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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子

        2010-01-01 00:00:00姚嵐
        陽光 2010年6期

        淚眼迷糊中的羅小琴,看到的是一幅水墨畫:黑色和白色組成的畫面上,黑色的瓦片、殘破的土磚墻、黑色臟亂的土地、灰白色的晨霧和炊煙、一長串身穿孝衣頭搭白巾的人們……

        嗩吶、鑼鼓和炮竹將這個村莊清晨的寧靜撕裂,也將羅小琴再次拽進這個村莊的糾纏中。

        一襲孝衣的羅小琴淚如泉涌,跪伏在濕地上,頭幾乎要觸著泥土,她仍清醒地用伏地的兩掌隔著,以避免頭發(fā)上粘起草屑和雞糞。

        面前擺著兩個托盤。一個紅色的木質托盤,上面用紅布蓋著,托盤里是各種糕點、飲料和香煙。這是專門進獻給八大神仙的。他們派個專人提著蛇皮袋,將親屬們一路擺的路祭一鼓腦兒摞進袋子里。見到煙的檔次高,黃山牌的,一百多元一條,他們立馬就高興起來,就有人勸:“娘娘起來,人活一百歲都還是要走的。莫哭壞了身子,許多事還要你做?!绷_小琴輩分高,族里很多比她年長的都得叫她“娘娘”。

        羅小琴呵出一口長氣,爬了起來,退到邊上,有人端走了祭祀的用品。她再次瞥一眼自己的老家,房子早已破敗不堪,里面黑暗而潮濕,揚塵蛛網肆無忌憚地掛著,碎瓦片凌亂地散落一地。剛解放不久蓋的土磚房子,多年沒住人,也沒人管,桁條斷過幾次,只是胡亂翻修了一下。父母健在時,房子是他們的寶,是他們的根,是他們辛苦一生勤儉一生的見證。

        父親曾說過:我和你媽不管是哪個先走,后走的由這房子管顧。羅小琴明白那意思,就是誰得了這屋,誰就出錢辦喪事。

        父親沒有兒子,但有好幾個侄子,在鄉(xiāng)下同村住的是大伯二伯的兒子。伯父去世得早,他們小的時候,都得到羅小琴父母的撫養(yǎng),父母甚至把他們當成兒子來待。后來成家單過,父親還分了一半的房子給他們。鄉(xiāng)下人遵循的是祖制,按祖宗的老規(guī)矩,誰繼承了房子和家產,誰就該養(yǎng)老。可羅小琴沒有,羅小琴大學畢業(yè)后進城工作,先住單位的房子,后來單位集資建房。羅小琴有了自己的兩間三層的房子,樓上樓下都有衛(wèi)生間,太陽能熱水器……方便得很。自然不需要去老家住。何況是娘家的地盤。羅小琴從參加工作起,就自然操持著父母的一切。她說過,父母的屋瓦片,她都不會拿走一塊的。父母眼里一生的硬件積蓄,在羅小琴看來,根本不值什么。能搬走土磚嗎?能搬走瓦片嗎?頂多幾根桁條還有點用,但城里現(xiàn)在做房子也不用桁條啊。

        父母每次看到老家的人都說起想賣這老房子,說住在小女兒家,水都要錢,樣樣都花錢,兩個老家伙,是女兒女婿的累贅。十幾年前就能賣幾千塊錢的,到現(xiàn)在可能也只值幾千塊錢。那些人幾乎都是一樣的回答:你那么多個侄子,你要先問問他們要不要,他們不要,別人才敢買。羅小琴就打岔:才值那么一點錢,算了,又不是缺錢用,放在那里還有個東西在。別人一打破咀,父母的念頭也就冷了,這事情便拖下來。

        羅小琴想:這下老人都不在了,賣不賣房子就成了自己的事。這么幾千塊錢的事,還不就讓它去。放在那,還有個念想,不然,房子沒有了,與生養(yǎng)自己的土地就真的沒多少瓜葛了。幾個堂哥,一向又不怎么走動。父母在時,他們過年時還來看看。自己也只是過年時回去轉一下,平時哪里有多少聯(lián)系。

