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一個白色的冬天,在一年的盡頭旅行,為最后的華美譜一曲長調(diào)。
我看見了夢:漫漫長途中,旅行者和他的同伴們,一個個告別,一次次哭泣。忽然看見了遠方的流星,帶著美麗的光環(huán)劃過天際。
夢醒了,我看到枕上的淚水。
生命的盡頭是白
今年的二月是最殘酷的月份。
我看到外公慈祥的臉龐,看到他因八年癱瘓在床而變得畸形的身體,我固執(zhí)地告訴自己:他還活著。他還會在我們看望他時笑得像個孩子,還會認真地聽我們講述身邊發(fā)生的故事,還會在每一個中秋的夜晚用希冀的目光眺望那片天空——從窗口看到的天空,沒有月亮,卻有和風撫云,歡歌笑語。
我輕輕地喊他,他沒有理睬我,只睡得安詳。
窗外是漫天的大雪,50年未遇的大雪,默默地送別,默默地落淚,默默地讓死亡帶走他暮年的悲傷。
外公的暮年被小事左右,他吃力地擠出一個個詞,拼湊成句;他用幾乎無法活動的手去握筆,卻只是徒勞,他低頭想撿掉在衣服上的飯粒,那么辛苦。外面市聲嘈雜,陽光鋪滿金色的大地,“如此大的世界,如此小的人生”。
我似乎明白了,他解脫了病痛的折磨,去往那個不會有痛苦的世界,去往那沒有完成的夢境,去撫平人生的波瀾,靜靜地聽安魂曲那寂寞寥落的音調(diào)。他的嘴角是上揚的,眼角那晶瑩的,是幸福的淚水吧。
我看著窗外銀白的世界,看見白色的死亡,雪帶給人們寧靜與潔凈,安靜得如生命的凋零。
世界,寂靜無聲……
未覺池塘青草夢,階前梧葉已秋聲。
金戈鐵馬已成夢
送外公離開的那天,踏上小城的古城墻,忽而想到了一年前在長城上觸碰的巖石,流年在歷史上殘酷地烙下痕跡。
記得那烽火臺,時光似乎抹去了一切,浸泡得它赤裸裸,血淋淋。可是烽火臺啊,你為何把時間頑強地留在這里,頑強地固守著,在上千年的歷史歲月中挺立成一尊尊不倒的雕像。
你不屈地殘存著,苦苦地支撐著,把千年的血與火的歷史,支撐到現(xiàn)在,述說逝去的時光。
當你從千年的隧洞中走來,你還在守望著什么?
你看過了“八千里路云和月”;
你看過沙場征戰(zhàn)血染長河;
你看過甲午風云驚濤起,濃煙炮響硝煙盡……
歲月悠悠,戰(zhàn)火紛紛。世事更迭,山河巨變。
當年的金戈鐵馬,銷聲匿跡了,只在夢中詠嘆早已化為灰燼的壯志豪情。時光剝離了世界的面具,一切都要面對無法逃離的現(xiàn)實。
我忽然想起我的夢,那長途旅行,也許正是人生,在彷徨與害怕的錯亂腳步里,我已失去了生命的須臾。
然而我們注定要失去所愛的人,不然怎知道他們對我們有多么重要?正如歷史注定會流逝在時光的盡頭,我們才了解它對于未來究竟有怎樣的意義。
在記憶里綠樹白花的籬前,我曾經(jīng)那樣輕易地揮手道別,如今又渴望回到那郁香的滿園。也許是應(yīng)該靜下心來,去認真地描繪山坡上的陰影,用素描去留下樹林和黃水仙的身形,抓住微風的輕撫和冬天的寒冷,望向遠方,去尋找能付出生命色彩的理想之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