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踏進這個小院子時,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滿園荒草高及半人,破敗荒蕪;一只體形碩大的獵犬沖著我們狂吠。這哪里是我理想中鳥語花香的農家小院?
沒有想到,幾個月后,它竟成了我依戀的新家。
這處位于北京海淀郊區(qū)的院子,原本是我老板自己租下來住了五六年的。他在北京最繁華的CBD有套大房子,但長年卻住在這個叫上莊村的地方。大半年前,老板在鄰近租了個更大的院子,這里就空下來,成了其愛犬阿諾的獨居處。我老板很享受這里的生活,所以邀請我們也住到這里來。
我和先生都是喜歡散淡的人,田園于我們本來也極相宜??上?,這一直只是一個遙遠的桃源夢。像大多數(shù)原籍外地的新北京人一樣,幾年前,我們用全部積蓄終于在北京三環(huán)邊上安了個家。每天沿著擁堵的三環(huán)線,呼吸著骯臟的汽車尾氣,擠著要爆掉的公交車朝九晚五。去年年底,女兒出生,這幾十平米的小窩越發(fā)狹小。來幫忙的婆婆天天念叨憋悶,想念鄉(xiāng)下老家的敞亮,總是住不習慣。于是今年7月,我們只好狠心讓婆婆帶著女兒回了四川老家。
只是眼前這個荒廢了大半年的院子,實在是與我夢里的桃源相去甚遠。還好先生興致盎然:“沒什么。收拾收拾就好了?!?/p>
說干就干,第二天,他就將院子里的雜草、狗糞清理干凈,甚至還種上了蔬菜。屋子里也粉刷一新。轉眼就已經是個干凈豁亮的獨門小院了。
既然決定搬到郊區(qū),有兩件事是當務之急。
一是自己的房子要租出去。以我們的經濟實力,想學我老板那樣讓城里房子空著肯定不現(xiàn)實,不如以房養(yǎng)房。由于地理位置好,我的房子在出租信息發(fā)布的第三天就以每月2200元的價格租給了一對不錯的夫妻房客,而我們這套農家院每個月只用付800元的租金,省下的房租正好來供每個月的按揭1 400元。
二是要買輛車。上莊離城區(qū)有20公里。沒有車十分不便。都說車買得起養(yǎng)不起,以前我們挨著三環(huán),出門公共交通都很方便,也沒有買車的必要。搬到郊區(qū),買車計劃被迫提前。8月中旬,新車到手。一個月后一算,每月油錢也就1000多,郊區(qū)停車又不要錢。每月養(yǎng)車的費用也就相當于以前每個月要付的房屋按揭。綜合起來,我們的經濟壓力絲毫沒有增加,但活動半徑增大,生活質量大大提高。
安頓完畢,我們才開始慢慢品味這郊區(qū)農家院的美妙。不僅居住面積從原來的幾十平米一躍為現(xiàn)在的200多平米,心和視野也寬敞了。
這院子就在上莊水庫岸邊。上莊水庫位于俗稱“上風上水上海淀”的西北郊,始建于建國初,水面寬闊,水質清澈。水庫緊挨著國家級濕地公園——翠湖濕地公園,再往西是北京城的屏障——西山,這一帶生態(tài)保護都很好,是聞名京城的野釣天堂和燒烤圣地。
清晨,陽光照進毫無遮擋的庭院,透過落地窗,暖暖地灑落一地。我和先生在鳥鳴聲里起床,收拾停當,開車沿水岸向單位出發(fā)。水面煙波浩渺,兩岸楊柳依依。由于郊區(qū)不堵車,雖然遠了點,到單位用的時間與住城區(qū)時也相差無幾。下午回家,一路向西,看晚霞浸紅云彩,落日沒入西山,仿佛在拍美國西部公路片。入夜,星星發(fā)出我在北京城里時從未曾見過的璀璨光芒,我和先生攜手漫步,順便遛遛高大威猛的阿諾。說起阿諾,是只漂亮的德國牧羊犬,體態(tài)修長矯健,一q聲粗獷,不了解的人都以為它十分兇猛,其實在熟人面前非常溫順害羞。我家院子院墻不高,若沒有阿諾,倒十分不安全。
以前在城區(qū),遇到放假,出去嫌人多、坐車累。多數(shù)時候是宅在家里,很少度假。自從搬到郊區(qū)農家院。每逢假日,我和先生要么呼朋引伴,要么出去“探險”。我們的院子變成朋友們的度假基地,而這片地方也不斷給我們驚喜。