        一聲吆喝,八大神仙又起駕了,喇叭也響起來。三個堂兄弟扶了棺材的三個角,羅小琴想去扶一個,同母親靠近些,母親這一去就與自己陰陽兩隔了,羅小琴有些傷感,想起母親最后的歲月,自己未能陪伴左右,心里就懊悔不已。二堂兄見狀,趕緊跟上去,占了位置。羅小琴心想:是俗規(guī)不許女人扶棺,還是堂兄要在鄉(xiāng)鄰面前做樣子?多年前,就是這個堂兄,為了房子的事,摞起袖子恨不得打父親,因為雞豬菜園的事,堂嫂還跳著腳同母親對罵。在羅小琴看來,其實,父親做得已很厚道了,將幾個堂兄安頓好,還將自己辛苦積攢起來的兩間瓦房,給了一間給另一個堂兄成家。念高中的時候,每次從學?;丶遗c母親擠在一張小床上,羅小琴就覺得很煩。就不懂父母為什么對幾個堂兄那么好,居然還供堂兄上學,每天背他過河,讓自己親生的女兒放牛??伤麄兇罅?,成家了,卻是那樣對待自己的叔嬸,真是恩將仇報。父母氣得不過時,就跟鄰里訴苦,就有人勸:你莫要計較啊,人家親生的兒子還讓老娘住廁所吶。母親便默然無語。母親睡床的外邊,羅小琴躺在里邊,黑暗中,望著低矮的木閣樓,又想著這地皮怎么就這么緊張,在菜園地里蓋房子不就成了?家家非得擠在一條圩壩上,鄰居之間常常為了屋基的事吵架。這些人怎么就這么笨呢?祖墳在圩壩上,房子也在圩壩上,活人和死人都擠在這么小的地方。

        那些雞毛蒜皮的瑣屑總是在父母的絮叨中鉆進羅小琴的耳鼓,令羅小琴漸漸厭煩起故鄉(xiāng)的氣息,幼小時的那種親切感漸漸渺茫起來。

        清晨的薄霧中,送葬的隊伍拉得很長,男女老少,穿孝衣的搭白巾的,除了親戚外,其他都是同村里看熱鬧的人,他們關注的是誰哭得真切些,誰家擺的路祭豐厚些,多少軸子多少炮竹……

        炮竹的噼拍聲、鑼鼓喇叭聲夾雜著大姐的哭聲,打破了鄉(xiāng)間清晨的寧靜。羅小琴看一眼大姐,見她咿咿呀呀的,并無多少眼淚,心想:你哭給別人看吧?如果心里沒有淚水,何必要做個樣子呢?咿咿呀呀象唱戲似的,你看幾個堂嫂,哭不出來就干脆別裝樣。大姐曾說過:哭得越熱鬧,后代越發(fā)旺。傳子不傳女,父母在陰間里又不護佑我們出了嫁的女,我們何必要那么哭?哭得喉干氣斷,傷的是我們自己,得好處的是他們侄子侄孫。

        大姐是很理智的一個人。在母親年邁時她是堅決不同意母親住到她家去,說母親這樣習慣不好那樣與他們不合。讓母親回老家去住,她還有那么多侄子,以前都得了她好處的,怎么不該他們盡盡孝心。

        每次說這話時,羅小琴就吼她:親女兒不管,侄子還會管嗎?虧你說得出?你不要臉面我還要呢。鄉(xiāng)下吃水要挑衣服要到河邊去洗,母親顛著個拐腳,怎么能行?大姐就不吱聲。自然母親只能跟著羅小琴。

        母親八十多歲去世,是高壽。在生時,羅小琴物質上是很滿足她,一應物件俱全。但近些年母親老年性耳聾,無法同人們交流,一切生活在她猜想的世界里,想必十分的寂寞。別人說的話她聽不明白,要重復許多遍,還是被她理會錯了,總是弄得啼笑皆非,誰同她說話,誰就會失去耐心,漸漸地便沒有人愿意同她羅嗦。有時看到母親瞪著昏黃的眼珠坐在那里,望著電視,似懂非懂的樣子,羅小琴心里就涌起一股悲憫,總覺得人生沒有多少意思,幾十年光陰,從童年到青年到老年,從細皮嫩肉到滿臉溝壑。母親肯定也光鮮過,可惜母親年輕時沒有留下照片,所有的故事只能靠羅小琴自己想象。父母很少講自己的過去,母親偶爾對父親來氣了,就數(shù)說著自己年輕時在婆家遭受的委屈,經期要下到齊腰深的水里打撈淹沒的水稻,坐月子時娘家送來一只老母雞,燉爛后揀最好的盛給婆婆和丈夫,自己只剩下一點頭腳湯水。小時候羅小琴很天真,會反問一句:他們待你不好,你就不知道跑嗎?長大后才懂得,在那個時代,文盲的母親是無處可逃的。四十年來,在母親偶爾的片言只語中,羅小琴拼湊起了一個從小就抱到人家做童養(yǎng)媳飽受欺侮和艱辛的女子形象。

