帽檐下面那張嫩臉甜脆脆蕩開一串笑。瓜挑子撂下了。
眼前是一條剛剛揭去草苫子的水泥路,濕漉漉透著水味的清爽。女人的兩腳就踩在平板如鏡的路面上。她是挑著瓜沿著這條新修的水泥路走來的。路還在往前延伸,筑路工正在把長長的鐵板在前面接起來。她知道,這條路一直會修到冬天才能停下來。
吸引這些男人的除了挑子里的鮮瓜瓜,還有女人挑著瓜走路的樣子。那是多年在泥濘土路上搖擺出來的。瓜挑子一落地,人們立刻圍上了。
柳毛河的?嚼著香透骨頭的鮮瓜瓜,話就跟鮮瓜瓜樣有了甜味?!澳馨岩惶糇庸咸舻焦さ厣蟻恚锹凡粫h(yuǎn)吧?”柳毛河離這里三里路,原來是有名的爛泥洼子,筑路隊在那里干了一個月,硬是把爛泥洼子修成了一條平光硬板的水泥路。
女人咯咯笑。叫問話的猜。
“要么是黑瞎溝?”一個女人挑著瓜挑子,不可能來自更遠(yuǎn)的地方。黑瞎溝的路也是這支工程隊修的。那里的路比柳毛河還差。上坡像走刀背,過河走獨木橋,蘑菇一筐筐爛在溝里。路修好那天,三車野菜出村,車上掛起了大紅標(biāo)語,上面寫著“黑瞎溝綠色山菜出山了!”好喜慶啊!
沒猜到。
“不會是牛心山吧?”牛心山比黑瞎溝還遠(yuǎn)呢,那里的路更難走,筑路隊在那里足足干了三個月!
女人說:“三棵樹?!?/p>
人們發(fā)出一聲驚呼:“三棵樹!?”
女人笑笑:“不信吧?”
沒有人懷疑面前這個女人。他們只是覺得像個奇聞。一個村婦,挑著一挑子瓜,走三十里路,只是為了讓這些修路的人嘗一嘗她的第一批瓜的口味。這類事好像應(yīng)該發(fā)生在上個世紀(jì)。
女人說自己曾和修路隊的老大碰杯為約。路修好了,無論多遠(yuǎn),她都要挑著瓜挑子,把第一批瓜送給修路的人。
有人立刻叫起來:“瓜狀元劉麗麗,電視上見過,和縣長握手來著!”
女人又咯咯笑。女人說,就是那一次,她與筑路隊的老大在宴會上碰的杯,說好的,三棵樹通車,她挑著瓜來??扇脴渫ㄜ嚂r已經(jīng)是十月,過了瓜季,所以她今年瓜季前來踐約。
想到了當(dāng)初與面前這位女人立約的修路隊老大,人們的心像給什么東西猛扎了一下,忽然啞了嗓。他們無奈地告訴這個女人,他們的老大半月前走了。肝癌。
女人的眼圈紅起來。
中午飯多了一個座位。一樣的飯菜,只是女人多要了一個杯子,里面是酒。女人端起杯面向南,說老王你聽著,我今天是來給修路的哥們送頭份鮮瓜的!一杯酒灑在地上。所有的人都站起來。老王,瓜姐給我們送瓜來了!瓜姐還特意給你送個瓜王,你嘗嘗吧!
一顆大大的芝麻粒瓜在桌子上切開。瓜香立刻透進每個人的肺腑!
女人挑著瓜挑子往回走,腳步有些沉重,那挑子瓜好像還挑在肩上。那該是老王當(dāng)初修好路的沉甸甸的誓言吧?
自送瓜的女人離開后的第三天,又有一個種瓜的女人挑著鮮瓜來到工地上。也說是曾經(jīng)和修路的老大有約。此后,便常常有人挑著瓜挑子或開著小三輪,專程為修路的人送來鮮瓜瓜,那些人都是這條路兩側(cè)村子里的種瓜戶。這事一直到瓜罷了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