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曲中,沒有哪一出戲比《牡丹亭》更熱鬧了。北京有“廳堂版”《牡丹亭》,南京有熙南里古戲臺上的《牡丹亭》。今年在上海,白先勇四月下旬又帶來蘇州昆劇團的“青春版”《牡丹亭》;同時,上海昆劇團的《牡丹亭》借著《臨川四夢》的系列演出登上了蘭心大戲院的舞臺;而三山會館演出的《夢幻·牡丹亭》和由張軍昆曲藝術中心推出的“園林版”《夢回·牡丹亭》也在世博期間將陸續(xù)登場。
還是一樣的《皂羅袍》,一樣的《游園驚夢》,一樣的《拾畫叫畫》,一樣的身段和眼神,但版本眾多,各有千秋,讓人詫異,為何只有昆曲、只有《牡丹亭》,會有如此多元的演出樣態(tài)和營銷方式?會以“XX版”為標簽為賣點?
白先勇先生應該是此番《牡丹亭》熱的始作俑者。不知他是否預料到如今《牡丹亭》的“姹紫嫣紅開遍”,又是否滿意如今的現(xiàn)狀。為制作青春版《牡丹亭》,他一直四處托缽化緣,甚至自掏腰包。一般來說,一次全本演出的費用是二十至五十萬人民幣,在青春版《牡丹亭》過去的百余場巡演中,只有2004年8月參加北京國際音樂節(jié)的演出費是由政府出資的,但同年9月在杭州參加的第八屆中國藝術節(jié)演出,其性質(zhì)雖為商業(yè)演出,但由于高校演出票價低廉,故票款收入基本是杯水車薪,資金支持大部分只能依靠澳門何洪毅家族基金,作為此項基金的顧問,白先勇先生為青春版《牡丹亭》爭取到了三年的資助。為了青春版《牡丹亭》能夠走進大學校園,能夠完成白先勇先生在大學生心目中埋下昆曲種子的心愿,私人基金會背后的支持也是功不可沒。自2009年起,白先勇又爭取到一家飲料公司的五百萬人民幣,啟動了“北京大學白先勇昆曲傳承計劃”,共為期五年。
上海昆劇團的《牡丹亭》則顯示了國家院團的優(yōu)勢。2008年歲末,命名為“主題演出”的《臨川四夢》集體亮相,其中,菁粹版《牡丹亭》作為建團三十周年的重頭戲,以“五代同堂傳承昆曲名劇,四方精英賀演上昆經(jīng)典”為票房號召力,一展上昆演藝實力之外,還特邀了“巾生魁首”汪世瑜和北昆優(yōu)秀演員魏春榮加盟。今年在蘭心大戲院的演出雖然演員陣容略有不同,但導演思維、劇本結(jié)構(gòu)、舞臺美術上與“菁粹版”幾乎相差不大,同時蔡正仁、梁谷音、張洵澎的壓陣也頗有票房號召力
自昆曲列入聯(lián)合國首批人類非物質(zhì)遺產(chǎn)之后,國家為搶救、保護和扶植這一古老劇種特設了經(jīng)費,文化部、財政部更給予了挖掘整理劇目和普及性演出專項補貼。菁粹版《牡丹亭》在有“外援”陣容時的票價為六十至三百八十元,而完全由上昆演員擔綱時票價則為三十至兩百八十元,充分體現(xiàn)出“低門檻”票價就能看到高質(zhì)量演出的國家院團所應有的姿態(tài)。
三山會館的《夢幻·牡丹亭》和朱家角課植園內(nèi)的《夢回·牡丹亭》均在上海世博會期間演出,兩個造“夢”的《牡丹亭》都是由演出環(huán)境應運而生。
三山會館的“夢幻”緣起丁盛和蘇晨兩位年輕的制作人,他們啟用了尚沒有走出校門的昆五班學生,由此,目前上海年齡最小的一批昆曲傳承人開始了粉墨登場的演出實踐。會館內(nèi)的《牡丹亭》設置了“昆宴”,陳列了贊助人提供的紅木家具和瓷器,并申請到了二十萬元的上海文化發(fā)展基金。盡管如此,就場地租金和演出成本而言,會館版的資金回收才剛剛起步。
《夢回·牡丹亭》的成本則無法估算。譚盾視風吹草動為交響,視園林為樂器,他的音樂概念和個人影響力無價。為了這次演出,他在園子內(nèi)新搭建了一座亭子和貴賓觀看席,為了嘗試最佳演出效果,假山石、浮橋、觀眾席的位置和高度均反復測試,這些“看不見”的花費由當?shù)卣駟?而“看得見”則包括的,近四十人的演出團隊將在半年的演出期間住在課植園內(nèi),還特辟一個小院落供演員住宿和練功拍唱。以演員個人命名的張軍昆曲藝術中心是國家院團之外的嘗試,中心成立之初曾獲民營企業(yè)的資助,為的是使藝術中心在創(chuàng)作演出、教育研究、傳播推廣和文化交流上有所作為。因此,在政府、民企和藝術明星合力打造下,此回《夢回·牡丹亭》更像是張軍昆曲藝術中心成立后的首張答卷。
由此,在諸多《牡丹亭》的演出版本中,我們既可見國家對傳統(tǒng)的殷切呵護,也同時能嗅到利用文化遺產(chǎn)的商業(yè)氣息。但我們不禁要問:昆曲這一原本受資助最多、本該最不受市場支配的劇種為何反而站到了演出市場的前沿?是否必須把演出造勢成文化事件才能因此獲得市場,抑或是有了市場才有觀眾?這個喧囂的時代允不允許昆曲安靜地存在?昆曲不僅僅是一部《牡丹亭》,還有諸多的折子戲,且都是些在不斷失傳的折子戲。所以,《牡丹亭》熱鬧了,昆曲什么時候才可真正擺脫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