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勞工 人性機械化 理性主義 感性

摘 要: 狄更斯的《艱難時世》以文學作為透鏡將焦點聚集在對貧民困境的關注上，并試圖喚醒讀者的良知。該書體現(xiàn)了女性的重要性，是嘗試將藝術與道德及社會目相結合的非常有趣的實例，也是狄更斯所認為的對人類生存至關重要的價值觀的重要詮釋。

查爾斯·狄更斯生于1812年2月7日，他在英格蘭西部沿海濕地肯特郡渡過了生命最初的九年時光。25歲時，狄更斯以第一部小說《匹克威克外傳》一舉成名，蜚聲文壇，此后一直是英國家喻戶曉的文化名人。

成名后的小說家對窮人，尤其是貧困兒童的困境仍保持著極大的關注與深切的同情。由于工業(yè)革命對整個現(xiàn)存的社會秩序造成巨大的沖擊，狄更斯所生活的維多利亞時代的英國充斥著極大的經濟動蕩。由于工場主唯利是圖，殘酷剝削雇工而導致貧富差距即中產階級和工人之間的差距日益擴大。在《艱難時世》中被稱作“勞工”的工人們，被迫在狹窄、嘈雜和危險的工廠里長時間艱苦地工作僅能得到菲薄的報酬。因為缺乏教育和工作技能，工人們幾乎別無選擇來改善自己悲慘的生存和工作條件。鑒于自己的貧窮遭遇，狄更斯充滿惻隱之心，因而他積極參與一些以改善倫敦貧民惡劣生活條件為目標的機構的活動。

1.情節(jié)概要

托馬斯葛雷梗是英格蘭工業(yè)城市焦煤鎮(zhèn)的一個富裕的退休商人，終其一生研究理性主義、私利和事實哲學。他根據(jù)這種哲學理念將最大的兩個孩子路易莎和湯姆撫養(yǎng)成人，從不允許他們想入非非或夸夸其談。他創(chuàng)辦了一所學校，并且出于慈悲心腸收留了一個學生，忠厚而充滿幻想的西絲·朱浦，其父在失蹤前是一名馬戲團演員。

隨著年齡的增長，湯姆成為游手好閑、自私自利的花花公子，路易莎卻因內心困惑而極度矛盾，似乎對某種人生大事若有所失。最后，路易莎嫁給了葛雷梗的朋友約瑟亞·龐得貝，一位富有的工場主和銀行家，但年齡比路易莎大了兩倍多。龐得貝經常吹噓自己自幼被母親遺棄在貧民窟而成為孤兒，白手起家。湯姆在龐得貝的銀行當學徒，而西絲留在葛雷梗家照顧其他幾個年幼的孩子。

與此同時，一位貧窮潦倒的“勞工”——狄更斯對焦煤鎮(zhèn)最底層的工人的稱呼——名叫斯蒂芬·布拉克普兒與一個名叫瑞切爾的貧窮女工苦戀。他不能與瑞切爾結為連理，原因是他已經娶了一個惡毒的女人。

詹姆斯·赫德豪士是一個富有而精于世故的年輕人。他從倫敦來到焦煤鎮(zhèn)追隨已是議員的葛雷梗涉足政治生涯。很快，他就對路易莎動了心并企圖勾引她。

勞工們在一個名叫斯拉克布瑞其的居心不良的工會代表的慫恿下試圖組建一個工會。只有斯蒂芬拒絕加入，因為他覺得工會罷工只能加劇勞資雙方的緊張。于是，他被其他勞工們唾棄，并由于拒絕監(jiān)視其他勞工而被龐得貝解雇。路易莎被斯蒂芬的正直所打動，并給他一些資助。

斯巴塞夫人目睹了赫德豪士對路易莎的愛情表白，路易莎同意當晚與他在焦煤鎮(zhèn)約會。然而，路易莎并未履約卻逃到父親家里，悲痛地向葛雷梗坦陳:正是自幼的教育使她嫁給了自己不愛的人，使其感情麻木，極度痛苦，而現(xiàn)在似乎愛上了赫德豪士。這讓葛雷梗目瞪口呆，他開始認識到自己那套理性自私論的缺失。

