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北京地區(qū);魏晉北朝;墓葬形制;喪葬習俗
【摘要】本文按時代順序,分別敘述了北京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魏晉北朝時期墓葬的基本情況,并結合前后時代、周邊地區(qū)同時期的考古學文化,對各處出土墓葬進行了簡單的對比和分析,希望能對以后北京地區(qū)考古工作中魏晉北朝墓葬的辨別和認識提供一些參照。
北京地區(qū)地處中原北邊,始終是中原王朝的北方重地,既是中原扼守北方勢力的咽喉,又是開拓北疆的據(jù)點;一事兩面,北京地區(qū)同樣是北方民族踏足中原必先叩開的一道大門,那么,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北京地區(qū)在當時的社會中具體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呢?對于這些問題,史家多有論述,本文僅就北京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魏晉北朝時期的墓葬略加考察,以期窺得當時社會文化生活面貌之一斑。
一、 曹魏時期的墓葬
北京地區(qū)發(fā)現(xiàn)的可以確定為曹魏時期的墓葬僅有一處,見齊心先生所著的《北方考古研究(二)》一書[1](下文簡稱《北方》)。書內(nèi)提到:“海淀區(qū)玉淵潭鄉(xiāng)八里莊東北處發(fā)現(xiàn)一座魏墓,墓底距地表約6米,是一座南北向雙室磚室墓,其形制與北京順義大營村魏晉墓M2相似,墓頂呈覆斗形。墓葬早年被盜,頂部坍塌。斜坡墓道長3.5米、寬0.8米,接近墓門處為平底,墓道漸寬至1.30米,墓門由磚砌封堵。墓室前有甬道,長1.35、寬0.8米,前室為長方形,長2.5、寬2米,墓室殘高2.5米。前室與后室有甬道相連,長0.6米。后室形制同前室,長3.2、寬2.5米。骨架散亂,難以辨別葬式,隨葬品位移。墓室及甬道均用長方磚鋪地?!痹撃钩鐾岭S葬品中數(shù)量最大的是釉陶器,一般為黃釉紅胎,包括罐、盤、奩、倉、灶、井、豬圈、臼、果盒、虎子、雞、燈、雙耳杯及舞俑等多類器型,另外還有五銖錢40余枚。重要的是出土的一件銅弩機上刻有紀年銘文“正始五年”。
1992年出版的《燕園聚珍》[2](下文簡稱《燕園》)公布了兩件器物,一件為黃釉陶鬲,一件為黃釉陶灶。陶鬲高6.2厘米,長27.8厘米,寬17.8厘米,胎呈紅褐色,黃釉,長方形,內(nèi)分大小子格10個,下附圈足。陶灶高10.9厘米,灶面長16厘米,寬12.3厘米,胎呈紅褐色,黃釉,長方形,上有一個灶眼,埋一釜,釜上置一甑,前側做出火墻、灶門,后側有煙道,灶面模印出甑、火釬等庖廚用具。兩器均由海淀區(qū)文物管理所借展,說明文字注明為曹魏時期墓葬所出,出土時間1987年,出土地點為海淀區(qū)八里莊。故推測這兩件器物即出自《北方》里提到的曹魏正始五年墓,陶鬲就是《北方》里所說的果盒。而該墓內(nèi)所出土的其他器物則從未見諸報道。
如果沒有出土的紀年文字資料,很難準確地把曹魏時期的墓葬從東漢晚期的墓葬中辨識出來,因為這兩個時期的墓葬所表現(xiàn)出來的面貌非常近似。正始五年(244年)上距漢魏禪讓(220年)已有20余年,不過,八里莊曹魏墓的面貌特征與北京地區(qū)已發(fā)現(xiàn)的東漢中晚期的墓葬還存在巨大的相似性。其前后雙室的墓葬形制自東漢中期以來在北京地區(qū)已開始流行,隨葬器類組合中的絕大多數(shù)類型也廣見于北京地區(qū)東漢中期以來的墓葬中,雖然其他器物的具體情況不明,但《燕園》所示陶灶與東漢中晚期極為盛行的方體灶并未表現(xiàn)出多少差異性。
