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曉云(1955年— ),女,高級記者,著名報告文學作家。
1970年畢業(yè)于中國人民大學新聞系,1981年又畢業(yè)于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生院新聞系,獲文學碩士學位。歷任河北滄州市第一中學教師,《華北石油報》記者,《人民日報》記者、海外版記者部主任,高級記者,首都女新聞工作者協(xié)會副會長。2006年被評為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
1980年開始發(fā)表文學作品。1985年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新聞作品《大戶心態(tài)篇》獲1986年全國好新聞通訊獎一等獎;《半個世紀的聚會》獲1992年全國現(xiàn)場短新聞一等獎。著有報告文學集《胡楊淚》、《印象與獨白》、《中學生三部曲》、《你生命中那時光》、《流行色》、《青春期躁動》、《走出混沌》、《非隱私訪談錄》等。報告文學作品《還是那雙眼睛》、《胡楊淚》、《多思的年華》連獲三屆全國優(yōu)秀報告文學獎。其中《胡楊淚》在社會上引起轟動,而使她在社會上具有較高的知名度。
2010年初,孟曉云在將要離開她鐘愛的新聞事業(yè)時寫了一篇《把記者當做畢生事業(yè)》的文章,動情的回憶了她的新聞生涯,也分享了她采寫典型報道的經(jīng)驗:
任何地方都有可“用”之材,關(guān)鍵在于一要是個有心人,二要深入實際。幾年前我采寫的《融入北京》,小保姆干出了大事業(yè)就是一例。深入要付出艱辛。記得當時正是8月酷暑,已經(jīng)商的小保姆開車,我坐在副駕駛位子上,陪她送貨看樣,從京西到京東,一邊聊,一邊記筆記,這是我第二次如此狼狽的采訪。十多年前,采訪秦皇島市委書記,他沒有時間,我只好跟他乘汽車從北京一路記到秦皇島。當時,記者連錄音機都沒有。
記者需要到生活深處“淘金”。盡一切可能到達現(xiàn)場,親眼看到事實真相。當記者還要有沙里淘金的耐性。1995年1月10日,人民日報頭版頭條發(fā)表了我關(guān)于張雪峰的報道:《追求有價值的人生》,引起社會各界的強烈反響,受到中宣部部長的表彰,獲人民日報頭版頭條好新聞一等獎。這個張雪峰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呢?是走進生活深處才會發(fā)現(xiàn)的閃光珍珠。
廣州女大學生張雪峰在粵北的大山里任教,北京沒人知道,廣東也所知甚少,廣東團省委也只是告知,“又有幾位青年去粵北任教”,一張五人名單,其中之一是張雪峰。我五天中乘車走了800公里崎嶇的山路,尋訪了白灣、巖背、大洞幾個小鎮(zhèn),也逐一找到名單上的五名青年,最后一個是張雪峰。
都知道廣東有個經(jīng)濟發(fā)達的珠江三角洲,卻很少有人知道廣東還有個“寒極”。寒極,指粵北的石灰?guī)r地區(qū),清遠市處于寒極,是廣東最貧困的縣市之一。我去的白灣、巖背、大洞都在清遠。在特困鄉(xiāng)鎮(zhèn)巖背鎮(zhèn)采訪,我看到大卡車拉走移民的一幕:這里的石灰?guī)r什么也不長,怎么扶貧也無濟于事,于是整體移民,移到清遠縣的郊區(qū)。人就這么整車地拉走了,幾個筐,一領(lǐng)席就是全部的家當。清晨,我觀察了上學的孩子,竟沒有一個有書包的,一雙雙凍得通紅的小手抱著書往學校跑……
