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雪
每每徜徉于上下學的路上,我總是不自覺地仰望鉛灰色的天空,希望紛紛揚揚的雪花剎那間從天而降,然而除了偶爾可以看到一兩顆閃爍的星星,哪里還有雪的影子。
也許是癡癡的渴望感動了上蒼,雪竟從夜色中悄然而至。大早起來,無數(shù)個白精靈踏著古典的韻律來赴這仿佛夢中的幽會,一個個熟悉而又模糊的音符跳躍在這幽藍色的線譜上,歡躍著、舞蹈著……白瑕的蒼穹中,唯有她一派天使的風度!那毛茸茸、亮晶晶的翅膀,那靈巧優(yōu)美的舞姿……令人怦然心動!
賞雪
有雪的世界便有無盡的詩情。
古往今來,因雪而賦者不勝枚舉,且不說“孤舟寒釣”的意境,也不說“欲與天公試比高”的豪放,單是一首“塞北的雪”,宏越清涼,直唱得人心里晶亮瑩潔!
有雪的世界,便有無窮的畫意!
襲一身紅袍,輕盈地飛揚于茫茫雪野,身心與雪渾然相融,直至忘我,何等超然!雪地青松,莊風禪韻,耐人尋味……凌寒中透著綠意,那廣漠寂寥中的超逸,那勃勃不滅的生命是如此鏗鏘堅毅!
然而雪又是何等的纖細脆弱。那晶瑩剔透的小精靈,熱則香消玉殞。冷則僵硬成冰!縱有千古不滅的美韻,豪華落盡得真淳,終難逃脫風華易老的結局,陽春三月,殘雪凋零,此時,雪——這位冬的驕子已化作滴滴甘露,暗染著生命的綠魂,也許這才是雪的神韻!
踏雪
今日,我手捧著毛主席的《卜算子·詠梅》在風雪蒼茫中尋求那“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的悠遠意境。
走進興慶公園,踩著軟綿綿的雪地,一路飛奔,看見一老者,問道:“梅園在哪里?”老者含笑道:“繞過這棟房子,便是了?!钡绖e后,根據(jù)他的指引,我瞅見一小道,已白茸茸地像鋪了一層羊毛氈。一步一步沙沙作響,這一刻世界無聲,只有雪與人消融在天雪一色的盡頭。幾步過后,世界變大了,豁然開朗,遠望而去,一片黃梅占據(jù)了眼球。那一叢叢枝條灰白,沒有一片綠葉,碎金一般黃燦燦的花朵開得正繁。記得上次來,那樹上還只是一些玉米粒大小的花苞。想不到今天竟然在這風天雪地里,賭氣似地綻開了花瓣,多好強的花兒呀。走近來,我輕輕折下一枝來,把枝條上成串的黃花湊到鼻尖兒上拼命嗅了一下,然后又在凍得艷艷的臉蛋上親昵地偎了偎。雪很快染白了我的烏黑的頭發(fā)。
雖已長大,但追雪之夢依舊固執(zhí)不醒!孩童時,風花雪月的憧憬中,曾有過多少雪野、蒼柏、茅屋的定格!然而如今。依然愛雪無悔!總希望在有夢的清晨,睜眼的瞬間,看到令我狂喜的銀白世界!盡管它會蕭索凄涼。但它畢競是季節(jié)的寵兒,也確曾帶給我們無限的美感與歡樂!
雪,如歌而逝,如夢而醒,留下耐人尋味的長長尾韻、耐人咀嚼的縷縷希望……
夷洲賦
你是鑲嵌在祖國東南的珍貝,在太平洋的波瀾中飄搖著千年歸途的夢;你是俠士心中不變的幻想,仗劍遠游,斜倚著你的肩膀?;〉挠辏傲娘L,你把和風細雨留在我打濕的記憶;日月潭的漣漪,阿里山的霧翳,你把山光悅色銘刻在我心扉的深處。我望見淡青色的海邊開著一簇簇紫羅蘭色的小屋,我望見霓虹剪影里滌蕩著的車水馬龍。你如一杯清條般醇厚,你如一枚鳳石般精致,你如一幢亭樓般巍峨。你是我的依戀,我永遠的臺灣。
茶之愛·關于信仰
去阿里山的一路,我們在大巴車上顛簸地看著宋美齡女士的紀錄片,窗外的雨急促地打向窗玻璃,仿佛沁入了車內,凝結成了一張張愁緒的網(wǎng),網(wǎng)住了我們的興奮,蔓延出絲絲倦意;又好像在靈亮的晶體上綻出一朵朵雨花,開出一瓣心香,飄來一朵朵玫瑰色的夢。而那隱隱若若的燈影使我們仿佛時光逆流,引發(fā)了我們的思古幽情。