不過有些現(xiàn)象還是需要注意的。比如,八里莊曹魏墓中未見出土陶樓的記載,這與本地區(qū)東漢晚期墓葬如順義臨河村東漢墓[3]、朝陽三臺山東漢墓[4]中多見陶樓的情況有所區(qū)別。當然,陶樓這類器物多見于大、中型墓葬,八里莊曹魏墓如果級別較低的話,不出陶樓也是正?,F(xiàn)象,但從河南洛陽正始八年墓[5]、山東東阿曹植墓[6]等年代較為明確的曹魏墓葬均未隨葬陶樓的情況來看,省去陶樓一類建筑明器或許是曹魏時期隨葬器類組合區(qū)別于東漢中晚期的一個特點。又如,陶鬲的出現(xiàn)是魏晉墓葬區(qū)別于東漢墓葬的一個顯著特征[7],這類器物不見于本地區(qū)東漢時期的墓葬,卻多次出現(xiàn)于下文將要述及的西晉時期的墓葬中。再如,八里莊曹魏墓的隨葬器物同西晉墓一樣多為黃釉陶器,而未見本地區(qū)東漢墓中常見的綠釉陶器,這一反差可能表明北京地區(qū)釉陶制作工藝發(fā)生了改變。
二、 西晉時期的墓葬
(一)西晉早期墓葬
1981年4月,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在順義縣大營村東北部發(fā)掘了8座西晉時期的磚室墓葬[8]。8座墓均埋在一個窄長高大的封土堆下,包括單室墓1座、前后雙室墓5座、前中后三室墓2座,分前后兩列排列,每座墓均由墓道、墓門、甬道、墓室等部分組成。規(guī)模最小的單室墓M7全長8.1米,規(guī)模最大的三室墓M3全長12.74米。共出土器物50余件,以陶器、釉陶器為主,其次有銅器、鐵器、金銀飾物和部分漆器殘片。陶器有罐、盆、缽、碗、盤、甑、樽、奩、倉、磨、燈、雞舍、雞俑、雙角形器、灶等,釉陶器僅見雙耳小罐一種,銅器有鏡、盆、熏爐、熨斗、帶鉤、發(fā)釵、三叉狀發(fā)飾、手鐲、四葉蒂形飾及錢幣等,鐵器有鏡、斧等,金銀器有手鐲、指環(huán)、臂釧、發(fā)釵等。其它尚有長方形石板3件,長14~18.3厘米,寬7.5~12.7厘米,疑為石硯。
M8出土的“泰始七年”紀年銘文磚為這批墓葬的斷代提供了明確的依據(jù),論者認為是較為典型的西晉早期墓葬。
如果說曹魏時期的墓葬脫胎于本地區(qū)東漢時期的墓葬,那么,順義大營村這批西晉早期墓葬所表現(xiàn)出來的物質文化面貌,也遠遠未能走出漢魏時期喪葬文化的影子。其單室刀形墓、前后雙室墓、前中后三室墓等墓葬形制均為北京地區(qū)以及周邊的河北、山東等地區(qū)東漢時期流行的墓葬建筑形式,而絕大多數(shù)隨葬器類組合也為東漢中期以來本地區(qū)所常見。不過,也出現(xiàn)了一些新的因素,如釉陶雙耳小罐,銅質三叉狀發(fā)飾,金銀質手鐲、指環(huán)、臂釧、雙股發(fā)釵等,均為新出現(xiàn)的器類,也是西晉十六國以迄北朝時期墓葬中多見的隨葬器類——其中人體裝飾品的大量出現(xiàn),或許是新的時代區(qū)別于漢魏時期社會生活的一個重要現(xiàn)象。
(二)西晉晚期墓葬
1、景王墳M1、M2
1962年10月,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在西郊景王墳西北部清理了2座西晉時期的磚室墓葬[9]。兩墓均為單室墓,平面近刀形,由墓道、墓門、甬道和墓室四部分組成。墓道均為長斜坡狀,墓門為拱券形頂,墓室周壁中部有向外弧曲的現(xiàn)象,頂部為四面結頂式。兩墓規(guī)模不大,除去墓道部分,全長4.38~4.68米,墓室寬度1.86米。出土器物以陶器和釉陶器為主,器型包括牛車、牛俑、車夫俑、馬俑、雞俑、灶、鬲、盤、奩、勺、壺、扁壺、罐、盆、井等,另外還出土銅鏡1件、銅鈴1枚、銅錢數(shù)枚。
M2出土銅錢中含有“直百五銖”,故此墓年代上限不會早于三國時期。根據(jù)張小舟先生的研究,這類墓葬的年代應該為西晉晚期,在泰始年號之后[10]。