張雪峰是我捕捉到的一個“珍珠”。她是一個很尋常的女孩,用一顆平常心對待生活。她的選擇只是為這里的貧困兒童所吸引,想幫助他們,而非事先刻意追求什么壯舉。這就是千萬典型在生活中的原始狀態(tài)。普通人身上的真善美的閃光點,正是他們的先進之處,可貴之處。真實、平實,不拔高,不雕琢,是我寫人物的所遵循的戒條。
先進典型人物的原生態(tài),都是很普通的。記者的深入會發(fā)現(xiàn)平凡中的美麗,于平淡中品嘗人生滋味。有人問我,獲獎作品是怎樣產(chǎn)生的?我的回答是:“普通人、平凡事、平常心”。
《胡楊淚》的主人公錢宗仁也是我深入生活捕捉到的一粒珍珠。
一次偶然的機會,新華社新疆分社記者藍學毅,向我講述了他與錢宗仁接觸的一些感受。有一年春節(jié),他在阿克蘇見到錢宗仁,錢向他講述自己20年求學之路所經(jīng)歷的艱辛,所受的侮辱和損害。當時,屋外歡聲笑語,屋內(nèi)聲淚俱下,兩相對照,令人格外凄楚。藍學毅的講述給我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人生有許多偶然,是偶然性給了我采訪錢宗仁的機會,而對于錢宗仁來說,一次次的偶然卻鑄成了他一生悲苦的命運。難道這偶然中不是深含著某種必然嗎?于是,我決定長途跋涉,先乘坐蘇式安-2小飛機飛越天山,到了南疆阿克蘇,然后再向塔克拉瑪干挺進。一路上胡思亂想,不明白湖南人錢宗仁如何流落到這大沙漠的邊緣。
阿克蘇通往塔克拉瑪干大沙漠那條公路太坎坷,就像錢宗仁的命運。吉普車上下起伏,險些顛散了我的骨架。我沒有畏縮,一門心思熱切地要到阿拉爾小鎮(zhèn),去尋覓悲劇的主人公——錢宗仁。一臉風塵的我終于到了。阿拉爾說是小鎮(zhèn),除了幾座土屋之外,放眼望去,滿目荒涼。就在阿拉爾水管處空蕩蕩的招待所里,我與錢宗仁面對面,傾心交談,送走漫長的白晝,又迎來漫長的夜晚。整整四個下午、四個夜晚,錢宗仁向我講述了二十年自學的坎坷經(jīng)歷。他的全部經(jīng)歷都裝在他的腦海里。那里面充滿著才華和智慧,充滿著永不停息的希望和憧憬;也充滿著人生的酸甜苦辣和不盡的坎坷與挫折。就在這一刻,“胡楊淚”三個大字在我腦海中一躍而出。不知怎的,我一下子把錢宗仁和那古老、稀有、堅韌的胡楊聯(lián)系在一起了。胡楊是最古老的一種楊樹,它耐干旱,耐鹽堿,抗風沙,生活環(huán)境越干旱,體內(nèi)貯存水分越多。如果有什么東西劃破了樹皮,體內(nèi)的水分便會從傷口處滲出,看上去像傷心地流淚。
錢宗仁的命運糾纏著我,追趕著我,我要為他寫點什么,我的欲望是那么強烈,不寫出來,心靈永遠負載著重荷。從新疆回到北京,我晝夜伏案,一口氣寫出了《胡楊淚》。我只不過原原本本向讀者講述了錢宗仁向我講述的一切,沒有想到,《胡楊淚》竟在社會上不脛而走,撥動了成千上萬人的心弦。
在寫作方法上不斷創(chuàng)新,不重復自己,就需要動腦筋,肯下功夫。近些年,我為海外版的“名人專訪”寫了多篇稿件,獲獎的有《行走中的美麗》、《以舞蹈為生命》、《還是那雙黑眼睛》等。我想在寫作上能有一點突破,是否可以不以“老三段“的面貌出現(xiàn),而嘗試用手記或別的形式寫?這樣,看起來比較隨意,看似天馬行空,實則是通過記者的觀察、思考,把人物的追求、個性及成就巧妙地編織在一起。這樣的文章讀者讀來會感到輕松親切,在新聞寫作上也是一種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