穿過莽莽蒼蒼的林海,不斷爬高、上升。山下尚是晴風暖浪,山上漸漸地云霧濃稠,山嵐云氣仿佛浸入車窗又溢出車體而去。山下尚是汗水津津,山間則是涼意沁人了。那股涼意不在于溫度的感覺,而在于穿肌透骨的力度。經(jīng)過了二個多小時,我們才到達阿里山火車站。本是決定乘小火車一路觸摸著凝云散霧,穿梭于云海之中,感覺著那種復古的情調與模式,可是因為鐵路斷裂,無法成真。
走下車,恍惚間像是另一個時代。可能不及桃花源那般“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但也已“一肌一容,盡態(tài)極妍,縵立遠視,而望幸焉”。清晨,嵐霧承接著姑娘的一目柔光飄向少年的心田;夕陽,火車裝載著悠悠一抹斜陽去天上為夜幕鑲嵌繁星蕩漾。
峰回路轉,迂曲穿越一片林區(qū),眼前驟然一亮。出現(xiàn)一泓清潭,而雨絲的擁抱也為她原來蒙娜麗莎般平展的臉上增添一個個酒窩。
山間的幽徑全被青苔染得茸茸的、漾漾的,離開了森森萬樹,離開了濃濃團陰,決計長不出這樣的綠毯。森林如一片汪洋,浩浩蕩蕩,橫無跡涯,如幢頂,如傘蓋,如古燈寶寺,如孫臏之軍陣、秦皇之兵馬。穿行在樹身間,終于到了神木。雖然一聲焦雷劈到了它,可這樣雄奇龐然的樹中巨子仍是阿里山的靈魂。
天茫茫,地茫茫,云氣輕櫳漫涌,鋪排相接。越岫而出,飄蕩不定,宛若一條飛瀑,可謂“云瀑”。大家身子有些倦,導游帶我們來到一座古寺品茗。碧瓦飛甍,香煙繚繞,淡淡的茶香流瀉飛轉于廂房之間。雙膝盤坐,靜思長明。
文人之所以醉于香茗,恐怕還得歸于茶的本性,茶具有“托身杯懷,坦然傾佛”的忠善之寓,且在它慷慨死去時依舊娉婷韻足、遺世獨立地超凡脫俗,不免讓儒道之士們各領心志,猝然頓悟。茶在靜夜里獨諳一份香鎖風月的清寂,無疑是雅士們秉燈漫讀的苦僧素宴。青瓦灰墻,羊皮燈暖,紫砂壺香。獨處陋室一隅,半臥竹藤椅。一兩盞清荼,三四分愜意。條客伴友促膝細語,或靜坐賞景,或凝目冥思。窗外,以天為篷,以樹為壁,以湖為鄰,桂香散溢。滿口噙香。可謂“一啜猶堪坐秋夕”。
只是一座簡樸的古寺。卻縈繞著不絕的禪意與樸素的真理,只是佛珠撥動,佛語脈脈,卻讓我們體會到了信仰是如此崇高與永恒。
信仰是永葆所信奉行的教義,信仰是一生支持自己的準則與追求。
我們的信仰不需要雕粱畫棟、金碧輝煌的襯托;我們的信仰不需要堆砌華麗、辭藻典雅的釋義。沒有八音濟奏的喧囂,五尺桐木,幾縷幽弦也能流淌出泉的天籟;沒有焚椒炙蘭的馥都。一盞清茶、半碗米粥也能氤氳出禪的意義。
只要心中有信仰,踮起腳尖,就是與天空最近的距離。
佛睨:“信仰是人的脊梁!”
我說:“信仰在空中飄蕩!”
石之愛·關于鄉(xiāng)愁
到“鵝鸞鼻”那一天,海水藍得很特別。
每次看到臺灣的海,總有一種莫名的慫崽。尤其是這種碧入波心、翻涌著涌向礁石的海,這種正前方望去直對著祖國大陸的海。
“這可是離大陸最遠的地方。”同伴說。
可我總覺得這是我的懷古情心與兩岸一統(tǒng)的心緒彌散的最廣的一片土地。
還記得當年在廈門隔著一灣淺淺的海峽,立于銷蝕得如一張平滑的紫檀臥榻之上,手捧余光中先生的《鄉(xiāng)愁》放聲吟誦的我。清晨的縷縷旭光射入我的胸膛,在我的胸腔內細枝末節(jié)地蔓延,我感覺到了臺灣跳動的心臟。
可惜那一片江山,每年春來時全交付了千烏啼觖。
驪山的松濤在海浪間來回穿梭,青龍寺的霧翳在遠處的幻影旁蒸騰,那種聲音、那種色澤,恍惚競如此相像,驀然間,沁涼的浪打在我腳下,未曾料到竟是那樣裂人心魄,想著海水來的方向,是祖國大地某個不知名的灘頭,我便有一種嚎哭的沖動。何時是我們兩岸重逢的日子?哪里有我們可以慟哭的秦庭?
而一個中國人站在臺灣海峽的巖灘上遙望大陸,這是一個怎樣成澀的一下午!