我和先生都好客。在城里時,因為房子小,就算想朋友聚會,也只能約上一起在外面吃個飯,既匆忙也不盡興。郊區(qū)的院子寬闊,又緊挨水面,我們干脆購置了燒烤用具,朋友們來玩,就在岸邊架起烤架,既有野餐的風味,又觀賞了美景。中秋節(jié)那天,有十幾個朋友聚在這里一起賞月,同時招待這么多人,這在以前我們城里那個小蝸居時是不可想象的。
附近的翠湖濕地公園尚未開放,游人罕至。國慶長假的時候,我和先生以及來做客的朋友蘇菲,翻過后面的一座小山坡后,一幅油畫般的美景呈現(xiàn)在眼前:藍天白云下,蔥蘢的樹林與暗紅的蘆葦拱衛(wèi)出一片純凈的湖泊;一對黑天鵝正悠閑地在水面滑翔,一只白鶴、幾只野鴨也自得其樂;間或還有一只小黃鼠狼嗖地一下從腳下的草叢穿過。穿過這片湖泊,樹林里還有秘密——在松軟的樹葉下,我們發(fā)現(xiàn)了蘑菇!根據我們的經驗和網上查的結果,這應該是一種營養(yǎng)價值極高的食用菌——白蘑菇,但仍然不能斷定。蘇菲自告奮勇要試吃,當即我們做了蘑菇炒肉,三人飽餐一頓,滋味鮮美。安全起見,我們讓另一個朋友每過一小時打一次電話,看看我們是否中毒。結果當然是很安全。倒是勾引得聞訊的朋友們饞蟲大動,紛紛預定了明年的蘑菇大餐。
那片巨大的花海,也是我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的。某個假日下午,我和先生隨意地開車往西山方向走。行至離家15分鐘處,突然發(fā)現(xiàn)一片絢爛的金黃?!@片花海足足有好幾十畝,沿著山坡自然起伏,人在花中游,心情不自覺地都浪漫起來,當是絕佳唯美的婚紗攝影外景地。先生開玩笑說,以后給我買花的錢省了,需要了就到這來“偷”上一大把,新鮮又實惠。
其實,在上莊這個不起眼的郊區(qū)村落,聚集著一群外來的租房客。他們中,有知名畫家、海歸博士,有學界名流、文化精英,也有成功的企業(yè)家,但骨子里都深受中國傳統(tǒng)文化浸染,從他們的家居設計到生活方式,無不流露著中國文化的風味。他們大多城里有房但不愛住城里,喜歡這里的清凈自然、恬淡愜意。和他們一起品茗論道,也讓我受益匪淺。而來過我家的朋友。不少也喜歡上了這里,最關鍵的是,他們發(fā)現(xiàn),原來這樣舒適浪漫的生活并不是有錢人的專利,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也消費得起?,F(xiàn)在我們已經收到五六個朋友請幫忙在附近找院子的訂單了。
也有不少腦筋活絡的朋友,提出不僅可以在這里生活,還可以做事業(yè)。比如做農家樂、開茶院、種花草,甚至租個幾十畝地,弄個農耕文化體驗館。大家點子多多,創(chuàng)意十足。也許過些日子,當你聽說在北京海淀郊區(qū)有這樣一個讓大家玩耕地、織布、做小板凳、磨豆腐的地方時,不要詫異,那或許就是我和朋友們的創(chuàng)業(yè)開始。
郊區(qū)生活當然也有些小小的意外。那天找蘑菇時,我們就與一條正在曬太陽的蛇不期而遇,我嚇得落荒而逃,蛇也飛快地鉆進了洞里,只露出腦袋來好奇地打量我們。有一只癩蛤蟆也幾次三番成為我家客廳的不速之客,被我先生一次次客氣地請出去。院子近水,蚊子兇猛,我們不得不靠嚴密的蚊帳保護才能睡個踏實覺。一個夏天下來,墻上那只每晚都會現(xiàn)身的壁虎已經被源源不斷的蚊子喂大了不少。到了冬天,我們得自己燒鍋爐供暖,由于沒經驗,開始一段時間爐子三天滅兩次。弄得我和先生天天灰頭土臉,院子里能當引火柴燒的都燒光了,被朋友們引為笑談。
前天北京突降大雪。村里的露天菜市場里菜農們都沒來,竟然買不到什么菜招待朋友。不過這難不倒我們,院子里我家先生自種的蔬菜已經很繁茂,就著羊肉片,一份熱騰騰的火鍋出爐了。再加一盞芬芳的普洱香茶,這個雪天便可賓主盡歡。
與幾個月的女兒分開本來就是我和先生的無奈之舉。住不慣城市樓房的婆婆在聽了我們郊區(qū)生活的描述后,終于心動。幾天前,婆婆終于帶著女兒過來與我們團圓。連本來一直擔心到城里來會失去自我價值的公公,都被我們理想中的創(chuàng)業(yè)計劃打動,也表示考慮春天就到北京來。
這個當初我瞧不上的農家小院,將開啟我真正的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