        因為父母沒有兒子,父親又過于厚道,小時候的羅小琴經常能感覺到鄉(xiāng)人的歧視,這使得她對那片土地的感情漸漸疏淡起來,人也沉默許多。臟亂的村莊,貧窮的日子,還有愚昧而好為一些雞毛蒜皮打斗的人們……這樣的土地自然不值得留戀。羅小琴只能從書本里尋找樂趣,她覺得書本也許是一條小舟,能將自己渡到遠離這片狹隘土地的彼岸。

        喪事是請?zhí)眯执蚶?,羅小琴只要出錢。雖然只是出錢,許多瑣屑卻是羅小琴親自安排,堂兄只是給她開單子。鄉(xiāng)下的事真是繁瑣。單就頭搭的布,得分許多種,白布、紅布、綠布,按輩分發(fā),尺寸也不一樣。胞侄輩的四尺九寸,胞孫輩的三尺九寸,普通人二尺九寸,曾孫輩的是紅布一尺,再晚一輩的便是綠布一尺。晚上堂兄坐在自家的廳堂里,就著一盞15瓦的白炙燈,戴上老花鏡,鋪開一張長方形的紅紙,從村頭寫到村尾,然后又扳著指頭數(shù)一數(shù),嘴上說著這些看起來是小事,但你若忘了一個就得罪了一家,確認沒有漏下后再交給羅小琴,吩咐照此數(shù)目準備。羅小琴立即打電話給城里的親戚,一一叮囑。但終究還是漏了兩家的小孩,惹得負責燒飯的杏花嫂立馬丟下鍋鏟解了圍裙跑到門口,嚷著要回家,這個飯不煮了,說她的孫子哪就是小娘生的?不一樣都是奶奶的后代嗎?主事的人總是很能,那么能的人怎么也辦這種要別人抹屁股的事?

        羅小琴知道她是對二堂兄有氣,至于她平時同二堂兄有沒有什么過節(jié),自己倒沒聽說過。這事也確實是二堂兄疏忽,沒有想到她的兒子又超生了一胎。超生本就是躲躲藏藏的事,但杏花嫂不知怎的,平時生怕別人知道,這個時候卻忽然來計較。這是多大一點事啊?才一尺長的綠布,塊把錢的東西。駝子嬸偷偷給羅小琴咬耳朵說,她是扯你大堂嫂的平,你大堂嫂一家小孩,堂兄堂嫂根本沒做什么,照管小孩都忙不過來,吃飯時倒是一家子都搶著吃,連在搖窠里的毛伢都給了頭巾的……

        羅小琴苦笑笑,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鄉(xiāng)下辦喪事太啰嗦,往往就是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耗費精力。要買多少布回來,那個帳是無法預算的,常常是不夠時再派人去城里。還有道士要的道具之類,雞毛扇、墨水、毛筆、紅絲線、白蠟燭紅蠟燭,以及每天要招待道士和禮工們的煙、酒水和薪金,平日里的檔次與做法事時的檔次也不一樣……一大堆,羅小琴覺得,所有的喪事程序,全是人為弄復雜的。甚至就是道士們編出的騙人的東西。否則,他們憑什么賺錢啊?他們穿著臟兮兮的繡了太極圖的紅袍,拿著一柄短劍亂揮舞一通,嘴里咿咿呀呀念一氣,說是超度亡靈。受過高等教育的羅小琴和丈夫并排跪在地上,手持一根白幡,聽著道士將丈夫的身份唱成媳婦,忍俊不禁,撲哧一聲差點笑出聲來,趕緊掩了口,怕在這樣莊重的場合有失體統(tǒng)。

