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湖州人屠居華是中國首位獲得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最高藝術貢獻獎”(技術大獎)的電影美術師，而2009年4月，屠居華又獲得了德國電影勞拉獎“最佳美術設計獎”!

學生時代愛美術

2009年秋，湖州中學59屆畢業(yè)生校友會在母校舉行，屠居華從北京趕回故鄉(xiāng)，與離別半個世紀的同窗學友相會。筆者采訪了這位在國際影壇創(chuàng)下“中國第一”的電影美術師。眼前的屠居華雖已年近七旬，但歲月的滄桑并沒有在他臉上留下太多的痕跡，他外形挺拔高大，神情內斂平和，看上去像中年人。他笑著說:“今天的成就，離不開在故鄉(xiāng)求學那段經歷?！?/p>

1940年，屠居華出生在湖城三元洞府一個絲綢設計制造之家。上小學時，屠居華的美術創(chuàng)造力已經顯現(xiàn)出來。學校要出壁報，教師讓他畫報頭，給了屠居華一張紙和一支紅顏料，要求畫一面紅旗的報頭圖案。屠居華想:用一種紅色畫，單線平涂不好看?？烧也坏狡渌伭?。于是他將墨、紅顏料和水調出深淺不同的紅色，來體現(xiàn)紅旗的深淺質感。老師看了很欣賞，夸他畫得好。

在湖州中學，屠居華參加了學校美術組。學校組織美術組到湖城街頭去畫壁畫、寫標語，這樣的磨煉使屠居華的美術水平得以提高。

屠居華不僅美術好，而且動手能力強，課余時間常做一些小發(fā)明。他曾用一塊小麻將做了一個圖章盒，用篆書刻了兩方印章，將一長一短的兩方印章放在盒子里，里面還留下一個放印泥的空間，將圖章、印泥鎖在盒里，用塞在盒子小孔里的鑰匙開啟。

1959年夏，屠居華高中畢業(yè)，他和3位同學一起報考北京電影學院。細心的屠居華在考到最后一關時，拿出了“小麻將”。這方設計巧妙、富有藝術創(chuàng)造性的“小麻將”，使他在300多位考生中脫穎而出，順利地成為北京電影學院美術系的第一批學生。

初入影壇露頭角

屠居華成績優(yōu)秀，1963年就獲得了以美術助理身份參加拍攝電影《小兵張嘎》的實習機會。他的設計才能在拍攝中顯露頭角。有一個長鏡頭:日本鬼子進村后，嘎子等從房上跳下來后要經過一個長長的胡同，到十字路口處遇到日本鬼子押著村民過來……由于拍攝用的移動軌道鋪得很長，演員走過這些地方，鏡頭里會看到軌道。為解決軌道“穿幫”問題，美術設計師將這一任務交給了屠居華，屠居華將移動軌埋到了地平面上，在上面蓋了一層細土，用了兩把鬃刷子釘在移動車的前面，隨著移動車的推動，刷子將土全部刷掉了。從而解決了軌道“穿幫”這一問題，他的聰明才智得到導演、美術師的夸獎。

畢業(yè)后屠居華分配到北京電影制片廠任美術設計師，從此他將自己的一生交給了電影美術設計事業(yè)?！吧蟼€世紀七八十年代拍一部戲最快也得半年，有的要拍一年到兩年，我經常見不到他。回家的時候完全不認識我的爸爸了?！蓖谰尤A的兒子、影視美術設計師屠欣然回憶說。拍片回來屠居華又伏案鉆研，惜時如金。屠居華說，只有不斷地充實自己，才能關鍵時刻厚積薄發(fā)。

因從湖州出去，屠居華一直有一個情結，想做一個江南水鄉(xiāng)題材的電影美術設計。1983年，著名電影導演謝鐵驪要拍攝一部以20世紀30年代江南水鄉(xiāng)為背景的電影《包氏父子》。屠居華得知后，向謝導毛遂自薦。由于屠居華的美術設計水平當時在北影廠已小有名氣，謝導很快就同意了。

《包氏父子》大部分外景在蘇州和同里拍攝，但是其中一個主要場景廚房是由屠居華在攝影棚搭了內景來拍攝的。南方民居的廚房后邊往往是一條河，可以洗菜淘米，但攝影棚不可能有這樣的條件。為了解決這一難題，屠居華把“廚房”景的地面提升一米多，在“廚房”后門“河道”的位置上，用移動軌搭了一條移動道，上面架了一個移動車，演員在上面做劃船、撐篙動作，再配以河對岸景象的繪景，影片中一條條船從廚房后門的“河道”上穿梭而過，使觀眾感到“河道”的繁忙景象。這一創(chuàng)意設計讓謝導甚感滿意。后來，謝鐵驪這樣評價屠居華:“在北影廠，屠居華是第二代美術師杰出者之一?！?/p>

“刺秦”設計秦王宮

屠居華曾和同行在聊天時說起，當電影美術師一輩子，如果能做一個拍秦始皇的片子那就算過癮了。1994年，54歲的屠居華真的遇上這樣的機會。他接到了陳凱歌的父親、著名電影導演懷皚的電話:“凱歌要拍一部《荊軻刺秦王》，他是一個學者型的導演，也想找一個學者型的美術師來擔任片子的美術設計……”這讓屠居華感到非常興奮!

