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近代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刊物之一,《新青年》創(chuàng)刊于1915年的上海,歷1917-1920年遷至北京后的輝煌,1922年終刊于上海。在近7年的辦刊時間里,它不僅因發(fā)表了一篇篇至今讀來仍有振聾發(fā)聵之感的文章而起到啟蒙的作用,更是聚集了當時最優(yōu)秀的一批知識分子,成為新文化運動的搖籃。可以說,《新青年》作者群之所以能夠在那個時代大放異彩離不開《新青年》這個母體,而《新青年》的輝煌亦離不開它的那些撰稿人。
一、《新青年》應運而生
1915年前后的中國,辛亥革命已過去了3年,在經(jīng)歷了宋教仁被暗殺、二次革命失敗之后,又面臨著袁世凱越來越近的復辟腳步。一批經(jīng)受歐風美雨熏陶的先進知識分子意識到,之前的器物、制度改革并不足以改造中國,一場思想革命勢在必行。
《新青年》正是適應這種社會思潮而誕生。1915年9月15日,陳獨秀在《青年雜志》創(chuàng)刊號上以“本志編輯部”名義發(fā)表《社告》,宣告了刊物的宗旨:“國勢陵夷,道衰學弊,后來責任,端在青年。本志之作,蓋欲與青年諸君商榷將來所以修身治國之道……本志以平易之文,說高尚之理。凡學術事情足以發(fā)揚青年志趣者,竭力闡述。冀青年諸君于研習科學之余得精神上之援助?!焙髞恚惇毿阍诖饛妥x者來信中進一步明確說明:“改造青年之思想,輔導青年之休養(yǎng),為本志之天職?!边@也是《新青年》的綱領性文章。后來刊物雖幾經(jīng)停停辦辦、陣地遷移,主編、撰稿人幾度更易,卻始終堅持了這一辦刊宗旨。
就在雜志創(chuàng)刊之際,《青年雜志》的出版商——群益書社的老板收到了上?;浇糖嗄陼目棺h信,說《青年雜志》與該會辦的《上海青年》“名字雷同”。于是,群益書社的老板建議將雜志改名為“新青年”,并得到了陳獨秀的認同。陳獨秀還在改名后的刊物上特作文說:“青年何為而云新青年乎?以別夫舊青年也?!瓡r時微聞無數(shù)健全潔白之新青年,自絕望消沉中喚予以興起,用敢作此最后之哀鳴!”。
不過在創(chuàng)刊初期,該雜志“銷售甚少,連贈送交換在內,期印一千份”?!缎虑嗄辍返拿\發(fā)生重大轉折是在1916年。就在這年年底,蔡元培被任命為北京大學校長。之后不久,他就向陳獨秀伸出誠聘之手,邀他到北大就任文科學長,并答應《新青年》可以帶到北京甚至北大來辦。由此,《新青年》隨陳獨秀遷到北京,從此登上全國舞臺,成為推動新文化運動發(fā)展的陣地。
二、《新青年》作者群的經(jīng)濟收入
進京之前,《新青年》作者群在第一卷有名有姓的共有19位,如高一涵、劉文典、易白沙、謝無量等人,其中除了易白沙和謝無量,都是皖籍人士。從第二卷開始,又陸續(xù)出現(xiàn)了一些新人的名字,如張繼、胡適、蘇曼殊、劉半農等人。雖然作者群體有所擴大,但并未改變以安徽人為主的格局,依舊是一個地方性刊物。
來到北京之后,《新青年》面貌為之一新。隨著陳獨秀入駐北大,一批那個時代最優(yōu)秀的知識精英陸續(xù)加入了《新青年》的作者行列,如章士釗、蔡元培、錢玄同、周作人、沈尹默、魯迅等。可以說,《新青年》雜志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依賴于他們。
陳獨秀來到北京大學后,擔任文科學長兼教授。根據(jù)1917年公布的《國立大學職員任用及薪俸規(guī)程》制訂標準,陳獨秀為四級學長,月薪300銀圓。
胡適任教北京大學后,最初級別為教授中第2等第8級,月薪為260銀圓;然后晉升為2等第7級,月薪為280銀圓。
作為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李大釗最初為五級主任,月薪120銀圓;后來評為法學院教授,月薪240銀圓。
魯迅時為教育部職員,月薪200元左右。同時,魯迅兼職于北大講授中國小說史,即并非北京大學專任的“講師”,不領固定的月薪,按授課鐘點每小時5元、每周8小時計算,收入也可達每月160銀圓。
李書華曾在《七年北大》一文中提及民國時期北大教授的待遇:“北大教授待遇最高薪每月大洋二百八十元,也有每月二百六十元或二百四十元。講師待遇按每小時五元計算。助教薪水大約每月五六十元至一百多元?!边€說“北京生活便宜,一個小家庭的用費,每月大洋幾十元即可維持。如每月用一百元,便是很好的生活,可以租一所四合院的房子,約有房屋二十余間。租金每月不過二三十元,每間房平均每月租金約大洋一元。可以雇用一個廚子,一個男仆或女仆,一個人力車的車夫;每日飯菜錢在一元以內,便可吃得很好。有的教授省吃儉用,節(jié)省出錢來購置幾千元一所的房屋居??;甚至有能自購幾所房子以備出租者?!?/p>