        特別是看日子,入棺、收殮、取水、出殯、下祀都得由地仙查,還得將所有親屬的生辰八字用紅紙寫好,將酬金一并包上送去,地仙查的日子對紅紙上所有親屬都不得相沖相克。幾個堂兄,不愿當孝子,卻計較日子和時辰的沖合,生怕沖了自家的什么人。他們說某某家就是看的一個重喪日,后來不出三個月,家里又辦喪事。又說怎么請了這個地仙?他是一點都不靈的,風頭咀一家就被他害苦了。堂兄夜里回家查書,第二天又跑來找羅小琴,說這個時辰不但沖某某,還沖亡人,亡人在地下不得安生,第一就是找你和妹婿的麻煩哦!

        羅小琴心里雖然不信,但他們話已說到這個份上,無非是想改日子。羅小琴只得依了他們。為此,一再請地仙修改日期和時辰。惹得大姐都發(fā)脾氣:他們又不是孝子,老要隨他們的意思改來改去,真是怪事。羅小琴聽著大姐的牢騷,無奈地說:只要能順利把母親送上山,多幾天就多幾天吧,無非就是多一些開銷而已。她感到悲哀,自己的母親去世,自己都無力改變這種俗規(guī)。反倒像只猴子,讓道士和堂兄叔伯們支使得團團轉。繼而又想,反正就這么幾天,忍耐一下,就過去了。人一生也就那么幾次。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母親一生辛勞,她自己又信這東西,花點錢超度超度,讓她早日升至天堂,也是做下人的一片心意。這樣想著,膝蓋也不痛腰也不酸了。

        母親的喪事與父親的喪事給羅小琴的感覺完全不同。父親去世前,羅小琴憂慮重重,總覺得似有千斤重擔壓在肩頭,“孝子”之名不好當,尤其在一個宗族觀念還很根深蒂固的鄉(xiāng)村。好在多年來,羅小琴就吸取了父母的教訓,注意改善同叔伯兄弟們的關系,春節(jié)時,一家家拜訪,談些新的觀點。而今的計劃生育政策,決定著很多人家沒有兒子。孝子的觀念就得跟上時代了。女兒一樣可以當孝子的。家族里的幾個長者,只是附和著,沒有說什么反對的話。這大約是看在羅小琴的面子上。在村里,羅小琴是自打盤古開天辟地以來第一個考取的女大學生,當年轟動一時。要是經濟條件好的人家,酒宴恨不得要擺到大路上去。但羅小琴的父母根本沒擺酒宴,他們連羅小琴的上學費用和糧票都發(fā)愁。那年,羅小琴十七歲,父母已年過花甲了。

        羅小琴是父親的驕傲,但父母無法給羅小琴提供任何人生方面的指導。唯一可以稱得上輔導的是,父親把他自己唯一的技能——珠算,教給了羅小琴。那是小學三年級時候的事。這在羅小琴的一生中雖然沒起什么作用,但小學那個階段,羅小琴的成績包含珠算都是年級中數(shù)一數(shù)二的。羅小琴后來想,自己從小的成績一直那么好,這同父親的期待和每次考得好給父親帶來的喜悅是分不開的。父親將自己的所有希冀都寄托在這個女兒身上,羅小琴的任何話,他從來都是不折不扣地照辦。

        父親的葬禮十分隆重?;ㄥX雖然不多,但族人們出于對老人一生厚道的敬意,他們川流不息來敬香,主動來幫忙,送父親上山的路上,擺路祭的一家接一家。后來有人說:這個老人是這個祠堂里最熱鬧的一個。這讓羅小琴甚感安慰。

        羅小琴的字不是太好看,但給父親做的挽聯(lián)卻是她親自書寫的,毛筆字,一絲不茍,對仗工整。那幾天很出奇,羅小琴心里總感到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直到凌晨時分她都睡不著,總覺得有什么事沒做好,有什么話沒說透徹,特別是叔伯堂嫂們,似乎都有窩工的苗頭。一定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帖,他們又不便直說,羅小琴也不好打聽。想來想去,還得做副挽聯(lián)才成。那天忙到深夜,上了床,怎么也睡不著,閉著眼睛,想出了一副五十個字的挽聯(lián),她立即披衣下床,找出紙筆,寫了出來。第二天就掛在父親的遺像兩邊。這副挽聯(lián)不僅高度概括了父親行善積德的一生,同時也點出了做晚輩的感恩和期望庇護的心理。盡管羅小琴當時并不覺得他們做得怎么好。