但是真的要擔任電影《荊軻刺秦王》的美術設計，難度非常大，秦漢時期有據(jù)可依的資料有限，要還原于那段歷史，這對美術師的要求很高。

《荊軻刺秦王》講述的是秦王嬴政為統(tǒng)一中原而發(fā)起戰(zhàn)爭，燕國太子為保住自己的國家而讓劍客荊軻去刺殺秦王的故事。導演陳凱歌要求影片的風格一定要達到“飛揚跋扈”的效果。屠居華認為要實現(xiàn)陳凱歌的風格定位，關鍵是要設計好荊軻刺殺秦王這場戲，這是影片的高潮，需要通過場景氛圍來烘托刺客的心理沖突。為此，屠居華取消了搭一個宮廷內景的想法，而是要設計荊軻去刺殺秦王經過的街道、王城、宮殿一路走過的場景。這樣，屠居華首先要弄清楚秦代建筑、街道的樣式。因為沒有任何實物圖片可參考，屠居華歷經3年9個月的時間去尋找相關資料、繪制圖紙。為了細節(jié)真實，設計秦國戰(zhàn)旗上的“秦”字，他就多次查考了甲骨文、青銅器銘文，最后設計為雙龍護劍的篆體“秦”字。他說:“那幾年，我好像掉進戰(zhàn)國這個時代里面去了。”

1996年的冬天，影片外景地的建造工程先在河北易縣開始，后又在浙江橫店破土，影視城對這一建筑的要求是長久保留。這樣任務就全都壓在屠居華的身上。河北的冬天十分寒冷，浙江橫店的夏天又十分炎熱，屠居華吃住在工地，十分艱苦。先后一年多的時間，占地400余畝的河北易縣“燕秦街”和占地600余畝的橫店秦王宮建筑群建成，其中秦王大殿就寬70米，縱深90多米。

《荊軻刺秦王》中荊軻來到王宮內準備刺殺嬴政這場戲是全劇的核心，刺客的內心變化成了推動故事發(fā)展的重要因素。屠居華讓建筑空間不斷地發(fā)生變化，寬廣的宮內廣場有一條90米長的御道，御道的前面有14米高的99級臺階。這兩個空間設計不僅營造出了秦宮的宏偉環(huán)境，也伴隨情節(jié)的發(fā)展在變化之中為刺客的緊張情緒提供了心理依據(jù)。但是屠居華覺得對刺客的心理壓力不夠，于是又增加了宮殿內有浮橋的水池設計。人過水動，波紋蕩漾，產生一種詭秘的感覺，和當時的劇情非常吻合。陳凱歌對屠居華的設計非常滿意，他說:“這樣的場景設計對荊軻的人物性格起到了一種提升的作用。”

如今坐落在橫店影視城的秦王宮不僅被多部電影、電視劇作為拍攝場景，也成為影視城最吸引游客的景點。

年近七旬獲大獎

《拉貝日記》由華誼兄弟影業(yè)公司和德國合拍。這一中德兩國影人奮斗一年、耗資2000萬美元的影片取材于拉貝撰寫的戰(zhàn)時日記《拉貝日記》，通過這個“中國版辛德勒”的傳奇故事，再現(xiàn)那段驚心動魄的慘烈記憶，樹起一座人性的豐碑。2007年，屠居華擔任了該片的美術指導。導演要求用寫實的手法，準確還原當年真實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和生存狀態(tài)。影片設計的場景多達100余處，主要場景都安排在上海拍攝，這對美術指導屠居華來說工作量是可想而知的。夏天，上海持續(xù)高溫，67歲的屠居華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走訪“老上?！?，尋找影片需要的生活細節(jié)和場景。

電影美術師的任務不僅要還原當年的場景，而且講究投入少效果好。當時上海為準備2010年世博會正在拆遷老城區(qū)，于是屠居華又取消了在影視基地搭建廢墟的想法，因陋就簡，利用舊城改造來還原當年南京大屠殺期間的場景;在龍華飛機制造廠設計了當年拉貝在南京西門子公司的場景。追求細節(jié)真實的屠居華，連當年拉貝用的臺燈、打字機等辦公用品和廚房用具都要求從德國運來。這期間屠居華的右膝蓋生了骨刺，又痛又腫。影片開拍后，他咬牙堅持，拄著拐杖干到影片停機后才做手術。屠居華的妻子于淑珍這樣說:“只要一上戲，他不僅沒有我們這個家，也沒有他自己?！?/p>

屠居華的艱辛付出，不僅實現(xiàn)了導演對《拉貝日記》場景的要求，同時為電影入圍德國 “勞拉獎”提名打下了基礎。2009年4月24日，在世界頂級電影賽事之一的勞拉獎頒獎儀式上，獲得七項提名的中德合拍大片《拉貝日記》一舉斬獲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最佳美術和最佳服裝設計四項大獎，成為當年無可爭議的德國電影之王。屠居華獲得最佳美術獎。在柏林的領獎臺上，他興奮地說:“我是中國人!”言畢，全場報以熱烈的掌聲。

屠居華從事電影美術設計40多年，經他創(chuàng)作設計的電影美術近30部。1999年，由屠居華擔任總美術師的《荊軻刺秦王》獲得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jié)“最高藝術貢獻獎”(技術大獎)后，又獲得19屆金雞獎“最佳美術設計獎”;2001年他又憑借《相伴永遠》，獲得了21屆金雞獎“最佳美術設計獎”。迄今為止，屠居華是我國唯一一位在國際電影節(jié)上獲獎的電影美術設計師，也是國內獲獎最多的電影美術設計師之一。而讓人驚訝的是屠居華獲得“戛納”獎是59歲，獲得“勞拉”獎已69歲。他的成就也印證了他一生“厚積薄發(fā)”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