望著隱約的山巒,望著那塊使臺灣人驕傲了幾千年的故土,心靈便脆弱地不堪一聲海濤。
我看見兀自飛翔的候鳥在每個江南草長鶯飛的春天回到舊目的堂前;我看見逆游而上的魚群繞著祖國的沙灘巖岸哭泣。
海水在遠處澎湃,徒然地沖刷著這個古老民族的羞恥。
海南天風,從來不放過旅人的悲思。我們向哪里去躲避?我們向哪里去遺忘?
有幾個人影徘徊在柔軟的沙灘,撿著五色的貝殼。那些炫人的小東西像荻花一般開在白沙灘上,給人一種難言的驚喜。
圓石在不絕的浪濤中顛簸著,灰白的色調讓人想起流浪的霜甏。
我挑選了幾顆較為精致地包在絹巾里,臂膀遂有了幾分沉重。
雕琢它們的是祖國的浪頭,是廈門的潮汐。日日夜夜,它們聽著遙遠的消息。把它們在掌心轉動,便發(fā)出了瑯然的聲響,聲線中有一種神秘的回響,呢喃著這個世紀最大的遺憾。
圓石與貝殼都生活在島上,可我卻不想撿拾那些粉飾的東西,因為圓石都來自同一片灘涂,都凝望著同一個地方。無端地又想起了余先生的那首《鄉(xiāng)愁》。最可惜那一片江山,每年春來時全交付了千鳥啼觖。我把石頭們攥在手心壓在胸膛上,它們響著,響一闕久違的鄉(xiāng)愁!
樓之愛·關于民族
當世人趨之若鶩地詰責臺灣西化時,我看到的卻是那朱閣綺戶、飛檐斗拱的仿古樓廊;當評說家尖銳地指出臺灣過分崇尚現(xiàn)代遺棄歷史時,我卻覺得古典在這里從未停過流浪的步伐。
我看見臺北故宮博物院,看見它描龍畫鳳的壁畫和巧奪天工的延欄,還有無數(shù)國寶流淌著的璀璨歷史的玉液瓊漿;我看見上林官邸,看見它廊腰曼妙的亭臺和復道行窄的興衰,還有蔣中正先生身居異地卻依然心系中華文明的執(zhí)念。
我看見巾縷幔繞,檐牙高琢。鏤刻海島冰輪;我看見煙斜霧橫,長橋臥波,靜思鐵馬冰河。那是蓬萊圣境,瓊樓玉宇,浩渺煙波點染滴雨情思。那是紫禁宮閣,雕欄玉砌,玉人吹簫喚醒盛世皇朝。
我們的中華文明在臺灣并沒有消逝,而是更加繁榮地日臻昌盛。我永遠忘不了曾經(jīng)住宿過的圓山大飯店。忘不了它盤虬而上的瑰麗氣勢和于右任老先生入木三分的翰墨;我永遠忘不了在臺北10l大樓上鳥瞰全城的回眸,數(shù)以眾計的古典建筑參差點綴了樓幢之間。與他們交接輝映,更提高了整個城市的精神層次和文化內涵。我永遠忘不了中正紀念堂前軍人那挺拔剛毅的鐵血意志與錒壁上謄撰的箴言。那都是一幀幀文明的標簽。更是一個個民族的符號!就像是在臺灣兩字前永遠刻下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字樣;就像是在臺灣人的血液中永遠镕鑄了中華民族的徽章。
我感覺過臺灣人為筑建文明宅壘的決心。即使在硫磺礦之上,面臨每時每刻的侵蝕,也要讓懷古之心浸潤深秋桂子,那是中山陵、陽明山的標記;即使迎著山坳的獵獵山風,隨時可能前功盡棄,也要讓華夏之露滋養(yǎng)離離野花,那是草山行館。一點浩然氣,千里快哉風!
巴洛克建筑線條的粗獷與其雄奇壯闊的風格讓我癡迷。那磅礴的倒影揉碎在美泉宮的香風里;哥特式的建筑飄逸曼妙、靈動綿延的空間幾乎消除了時間性,在線條無休止的律動與升騰所構筑的意味世界里升華了涌向蒼穹的樂曲。
可我更為中國古典建筑癡狂,月朗星稀,那巍巍宮闕,森然靜寞,唯留那黑夜的指掌,造就夢升起的地方。
站在臺灣每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之下,站在歷史與現(xiàn)實臨界,在上的是流轉陽光的天空,在下的是騰躍的夷洲大地的文明。每一次重新凝視,都是一次精神的滋養(yǎng),每一次仰望,都是一種思想的接納,每一次領悟,都來自那些歷史秘密的詰問。倏忽問,一道灰色的影子急掠而去,那是一只拔地沖天的蒼鷹。它把·心中洶透舊水的深沉情思,帶到無限遙遠的地方。
誰說海峽兩岸遙遙相望,淺淺海峽的半徑量不出思念的周長。
誰說臺灣大陸不是一家,手足同胞的血液基因斷不了不變的意切情真!
天亮時分,依稀蒼茫,遠處的燈火如吐水的蓮花般綻放,那些赴臺以來跋山涉水的回憶與這里的同胞們滿懷的盛情,一時間,化作朝霞滿天……
責任編輯 劉羿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