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小淘,本名馬天牧,80年代出生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碩士畢業(yè)于中國傳媒大學(xué)?,F(xiàn)為《人民文學(xué)》雜志社編輯。有小說、散文在《人民文學(xué)》《十月》《中國作家》《作家》《美文》《青年文學(xué)》等雜志發(fā)表。
2001年獲全國第三屆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
2008年初畢業(yè)于魯迅文學(xué)院第七屆中青年作家高級研討班。
2008年度獲“中國作家鄂爾多斯文學(xué)新人獎”。
2009年獲首屆青春文學(xué)大賽“長篇組”金獎。
愛與痛的邊緣
馬小淘
我說我去西班牙,都以為我是要看斗牛表演的,然而其實我出發(fā)前就打定了主意,斗牛將被杜絕。理由很簡單,它太殘忍了。雖然斗牛士的服裝是美的,到西班牙卻抵制斗牛聽起來很遺憾的,可是一想到那些憤怒的牛背上插著槍,淌著血的樣子,還是算了吧。我是金牛座,這對我簡直有點不吉利,我一直有勇氣堅持愚昧,這一次也沒什么好例外的。
要看的是弗拉門戈,雖然并沒有做足功課,只是一知半解的喜歡。仿佛對素未謀面的相親對象一往情深,只看了一眼照片,就兀自已經(jīng)開始盤算到婚禮的細(xì)節(jié)了。我只在電視里看過弗拉門戈的片段,就決定喜歡它。
卡門的故鄉(xiāng),塞維利亞。終于,弗拉門戈就要開演了。
劇場不大,距離廣院最小的禮堂尚有著幾乎無法追趕的差異。幾乎不過是個會議室大小的劇場擺滿幼兒園式的整齊桌椅,一排挨著一排井然有序得簡直算得上小氣。舞臺與觀眾過于近在咫尺的距離,讓人懷疑這不過是個草臺班子而已。演出尚未開始時,會有穿著算不得考究的侍者笑臉相迎,為每個看客提供一杯免費飲品。
音樂驟然響起,幾個額頭沒有一絲碎發(fā)挽著光滑發(fā)髻的女人和幾個肥瘦各異的中年男子并沒有預(yù)熱就開始了強(qiáng)悍猛烈的舞蹈。女人都穿著花色各異的連衣裙,艷麗卻非刻意的招搖,仿若公路旁盛放的野花,燦爛得很容易。男人無非長袖襯衫緊身褲,與中檔餐廳的服務(wù)生并無二致。是的,這顯然不是什么規(guī)范整齊訓(xùn)練有素的舞團(tuán),不過是眾多民間巡演的弗拉門戈舞團(tuán)之一,可能領(lǐng)舞的姑娘就是琴師的外甥女,備不住步履迅疾的男子正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這都沒有依據(jù),卻顯然也并沒什么離奇。
閃爍翻飛的舞裙,凌厲顛簸的舞步,演員忽而眉頭緊皺,忽而面帶憂郁,甚至咬緊牙關(guān),甚至痛不欲生,嘶啞憤懣的歌聲里,奔放和內(nèi)斂混為一體。這不是表達(dá)歡暢訴說愉悅的舞蹈,它感情豐沛而隱忍,是傾訴卻又有所保留,既擰巴又通達(dá),邊撕毀邊建立,有尊嚴(yán)有夢想,有艱險有悲傷,一往無前混著黯然神傷。審視、追問、厭倦、熱望、屈辱、傲慢、憤懣、焦慮、討伐、忍耐,那妖嬈扭動的身體詮釋千萬種復(fù)雜的情緒,舒展著殺氣騰騰的生命力。原汁原味,最剛健的纏綿,最火辣的憂傷。
你無法不被那種粗糲的出神入化打動,所能做的只剩緊盯舞者的背影,在歌舞升平中將自己忘記。
當(dāng)那個略顯腫脹的弗拉門戈歌者吐出第一個音符,我即刻想到了電影《穆赫蘭道》,想到了那個強(qiáng)大的細(xì)節(jié)——《Llorando》。那首被翻譯成“哭泣”的西班牙歌曲,在那個充滿吊詭情節(jié)的電影中吊詭得讓人難忘。電影里那個叫“寂靜”的酒吧,粗陋的舞臺上假唱的女子妝容妖異聲音嘶啞,我聽不懂一個字,卻感受到撕心裂肺的愛恨情仇。又是西班牙語,歌者雙目圓睜手舞足蹈,她近乎蠻橫地喊叫,沒有一點保留。像叫罵也像鄙夷,歌者兀自溜達(dá)在舞臺中央,聽不懂她憤憤然的歌詞,卻感知到她的粗暴陰郁帶著率直真誠,仿佛一只打了K粉的夜鶯,沒有遮擋把一切放在喉嚨里。我很沒創(chuàng)意地想起一句大俗的歌詞——愛與痛的邊緣。這舞蹈和歌聲里有愛,有痛,有一種欣欣向榮的掙扎,比單純的快樂或者憂傷來得刺激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