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輕了
秋風(fēng)很輕地吹過村莊,比大地輕
比父親的咳嗽輕,比米廠碼頭成堆的米包輕
比十幾畝的稻谷輕,比最后一片落葉輕
秋風(fēng)輕了,生活還是很重
在季節(jié)的每個關(guān)節(jié),在收割來臨之前
無法停止擺動、瘋長
越長就越重,也就在那一刻
秋風(fēng)輕成刀片,針錐
從父親的肺部刮,到眼神、檢驗單、手術(shù)室門
口
秋風(fēng)輕了,不用帶著恐慌、膽怯
尋找醫(yī)院門口,那一聲輕喚
要求
燈光被黑夜折斷,掙扎在窗臺
房間越亮,夜就越黑
陽臺的方向,是以前的碾場
脫粒機,掩蓋父母的喘息
那盞二千瓦的燈,是黑夜的傷口
一群飛蟲在啄食時間的腐肉
水泥地,讓稻谷感覺新奇與自由
繼而,如稻草
慢慢爬高,積聚炊煙的長度
父親放下扁擔(dān),點根煙
母親剝下鼻口的花布,喝水
這些要求在這個夜,得到滿足
又咳了
最好扛米包的速度和呼氣一樣快
最好噴出的吐沫比竹簽還要多
又咳了,回家的路上
沒有路燈,可以咳響點,咳多點
到家就不要咳了,喝壺老酒,嚼嚼油炒老蠶
豆
蘸點酒給孩子,要笑,燦爛過孩子的臉
又咳了,在醫(yī)院里
恐懼的眼神,失去對光陰的知覺
咳出一把錘子,一根鋼鋸
敲打、割據(jù)著那年秋天
又咳了,在廚房里
油煙帶著色、香、味
和滾燙的生活,飄忽起來
雙手不停地翻炒,比時光具有節(jié)奏
樹倒了還是柴
斧子不是很鋒利,像這個下午的時間
狠狠地劈下去, 再橫著一下
折斷成火焰,燃燒時光
兩年前,父親就像一根廢棄的木頭
在病床上,被針、藥、醫(yī)療儀器劈開積聚的
黑暗與蒼白
一棵倒塌的樹,如何再乘涼與攀爬
秋風(fēng),把診斷報告吹成刀刃
開水爐在熊熊燃燒,父親呆呆地看著
排列整齊的熱水瓶
是想起了稻田、米廠碼頭,還是未放學(xué)的孫子
還是一杯熱騰騰的生命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