根據(jù)1919年北京市物價分析,1919年的一塊銀圓約合今人民幣60元。這樣,陳獨秀的月收入可達1.8萬元,胡適可達1.68萬元,李大釗可達1.44萬元,魯迅則可達2.16萬元。
可以說,穩(wěn)定、優(yōu)越的經(jīng)濟收入,保障了《新青年》作者群的寫作環(huán)境,保障了他們堅持“說自己的話”的寫作風格。
三、由經(jīng)濟獨立而人格自由
作為主編和最主要的撰稿人,陳獨秀陸續(xù)發(fā)表了《今日之教育方針》《抵抗力》《東西民族根本思想之差異》《吾人最后之覺悟》《憲法與孔教》《新文化運動是什么?》等一批具有思想震撼力的文章,抨擊封建倫理道德秩序,喚醒民眾的獨立人格。在新文化運動前夕和最初的日子里,陳獨秀堪稱新派獨一無二的思想領袖,那時蔡元培、胡適、魯迅等人的影響力遠遠趕不上他。梁漱溟曾評價陳獨秀:精辟獷悍,每發(fā)一論,辟易千人,實在只有他才能掀起思想界的大波瀾。毛澤東在評述陳獨秀時也說道:他是五四運動時期的總司令,整個運動實際上是他領導的。他與周圍的一群人,如李大釗同志等,是起了大作用的,我們是他們那一代人的學生。
1917年7月10日,胡適由美國歸來。在《新青年》遷往北京之前,陳獨秀已與胡適有了許多書信往來和約稿。胡適的名作《文學改良芻議》,就發(fā)表在1917年1月1日的《新青年》上。經(jīng)過陳獨秀的推薦,這個剛剛通過哥倫比亞大學哲學系博士學位最后考試的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也被蔡元培破格聘為教授。用陳獨秀的話說,“五四運動,是中國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之必然的產(chǎn)物……蔡先生、適之和我,乃是當時在思想議論上負主要責任的人”。對于胡適來說,通過《新青年》首倡文學革命是他成名立身的起點。胡適為此作了積極的探索和貢獻,如在《文學改良芻議》《建設的文學革命論》《易卜生主義》中,把白話提到“中國文學之正宗”的地位,將文言文學斥為“小道”,要以白話的“活文學”取代文言的“死文學”;又主張文學要“實寫今日之社會情狀”,描寫“工廠之男女工人,人力車夫,內地農家,各處大商販及小店鋪,一切痛苦情形”,提出以寫實主義的“真文學”代替粉飾現(xiàn)實的“假文學”。
1918年1月,剛從日本歸國不久、生計無著的李大釗經(jīng)由陳獨秀的推薦也進入了北大。此前,他也同胡適一樣,已與《新青年》有了往來和約稿。特別是他在1916年寄給《新青年》的第一篇稿件《青年》,就曾滿懷激情地寫道:“沖破歷史之桎梏,滌蕩歷史之積穢,新造民族之生命,挽回民族之青春。”這與陳獨秀對“新青年”的構建頗為相似。進入北大后,李大釗從自己的政治體驗出發(fā),開始以《新青年》為基地進行馬克思主義的宣傳,陸續(xù)發(fā)表了《今》《新的!舊的!》,并在俄國十月革命之后更加旗幟鮮明地寫出了《法俄革命之比較觀》《庶民的勝利》和《布爾什維主義的勝利》等一系列文章,影響并帶動了一批先進的青年知識分子走向馬克思主義。
魯迅與《新青年》的關系則是由錢玄同促成,如魯迅的小說《狂人日記》就是經(jīng)錢玄同的促成而登在第四卷第五號里。魯迅在撰寫《我怎樣做起小說來》一文時,也曾經(jīng)對他和《新青年》的淵源作過這樣一番表述:“但我來做小說,也并非自以為有做小說的才能,只因為那時住在北京的會館里,要做論文罷,沒有參考書,要翻譯罷,沒有底本,就只好做一點小說的東西塞責,這就是《狂人日記》,大約所仰仗的全在先前看過的百來篇外國作品和一點醫(yī)學上的知識,此外的準備,一點也沒有。但是《新青年》的編輯者,卻一回一回地來催,催幾回,我就做一篇,這里我必得記念陳獨秀先生,他是催促我做小說最著力的一個?!?/p>
《狂人日記》發(fā)表后,由于它所表現(xiàn)的批判的犀利,使許多讀者耳目一新,當時吳虞還據(jù)此寫了《吃人與禮教》,足見其影響的深入與廣泛。自《狂人日記》之后,魯迅又發(fā)表了《一個青年的夢》《風波》《幸福》等文章。雖然從數(shù)量上而言,魯迅并不是《新青年》的“最主要作者”,但魯迅的作品誠如陳獨秀所說,“在《新青年》中特別有價值”。
自食其力,自行其是。《新青年》的作者群依靠自己穩(wěn)定的經(jīng)濟收入,堅持了自己的獨立人格和自由創(chuàng)作,啟蒙了一個時代的智慧,也成就了中國近代歷史上一份非凡的雜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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