西絲非常愛路易莎。她拜訪了赫德豪士并說服他從此永遠離開焦煤鎮(zhèn)。由于妻子的背叛而狂暴的龐得貝加倍努力搜捕斯蒂芬。葛雷梗和路易莎都意識到湯姆是搶劫銀行的真正罪犯，于是，在一些馬戲團演員，也就是西絲童年的伙伴的幫助下，他們安排湯姆偷逃出英國。就在即將得手之際，畢周壞了他們的好事，這位年輕人是葛雷梗學校的學生，得到葛雷梗所倡導的冷酷的理性主義的真?zhèn)?，而葛雷梗此時也意識到自己理論的缺陷。投身于利用其政治權力以幫助貧民的事業(yè)中。西絲結了婚并有一個友愛的大家庭，而路易莎沒有再婚也沒有孩子。不過她得到西絲家人的關愛，并最終學會了關心同情別人。

2.女性人物的塑造

馬斯·葛雷梗是《艱難時世》中開篇的第一個人物，也是狄更斯所編織的錯綜復雜的情節(jié)和人物網(wǎng)絡中的核心角色之一。狄更斯通過描寫其最主要特征向讀者介紹這個人物:刻板單調的態(tài)度和外表。小說開場即描述葛雷梗先生對一群小學生致辭的情景。可以說葛雷梗就是他給學生們所灌輸?shù)目菰锒淇岬氖聦嵉幕?。敘述者讓讀者注意到葛雷?！敖┲钡耐馓?，僵直的雙腿，僵直的肩膀”，而所有這些都暗示出他的冷酷和刻板。

在小說的開頭幾章里，葛雷梗闡明了自己關于精明和理性利己的哲學觀。他認為人的天性可完全受控于純理性的法則，并且他隨時準備“琢磨和窺探人性的任何心思并指出其意義所在”。這一哲學主張給葛雷梗贏得了相當?shù)呢敻缓蜕鐣匚弧Ｋ孔鑫褰鹕躺獍l(fā)財，這是一種靠投機取巧經營堅硬和實在的金屬材料的行當。后來他成為國會議員，在任上他沉迷于關于英國人的各種匯總數(shù)據(jù)。盡管葛雷梗并非工場主，但卻體現(xiàn)出工業(yè)革命的精神:他視人為可以簡化為幾條科學原理的機器。

雖然敘述者最初對葛雷梗的語氣是嘲弄和諷刺，但當他在遭遇一場重大變故后，又獲得了作者的同情。當路易莎坦陳自己感覺失去了生命中某種重要東西而對婚姻極度絕望時，葛雷梗開始意識到自己的教育體系并不完美。在得知湯姆搶劫了銀行之后，這種直覺得到證實。面臨所有這些失敗，葛雷梗終于承認“我所堅持的理論再也站不住腳了”。兒女的困擾使葛雷梗感受到愛與悲哀，他也從此變得更加明智和謙和，最終“用其事實和數(shù)字服務于信仰、希望和慈善”。

路易莎是小說中的關鍵女性人物，但與其他女性，尤其是陪襯人物西絲和瑞切爾相比，則截然不同。西絲和瑞切爾是維多利亞時代女性的理想化身——感性，善良，溫順;而路易莎從小接受的教育讓她無法具備這樣的特質，相反，她不動聲色，冷漠而且似乎毫無感情。狄更斯本意可能并非暗示路易莎真的毫無感情，而只是表明她根本不知道該怎樣正視和表達自己的感情。例如，當其父試圖使她相信嫁給龐得貝是理性之舉時，她看著窗外工廠的煙囪并發(fā)現(xiàn)“除了無精打采而單調的濃煙外，什么也沒有，但當夜幕降臨時，則有火花迸發(fā)出來”。路易莎無法表達潛藏在她自己那無精打采而單調的濃煙中喧囂的感情，只能陳述周圍的事實環(huán)境。然而如此類推，這種事實也描述了她內心壓抑的情感。

即使路易莎并不符合維多利亞時代女性的理想特征，但她竭盡全力去做一個乖女兒，賢妻和好姐姐。她決定回到其父家里而不與赫德豪士私奔表明她可能無情但并非無德。事實上，盡管路易莎缺乏情感，但即使是在并不符合其父教導的嚴格標準的時候，她仍能夠明辨善惡，區(qū)分對錯。最初，路易莎缺乏理解和行使情感思維的能力，但她至少能夠認識到它們的存在，甚至在沒有事實依據(jù)的前提下，她相信它們比父親和龐得貝所認為的更有力。此外，在西絲的幫助下，路易莎學會了表達情感。同樣道理，通過結識瑞切爾和斯蒂芬，路易莎學會了對苦難的同情，而不是像她父親和龐得貝那樣視苦難為通過努力可以輕而易舉地克服的暫時境況。