2、華芳墓
1965年7月,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在西郊八寶山革命公墓西約半公里處清理了一座磚室墓[11]。據(jù)出土墓志可知,該墓為西晉幽州刺史王浚之妻華芳之墓,下葬時間為西晉永嘉元年(307年)。華芳墓為平面近刀形的單室墓,由墓道、墓門、封門墻和墓室等部分組成。墓道平面近長方形,拱形券頂,墓道內(nèi)設2道石門,且砌筑4道封門磚墻。墓室平面為長方形,長5.6米,寬2.7米,兩側壁及后壁略向外弧曲。墓頂結構原報告稱為“盝頂式券頂”,應該就是四面結頂式。該墓早期被盜,僅殘存少量隨葬器物,包括骨尺、漆盤、銅熏爐、銅爐蓋、銅弩機、銀鈴、料盤、銅錢、陶罐等。
3、石景山八角村晉墓
1997年3月,石景山區(qū)文物管理所在石景山區(qū)八角村西北部清理了一座磚室墓[12]。清理時墓葬已遭破壞,從公布的資料看,該墓殘存部分由甬道、石門、前室、后室組成,前后室之間亦有短甬道連通,殘存部分通長7.24米,前室一側建一石龕,龕內(nèi)有彩繪壁畫。殘存少量隨葬品,包括銅錢、銅弩機、銅鈴、彩繪陶俑、陶灶、陶房頂、陶九連燈、釉陶壺、陶勺、石獸、骨發(fā)卡等,另有釉陶碗、盤、盆等殘片10余件。發(fā)掘者根據(jù)石龕內(nèi)壁畫的內(nèi)容和出土器物特征判斷,該墓的年代為魏晉時期。該墓出土陶俑的發(fā)式、服飾等與房山小十三里晉墓(詳見下文)所出釉陶俑特征近似,石龕內(nèi)西壁下部所繪牛車與西晉墓葬中常見的陶牛車形制接近,所出石獸不見于以往發(fā)現(xiàn)的東漢、曹魏時期墓葬中,獸足下有石板連為一體的風格卻與兩晉十六國時期所見陶牛馬俑風格近似。根據(jù)這些特征,本文認為該墓的年代為西晉時期,而且可能屬于西晉晚期。
4、房山小十三里晉墓
1990年9月,北京房山小十三里村發(fā)現(xiàn)一座西晉時期的磚室墓[13]。該墓為單室墓,墓室四壁用繩紋磚兩臥一立砌成,四角略有弧度,地面用磚橫向平鋪一層,頂為四角攢尖頂。墓室長3.6米,寬2.4米。墓道開在墓室的東部北側,長2.4米,寬1.1米,券頂,中部設有一道石門,將墓道分為前、后兩部分。墓道前端還有一道封門磚,呈人字形碼砌,將墓道口封閉。此墓應為夫妻二人合葬,分裝在兩具棺內(nèi),棺具已腐朽成灰,僅見痕跡,棺底尸骨下均勻地散布一層五銖錢。該墓保存情況尚好,出土隨葬品較為豐富,包括銅器、銀器、黃褐釉陶器和灰陶器等,主要器型有銅鏡、銅簪、銅削刀、銅印、弩機、銀簪、釉陶食盒、羽觴、盤、武士俑、樽、夾砂陶缽、缸、燈座等,陶燈座上還放置有一件鐵質燈盤。
2005年出版的《北京出土文物》一書里收入6件黃釉陶器(器280~285),分別為樽、鬲、武士俑、侍女俑、鴨首小杯和耳杯各一,說明文字標明“房山小十三里出土”[14]。鑒于沒有報道稱房山小十三里村還有其他晉墓發(fā)現(xiàn),且《北方》所引房山小十三里村西晉墓所出的樽、果盒、武士俑、羽觴可與這6件黃釉陶器中的樽、鬲、武士俑、耳杯相對應,只有侍女俑和鴨首小杯未見對應的文字描述,因此本文暫將這6件器物認定為房山小十三里村西晉墓出土。相近形制的樽、鬲、武士俑還見于前述景王墳M1、M2,墓室四角略有弧度也可能是向景王墳M1、M2那種墓室周壁向外弧曲過渡的現(xiàn)象,那么,本文傾向于把房山小十三里晉墓的年代定在泰始之后的西晉晚期。
5、密云唐莊晉墓
2008年6月,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在密云縣大唐莊村北發(fā)掘了一座西晉時期的磚室墓。該墓為單室墓,平面近刀形,由墓道、墓門、甬道和墓室等部分組成。墓道平面近長方形,偏于墓室中軸線一側,墓門、甬道均為拱形券頂。墓室平面近長方形,兩側壁及后壁略向外側弧曲,頂部為四面結頂式。該墓保存較好,不過隨葬品較為簡單,以陶器為主,也有少量銅器和金飾殘件,包括陶罐、缽、甑、盆及銅鏡等。
