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臨之前
冬天來臨之前,雪花一直打不開,它就要消失了,它讓我空空蕩蕩。沒有座椅,沒有音響,沒有比我更能容得下你的容器,沒有比我更大的容器。
我只能趕在十月來到之前,跟你談妥愛情,今年不允許欺負我,我需要溫暖,棉衣就安放在細細的瓷光里,我希望它是一匹好馬,又白又大,能裝得下二十根指頭和一捆草料。
這一切,希望能離我更近一些,最好在我推開窗戶的范圍內(nèi),一伸手,它就是水,最好就是一盆火。如果,我需要一次遠行,我一定會找出那個最虛弱的詞來做我的手杖。我所希望的天氣是,天壓著天,地壘著地,中間只有今天、明天、后天三種風向。我所希望的一生只有三折頁,封面是白,封底是黑,內(nèi)頁只愛死一個人。
我會把它當做這個冬天最好的墳來修,土取最近的,花摘最遠的。我想象自己躺在里面是平的,外面是起伏的,像躲進你的乳房,累了,洗腳,擦耳勺,對什么都無所謂。落葉
當我走過的時候,它們還在飄落,當我再次走過的時候,它們?nèi)栽陲h落,啊,足足有一個世紀。仿佛側(cè)著身子,在投遞一些信息,一次一次地。
那一刻,它們的綠,它們的黃,紛紛從中撤離,并閃出一段下陷的路,然后,情節(jié)從兩邊斷開,有一部分掉在空中,有一部分折向水面。
現(xiàn)在,整個林子閑在那里,像一個廢棄已久的郵筒,我甚至無法命名它的空。啊,真不知道,這樣的容器,還能守多久。我只能喚醒黎明前所有的光華,來堆砌它的四壁,內(nèi)部再墊上厚厚的土。
那里瞬息坐滿了一種叫落葉的鳥,在無盡的哀聲里,成群結(jié)隊,化為北方。是的,它們是善良的,注定一生,在陽光下洗臉,在風中翻撿衣裙,或在一座城市里,像馴化過的小獸,來來往往。
朝著春天的背面憂傷下去
行走了很多年,這條街市被收緊,好多人擋在外面。剛剛切開的大雪留在石板的內(nèi)心,或在空氣之下的深處。
每只鳥剝開自己的鳴叫,進入,或睡眠著,接近消亡。
現(xiàn)在,灰塵掉下來,似一團死者的面孔,在每一座城市的尾部,變綠,變疼,開始傾斜著跪著,多像我恨過的人。
這樣的時刻,或是一匹馬,備足草料,一路驚醒著行人,朝著春天的背面憂傷下去。
啊,在大地的瓷光下,你定會溫柔,但你厭倦奔跑。所有的記憶堆在梯口之間,黑黑的,像一群遲疑不定的干貨,升上來,還是移下去,沒有深淺、沒有輕重,就像固執(zhí)的水位,等待一場暴雨的來臨,等待一聲遙遠的呼聲。
想我們在機密之外,咬咬牙,打開了飯局,就像打開了熾烈的毯子,我將看見兒子或女兒,手拉著手,他們從未來照了過來,多么明亮。
冷月
土地冰冷,你無所不在,彎下去的樣子,像剛剛發(fā)過的大水,傾向無形的深淵。在你的心底,有人說話,我睜大眼睛,接近秋天,如同煙圈,漸漸散在龐大的夢里。
啊,你的憂郁,到底被誰吹盡,或驚出了門欄。那一刻,世界在搖曳,我藏在你的腳趾間,看天氣從頭頂斜斜地垂下,一陰一晴,多像空鏡中的你。
現(xiàn)在,我看見,你的影子是白色的,卻也像敞開的性,里面塞滿了女人的頭發(fā),一絲一絲,把我從黑中擠出。兩邊豁出禿頂?shù)陌d癇——也許它會閃著疼痛覆蓋我們的光亮,就像過去一樣,睡在夜里,然后醒來,起身,大聲走開。
請接受它的洗札,在所有的記憶中,有一部分像我的詩。也有一部分像我的臉,可以打開,取出婆娑樹影,嫩嫩的,就像跪著睡去的一排水貨,在清冽的鐵船上,搬來運去。今夜,將所有的葉子遞上去
那里太黑,我突然停住了,以為摘除了時間,有人沉默著,轉(zhuǎn)過身子,挺滿了硬。我把它們指給你看,另一個方向傳來,赤裸的鐵,或輕或重,或越堆越高,頃刻向里打開。
一朵盛放的花,讓四周徐徐升起,中間積落著一層半醒的水,多像世界粗糙的微笑。在另一個空間里我有兩次摸索香煙,火就在旁邊,忽然扭過臉,露出一生中的兩個局部,一些淺淺的風,灌滿了孩子時代的邊緣。
今夜,我多么謙卑,幾近于草木。
從一生到另一生,與春夏秋冬四種風向輪番握手,然后將所有的葉子遞上去,像是一次無償?shù)南M,一切都已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