分。值得一提的是，有的評卷老師認為選兩個答案的學(xué)生很離譜，因為題目中有“最能體現(xiàn)”這幾個字加以限定，表明答案是唯一的。自然，很多情況下，“最”者，獨一無二也。然生活中有很多“最”無法判定，因此我們常說:“最好之一?！笨梢?，有很多時候，“最”并非唯一，“最”會因各人的眼光而異。本題中，有的學(xué)生認為“華而不實”和“驕傲自滿”都非常能體現(xiàn)孔雀的性格特征，兩者無法舍取，怎么就不對了呢?而且，對視考試分數(shù)為命根子的學(xué)生，通過自己的獨立思考，能自信地寫下他獨創(chuàng)性的答案，這需要多大勇氣和信心啊!然而，現(xiàn)在別人都說他錯了，而且還錯得有點離譜，他以后還敢思考嗎?還敢發(fā)表那些被人認為是標新立異的意見嗎?

我常常想，為什么在我國，很多革新運動過后不久又會走回改革前的老路?難道我們都繼承了老祖宗的改革不徹底的遺傳基因?我不否認，參考答案確實是個好答案。但我們語文教育工作者不能以此為標準來限定學(xué)生的思維，更不能把別人的這種思維盲目地繼承過來，強加給學(xué)生，讓學(xué)生循規(guī)蹈矩地不敢越雷池一步地繼承這種思維。否則，培養(yǎng)出來的學(xué)生，不要說創(chuàng)造性思維，就是屬于他們自己的正常思維都不會有。我覺得我們的語文新課程改革要徹底，關(guān)鍵在于我們語文教育工作者要解放思想，學(xué)會思考，開闊心胸，容納百川，對學(xué)生的思想積極引導(dǎo)，并且要做到堅持不懈。

最后，我希望我們都能從一位教育家說的這幾句話中再獲新啟示:一直到今天，我的兒子已經(jīng)大學(xué)畢業(yè)，我還常對他說那句話:“這是你的事，老爸不懂。我也有我要忙的，你的頭在哪里?還是你自己決定吧!”

(責(zé)任編輯 劉宇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