該墓所出大腹陶罐矮領無沿,陶缽斜腹平底,銅鏡直銘“位至三公”,與順義大營村所出同類器物形制極近,年代應該為西晉時期;該墓墓壁略向外弧曲,可能是西晉較晚期的時代特征。
上文簡單介紹了5處西晉晚期的墓葬,其中前3處的發(fā)掘簡報均已正式發(fā)表,后2處資料未見全面報道,本文所述僅其部分信息。
僅就前文所述的魏晉墓葬資料而言,西晉晚期是一個變革的時代,其物質文化面貌與曹魏和西晉前期存在較大差別,而且可以說基本擺脫了東漢時期喪葬文化面貌的影響,體現(xiàn)了當時社會流行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念。從墓葬構筑形式來看,雖然還存在石景山八角村這樣的前后雙室墓,但其墓室前部出現(xiàn)了較長的甬道,甬道內(nèi)還出現(xiàn)了石門,這種結構在東漢時期即使是較大規(guī)模、較高級別的墓葬中也不曾出現(xiàn);除此之外,單室墓成為這一時期的主流形式,不僅一般中小型墓如景王墳M1、M2,密云唐莊晉墓等如此,等級高者如華芳墓亦是如此。當然這種現(xiàn)象不只發(fā)生在北京地區(qū),整個中原地區(qū)在這一時期的墓葬建筑形式均呈現(xiàn)出由復雜到簡單、由多室墓向單室墓發(fā)展的趨勢[15]。單室墓的平面形制與本地區(qū)漢魏以來單室墓的形制存在較大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與東漢時期縱長長度較大的單室墓形制不同,墓室縱向的長度趨短,與墓室橫向的寬度差縮小;二,與本地區(qū)東漢時期單室墓多為拱形頂?shù)慕Y構不同,墓室的頂部結構多為四面起券的結頂形式,此變化可能與墓室縱長的縮短有關;三,墓室周壁出現(xiàn)向外側弧曲的現(xiàn)象,這在后世的十六國、北朝以及隋唐墓葬中均為常見的形式。
從隨葬器物組合來看,本地區(qū)傳統(tǒng)的壺、案、盤、杯、勺等飲食類明器及灶、井等建筑類明器雖然依然存在,但無論其數(shù)量還是制作工藝無不呈現(xiàn)出衰落的趨勢;以陶鬲、武士俑、牛車、侍俑、金屬飾品等為主的器類組合則成為這一時期隨葬器類的主流形式,開啟了十六國、北朝時期隨葬此類器物的新風,當然這種現(xiàn)象與中原地區(qū)考古學文化的轉變是近于同步的[16]。直銘的“位至三公”銅鏡也是判斷這一時期墓葬的標志性器物。
(三)延慶東王化營魏晉墓
2007年6月,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在延慶縣沈家營鎮(zhèn)東王化營村西部清理了一座魏晉時期的墓葬[17]。該墓為豎穴土坑墓,平面近長方形,編號為M12。墓坑規(guī)模不大,內(nèi)葬一人,葬具為木棺,出土銅鏡、陶壺、陶罐各1件。從出土器物的形制判斷,該墓的年代當為曹魏至西晉時期,因為無法再進一步縮小它的年代范圍,所以本文將這座墓葬單獨敘述。
M12出土的陶壺,在內(nèi)蒙古陳巴爾虎完工墓地[18]、札賚諾爾墓地[19]、巴林左旗南楊家營子墓地[20]及河南安陽孝民屯墓葬[21]等地有較多同類器出土,且其頸部的兩周戳印凹點紋也是上述內(nèi)蒙古三處墓地的常見紋飾——這三處墓地均被推定為鮮卑民族的墓地[22],年代從東漢前期延續(xù)到西晉時期;安陽孝民屯墓葬則為西晉末十六國早期的前燕鮮卑墓葬?;谝陨锨闆r,本文認為,M12出土的這件陶壺與魏晉時期的鮮卑民族有密切關系,代表了這一時期鮮卑民族的文化特征;但是出土的“長宜子孫”連弧紋銅鏡則屬中原漢文化范疇,而其簡單的長方形豎穴土坑墓及南北向的墓向等特點,與同時期大量東西向、有殉牲的鮮卑民族墓葬存在較大差別,故本文傾向于認為M12的墓主人應當是受到鮮卑民族文化影響的中原漢族人。同樣風格的戳印凹點紋飾出現(xiàn)在前文所述順義大營村M8中出土的一件雙系陶罐(M8∶7)的頸部,或許也是受鮮卑民族陶器風格的影響。