3.人性機械化

《艱難時世》暗示19世紀英國工業(yè)化的過度熱衷會以禁錮人們情感和想象力的方式產生人類淪為機器的威脅。這種暗示主要是通過對葛雷梗和他的追隨者，龐得貝的行為來體現(xiàn):前者以事實的方式來教育他的孩子和學校的學生，后者視其工廠里的勞工為沒有感情的工具以毫不費力地榨取私利。在第一部第五章，敘述者指出工廠勞工和葛雷梗的孩子們之間的相同之處:兩者都導致生存的單調和刻板，對快樂無動于衷。結果他們都缺乏想象力，幾乎就像機器一樣。

這種工業(yè)化帶來的機械化效應與葛雷梗的純理性利己主義哲學融合后更加突出。葛雷梗先生認為人性可以被測定和量化，并完全受控于理性規(guī)則。事實上，他的學校試圖將小學生們教育成根據(jù)這些規(guī)則行事的小機器。狄更斯寫作《艱難時世》的首要目的就是說明人類淪為機器的危險性，并暗示如果沒有同情心和想象力，生活將會痛苦不堪。的確，當路易莎回到其父的家并坦陳她生命中缺失了某種東西時，她對這種苦難感受非常強烈，她發(fā)覺自己置身于痛苦的婚姻中并可能愛上他人。盡管路易莎在實際上沒有荒唐行事，因為她在與赫德豪士發(fā)生敗壞名聲的事情之前斷然終止與赫德豪士的交往，但她認識到自己的生活無法容忍，她必須采取有力措施來拯救自己。路易莎以極度的坦誠打動了父親，并最終使他意識到并承認其生活哲學和教育孩子的方法是造成路易莎與他人格格不入的罪魁禍首。

4.現(xiàn)實與幻想的反差

雖然葛雷梗先生一貫要求孩子們恪守事實，但《艱難時世》不僅揭示幻想和事實一樣重要，并一再對幻想和事實之間的差異質疑。狄更斯認為所謂構成事實的內容其實是某些觀點和看法。例如，龐得貝認為雇工們懶惰而無能，卻妄想用“金湯匙”吃飯。相反，勞工們則認為自己艱辛勞作卻被雇主殘酷剝削。這些事實是無法調和的，因為人們看待它們的視角不同。當龐得貝宣稱“所謂品味只是‘事實’的別名”時，狄更斯卻暗示事實是一個關乎品味和個人信仰的問題。作為一個小說家，狄更斯自然熱衷于闡明小說不可能排除由事實構成的機械化的社會。然而葛雷梗的孩子從小生活在所有的幻想均被扼殺的環(huán)境中，結果均以嚴重的社會功能紊亂而收場。湯姆成為毫不在乎他人的享樂主義者，而路易莎盡管想要與人交往，卻始終不能如愿。另一方面，在馬戲團長大的西絲不斷沉迷于葛雷梗家族禁絕的幻想，并以更為完善的方式照料路易莎和湯姆的妹妹成人。如果葛雷梗沒有收養(yǎng)西絲，她就不可能得到任何教導。結果，在篤信事實的父親和充滿想象力的西絲的共同教導下，葛雷梗最年幼的女兒成為兩全其美的代表。

因此可見，在維多利亞時代，人們通常理所當然地把婦女和女性特點聯(lián)系起來，比如富有同情心，道德純潔和感性?！镀D難時世》意在表明由于婦女具有這三種特點，因而她們能夠抵消工業(yè)化帶來的機械化效應。例如，當斯蒂芬由于工人的單調生活而沮喪時，瑞切爾溫柔的堅韌激勵他堅持下去。他認識到瑞切爾的美德，稱她為自己的指路天使。同理，西絲為葛雷梗家庭帶來關愛，并最終教會路易莎如何正視自己的情感。狄更斯的確認為葛雷梗的私利和精于算計的理性哲學妨礙了路易莎女性天性的形成?；蛟S鑒于葛雷梗夫人不善于運用自己的女性特質，葛雷梗先生才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過度強調事實的重要性。對于龐得貝而言，他深信既然娶了葛雷梗夫婦冷漠無情的女兒，自己的刻板就會一成不變。通過小說中各種女性角色的描述，狄更斯表明女性的同情對于恢復社會和諧是必不可少的。

作者簡介:葛朝霞，上海電機學院外國語學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英美現(xiàn)代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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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水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