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喜歡過生日,無非是拿個紅包,吃個紅雞蛋,便歡天喜地地把“歲”拿來。人家問,幾歲了?幾歲。很自豪。
很快到了年輕時代,就是口袋里沒錢,名堂倒是很多,爸媽嘮叨幾句就嫌羅嗦的那個時候,那時候腦袋里頭有一只鳥,老是想朝外邊的天空飛。年輕的時候也很傻,過了生日便留胡子,裝老成,怕人家說年輕,說幼稚。那時候讀書多,瓊瑤、席娟、古龍……周星馳特棒,“耶!”的那個V字手勢打得絕透了,我對著鏡子模仿了一百多次也不像。我整天叼著半截牙簽,因為周潤發(fā)也是這么干的。郭富城唱“對你愛、愛、愛、不完----”的時候我簡直瘋掉了。那時我渴望成為他們,到哪里都有一群fans的大喊大叫和手舞足蹈。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流行唱《祝你生日快樂》。老人生日唱,小孩生日唱,唱著唱著,突然想起,怎么從來沒人為我唱過。這才想起,自己生日那天一定要唱唱《生日快樂》,看身份證,早已過了好日子。生日終于記住了。我也上大三了。那年過得比較豐富,有個女朋友。她有一雙殺手的眼睛。我知道她不止我一個男朋友,但我還是跟她好了。我們大概兩星期約一次會,吃頓飯看場電影然后接吻擁抱。她常打電話問我最近交沒交新女朋友?我如果說沒有,她會說趕緊找一個,我不適合你的。我如果說剛剛找了一個,她會生氣地掛下電話然后馬上再打給我問真的?我如果說假的,她會說諒你也不敢,如果我說真的,她又會掛下電話。這時我就得馬上掛個電話過去,在第七響時,她會抓起電話說干嘛,我便討好、解釋,十分鐘后,她會撲哧一笑說饒你不死,然后我們約好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和地點。她是在一次我躲避和她在大街上蕩秋千似地甩手后離我而去的。那天剛好是我生日。當時,樹葉在陽光下輕輕的顫抖。一層淡薄的水汽在空氣中飄過。迷惘的蒼蠅圍著地下焉了的黑果皮旋轉(zhuǎn)飛舞,嗡嗡地鬧成一片,像大風琴。白天就這么過去了。接下來該干嘛干嘛去,然后是和朋友喝酒,昏天暗地地喝,一天就這么過去了,有一種松一口氣的感覺。松一口氣之后,便是一陣傷感襲來。這種傷感專屬青春期,苦咖啡似的,淡淡的還挺撩人,又有點莫名其妙的味道。
很快參加工作了,便有這樣的感慨:就是當老師的時候如果中級職稱和當小秘的時候如果科級沒輪到我,我就會把中級職稱和科級當成垃圾,但輪到我,我就覺得挺寶貝的,還覺得自己挺有能耐,絕對不認為自己是垃圾,由此我意識到自己的言行很假,抨擊它是因為得不到它,但我卻被自己的假蒙住了,而這種假,是哪怕再怎么正襟危坐,紐扣再怎么扣到最上面也無法遮掩的。至于生日嘛,這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羅。當然,生日也是一件無奈的事情,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要在你生命歷程中做一個這樣的記號:在過去的那邊添上一段時光,在將來的這邊劃去一段時光。又多了一歲,少了一年了。
所幸的是,生日不僅給我們添了一歲,添了皺紋,也教會了我們許多事情,添了一番感嘆,算沒白過。生日就是這樣,你不想過,它拖著你過,把你從小孩拖成大人,拖出許多感慨。生的記憶消逝,活的記憶猶新。一方面希望日子快一點過去,算著工資打發(fā)日子,過一天少一天;一方面怕日子過得太快,好象有許多事情要做,整天忙啊,忙啊,在匆忙中吃飯,在匆忙中刮胡子,在匆忙中抽一點時間,站直腰,喘喘氣。
轉(zhuǎn)眼間過了而立之年。而立而立,就是兒子會站立了。這是我的解釋。而立當天我做了個白日夢。夢境是幾十年后,一片樹蔭,知了在叫,一張?zhí)僖?,一片西瓜,一把大蒲扇緩緩悠悠搖著,那風似乎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風,當然,肚皮是要敞開的。那時候我已經(jīng)老到有小孫子了。小孫子說爺爺爺爺,我給你唱《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