三、 十六國時期墓葬
2007年6月,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在延慶縣沈家營鎮(zhèn)東王化營村西部清理了2座十六國時期的磚室墓葬[23]。兩墓結構近似,均為單室墓,編號為M13、M14,平面近刀形或“甲”字形,均由墓道、封門墻、墓門、甬道和墓室等部分組成。甬道較短,墓室平面近方形,墓壁有向外側略弧曲的現(xiàn)象,墓頂為四面結頂,唯M13墓門外砌筑一道封門墻,與墓門券頂近于等高。兩墓均遭盜擾,殘存隨葬器物包括銅魁1件、銀手鐲1對和銀釵1枚。
自晉末“永嘉之亂”,中原社會動蕩,北京地區(qū)地處中原北緣,不免成為周邊鮮卑諸部爭奪之地,至北魏統(tǒng)一北方之前,先后為后趙、前燕、后燕等占據(jù)。社會的動亂直接導致這一時期保留下來的遺存數(shù)量極少,從延慶東王化營發(fā)現(xiàn)的這兩座墓來看,這一時期的墓葬形制很可能繼承了西晉晚期以來向單室墓發(fā)展的趨勢,而且墓室周壁向外弧曲的特征也延續(xù)下來。由于保留下來的隨葬器物極少,很難反映這一時期物質文化生活的全貌。
四、 北魏時期墓葬
2006年,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在房山區(qū)巖上村發(fā)掘了2座北魏時期的墓葬[24]。兩墓均為豎穴磚石混構墓,其構筑方式為先就地面下挖梯形豎穴土壙,并在土壙周壁留下二層臺,然后在二層臺以內(nèi)的范圍內(nèi)用磚和石塊砌筑平面近梯形的墓室。兩座墓葬規(guī)模均較小,長2.88~3.2米,寬1.16~1.63米。M1墓室頂部保存完整,用磚橫向砌成券頂(按:嚴格來說此墓頂不能算作拱券頂,從橫剖圖看其后壁有橫向的發(fā)券,即使兩側壁券到頂部也是以橫向磚做券,從縱剖圖看前壁也有起券,故似乎可以將此墓的墓頂形式看成是四角攢尖頂或四面結頂)。M2的土壙前壁上部掏挖出一個方形小龕,內(nèi)置陶壺1件,墓室較M1簡單,頂部形態(tài)不明。兩墓墓室頂部前端各出土一塊刻銘墓志磚,可知M1墓主為涿縣黃鑒,葬于北魏皇興三年(469年),M2墓主亦為涿縣黃姓,葬于北魏太和十一年(487年)。兩墓僅出土1件殘破的陶壺,不見其他隨葬品。另外出土幾件鐵質鋪首銜環(huán),應該是木棺外壁構件。
北魏時今北京地區(qū)屬幽州,上述墓志所載“涿”地當為北魏幽州范陽郡涿縣[25]?;逝d、太和年間雖當北魏國力鼎盛時期,但社會承平日短,恐尚未恢復漢晉時期的富足,所以巖上兩座墓葬雖營磚室,規(guī)模卻極小,隨葬品亦極為簡單。墓壙兩端寬度不等,以至墓葬平面趨近梯形,這在北魏時期的土坑、土洞、磚室墓中較為常見,山西大同[26]、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27]等地發(fā)現(xiàn)的北魏墓葬中多見這樣的墓例。從其他地區(qū)的情況來看,西晉以來周壁向外弧曲的單室墓葬依然流行,但墓主似以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為多,巖上兩座墓葬很可能受社會地位或財富的限制而未采用此墓葬形式,這從其極為簡單的隨葬品亦可證明。
五、 北齊時期墓葬
1973年6月,北京市文物管理處在西城區(qū)王府倉清理了一座北齊磚室墓[28]。該墓為單室墓,由墓道、墓門、甬道和墓室組成。墓室平面近半圓形,周壁弧曲,頂部據(jù)發(fā)掘者推測可能為穹窿狀。另外,墓內(nèi)周壁抹一層白灰,厚約1厘米,上繪紅、綠、黑等色線條,發(fā)掘者推測原本可能有壁畫。出土15件隨葬器物,包括陶罐2件、陶壺1件、陶碗3件、銅釵1枚、銅錢1枚、銅戒指1枚、鐵斧1件等。出土銅錢為“常平五銖”,鑄行于北齊時期,結合其他器物形態(tài),發(fā)掘者判斷該墓的年代為北齊時期。
北魏分裂為東、西魏,旋即為齊、周所篡,北齊襲東魏故地,考古學文化面貌也延續(xù)了北魏以來的傳統(tǒng)。根據(jù)楊效俊的研究,東魏、北齊時期的墓葬“以長斜坡墓道、帶甬道的平面略帶弧度的單室磚墓為主,另有少量多室墓和雙室墓。墓室平面除四邊外弧的方形外,還有少量呈圓形者”[29],可見東魏、北齊時期的墓葬建筑基本承襲了西晉以來的形式。北京地區(qū)尚未發(fā)現(xiàn)東魏墓葬,北齊時期的也極少,西城王府倉北齊墓即是年代較為明確的一例。不過,對比周邊地區(qū)北齊時期的單室磚室墓葬,像這樣平面近似半圓形的磚砌墓室并不多見,或許屬于較為特殊的個案。此墓出土的陶質生活用器及銅質飾品也是魏晉以來墓葬中常見的隨葬器類。
另外,1963年3月,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在懷柔縣韋里村清理過一座北齊墓葬[30],出土墓志一方,記為北齊武平二年(578年)傅隆顯之墓。該墓亦為磚室墓,但墓室完全破壞,結構形制不明。墓中出土多件陶俑,多數(shù)已殘斷,其中一件陶質女俑頭梳高髻,衣飾彩繪,為河南、山東、河北、山西等地東魏、北齊墓葬中所常見。
北京地區(qū)魏晉北朝時期的遺存發(fā)現(xiàn)數(shù)量較少,且資料發(fā)表有限,有關考古學研究相當薄弱,以致于在實際的考古工作中對這一時期考古遺存的辨別、認識均受到限制。本文分別敘述了北京地區(qū)魏晉北朝時期墓葬的基本情況,并結合前后時代、周邊地區(qū)同時期的考古學文化,對各處遺存進行了簡單的對比和分析,希望能夠對今后北京地區(qū)魏晉北朝墓葬的辨別和認識提供一些參照。
通觀北京地區(qū)魏晉北朝時期墓葬所表現(xiàn)出來的考古學文化面貌,西晉中晚期明顯是一個重要的轉折時期,對比以往學者對于中原以及周邊考古學文化的研究,這一轉折與中原地區(qū)基本是同步的。曹魏篡漢,西晉禪魏,政權的平穩(wěn)過渡使得社會基本生活面貌的改變較少,北京地區(qū)曹魏、西晉早期的墓葬文化面貌較多地承襲了本地區(qū)東漢以來的文化傳統(tǒng),這其中包括墓葬建筑結構形式、隨葬器類等等所表現(xiàn)出來的喪葬習俗,這可能意味著當時基本社會生活方式得到了較多的繼承,人們對現(xiàn)實世界的看法或者有關死后世界的思想與漢代沒有較大的改變等等。西晉中晚期,墓葬建筑結構形式開始變得簡單而單一,隨葬俑群以及大量金屬人體飾品開始出現(xiàn),這些有別于本地區(qū)漢魏時期的文化面貌,那么,這些新的文化因素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揚棄又意味著什么呢?社會不安,民族內(nèi)遷以及融合,世家大族的昌盛,玄學清談的流行,等等,西晉時期的社會面貌及主流文化與兩漢時期表現(xiàn)出較大的不同,那么考古學文化的面貌變遷也應該能從中找出些因緣來。十六國、北朝時期的考古學文化面貌開啟了后世隋唐盛世的先河,異域的、民族的文化因素的積淀在隋唐時期的文化中均得到繼承和發(fā)揚,對比北京地區(qū)隋唐時期的墓葬建筑形式、隨葬器類等文化面貌,很容易看到北朝文化的影子。
[1]齊心:《北方考古研究(二)》,中州古籍出版社,1994年。書中所引資料來自《海淀玉淵潭鄉(xiāng)八里莊魏墓》,原載《北京考古信息報》第4期,筆者未見原文。
[2]北京大學考古系:《燕園聚珍》,文物出版社,1992年,第228~229頁。
[3]黃秀純:《北京順義臨河村東漢墓發(fā)掘簡報》,《考古》1977年6期。
[4]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北京東南郊三臺山東漢墓發(fā)掘簡報》,《北京文物與考古》第1輯,北京燕山出版社,1983年。
[5]洛陽市文物工作隊:《洛陽曹魏正始八年墓發(fā)掘報告》,《考古》1989年4期。
[6]劉玉新:《山東省東阿縣曹植墓的發(fā)掘》,《華夏考古》1999年1期。
[7][10][15][16]張小舟:《北方地區(qū)魏晉十六國墓葬的分區(qū)與分期》,《考古學報》1987年1期。
[8]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北京市順義縣大營村西晉墓葬發(fā)掘簡報》,《文物》1983年10期。
[9]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北京西郊發(fā)現(xiàn)兩座西晉墓》,《考古》1964年4期。
[11]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北京西郊西晉王浚妻華芳墓清理簡報》,《文物》1965年12期。
[12]石景山區(qū)文物管理所:《北京市石景山區(qū)八角村魏晉墓》,《文物》2001年4期。
[13]同[1],第56頁。書中所引資料來自《房山小十三里晉墓》,原載《北京考古信息報》第3期,筆者未見原文。
[14]北京市文物研究所:《北京出土文物》,北京燕山出版社,2005年。
[17][23]胡傳聳等:《延慶縣東王化營魏晉十六國墓葬發(fā)掘報告》,載《北京考古》第2輯,北京燕山出版社, 2008年。
[18]潘行榮:《內(nèi)蒙古陳巴爾虎旗完工索木發(fā)現(xiàn)古墓葬》,《考古》1962年11期。
[19]內(nèi)蒙古文物工作隊:《內(nèi)蒙古扎賚諾爾古墓群發(fā)掘簡報》,《考古》1961年12期。
[20]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內(nèi)蒙古工作隊:《內(nèi)蒙古巴林左旗南楊家營子的遺址和墓葬》,《考古》1964年1期。
[21]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工作隊:《安陽孝民屯晉墓發(fā)掘報告》,《考古》1983年6期。
[22]宿白:《東北、內(nèi)蒙古地區(qū)的鮮卑遺跡——鮮卑遺跡輯錄之一》,《文物》1977年5期。
[24]孫勐等:《巖上墓葬區(qū)考古發(fā)掘報告》,載《北京段考古發(fā)掘報告集》,科學出版社,2008年。
[25]《魏書》卷116《地形志上》,中華書局,1974年。
[26]山西省考古研究所等:《大同南郊北魏墓群發(fā)掘簡報》,《文物》1992年8期。
[27]內(nèi)蒙古文物工作隊:《內(nèi)蒙古呼和浩特美岱村北魏墓》,《考古》1962年2期。
[28]北京市文物管理處:《北京王府倉北齊墓》,《文物》1977年11期。
[29]楊效俊:《東魏、北齊墓葬的考古學研究》,《考古與文物》2000年5期。
[30]北京市文物工作隊:《北京郊區(qū)出土一塊北齊墓志》,《文物》1964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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