        羅小琴后來想,許多小事真的不可小視,得罪了人自己還不一定知道。那幅挽聯(lián),卻彌補了自己忙亂中的某些禮情不周的地方,幾個堂兄叔伯見了后更加賣力了,累得吊針的堂嫂又撐著爬起來,忙前忙后。人心都是肉長的,誰盡力了不希望得到別人的肯定呢?

        堂兄們不愿出頭做孝子,這倒沒給羅小琴出多大的難題。在羅小琴看來,自己是父母的親生女兒,又念了書,有工作,贍養(yǎng)老人是天經地義,承擔喪事也應義不容辭,不存在同堂兄們爭搶。堂兄們出了幾斤米幾斤柴各人都記得一清二楚,生怕羅小琴不知道似地,一五一十都說給羅小琴聽。雖然自己并不計較他們的多少,在他們匯報時,羅小琴心想,多和少有什么區(qū)別?米和柴都是自家出的,這是對老人盡的心意,老人的魂靈在高處看著呢。但事過后,羅小琴還是很感激堂兄們,畢竟他們沒有給羅小琴出什么難題。他們還是很厚道的,整個喪事他們都盡了力。

        農村里同姓住著的村子,喪事是按“房”來操辦的。大宗族里分大房二房三房等,本房人手不夠時,才請其他房里的人來幫忙。羅家在這里是大姓,同村里有八房人家,祠堂有兩個。祠堂的規(guī)矩很嚴,尤其是對亡者是怎么去世的非常講究,不是在老家老屋壽終正寢的亡者,不得入內。這樣的亡靈如果入內,對后代不利。曾經在大河里淹死的板佬、在外打工被電死的四子、還有在窯廠被輪窯機絞死的飛虎,都只能在自家的屋門口搭個棚子,權做靈堂。

        羅小琴的母親高壽,按醫(yī)生的說法,是所有器官都老化了,無可救藥了,一個多月前,把母親從醫(yī)院接出來時,羅小琴決沒有想到母親會這么快就離開自己。母親算得上有福的老人了,但她的遺體卻沒能進入祠堂,這讓從外地出差匆匆趕回的羅小琴很惱火。她大大發(fā)了一通脾氣。發(fā)脾氣卻不頂事,她無法獨自將壽方拖進祠堂里,而且,即使搬移進祠堂,堂兄叔伯們全撂了攤子,她怎么辦?自己能把母親馱上山嗎?按堂兄的說法,在祠堂門口搭個棚子,也跟祠堂差不了多少。這門前往日原本就是中堂呢。這個大棚子也很寬敞,絲毫不比祠堂里差。羅小琴發(fā)了一通脾氣,哭了一陣后,想想也只好如此湊合著。這樣委屈母親,她不僅只是懊悔自己沒有早早歸來,還在心里祈求母親不能怪自己,這個鬼主意鬼決定全是堂兄叔伯們做出的,要懲罰就懲罰他們才是。

        但羅小琴還是懊悔,她想起古代一句話:父母在,不遠游。古人“百善孝為先”,連自己父母都不孝順的人還能談得上“善”嗎?羅小琴素來覺得自己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她對向她求助的所有人施以援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兌現(xiàn)承諾,甚至把自己弄得心力憔悴。但對自己的父母卻往往缺少耐心,怕他們的嘮叨,怕他們的固執(zhí),還有他們總也改不掉的壞習慣。最后一次見母親,那樣的淫雨霏霏的天氣,母親躺在床上,多日沒吃什么,臉色灰暗,一副行將就木的氣色。羅小琴心頭緊縮,伸手捋捋母親耳邊的白發(fā),按按她頸邊的被子。母親以往常沒有過的沉靜語氣、有氣無力地對羅小琴說:早就該死啊。這一大把年紀,這些年都是你的拖累,如果不是有你,骨頭早打鼓去了。那個大東西,不像你,我想她陪我住幾晚,她都不愿意。

        母親耳聾,她的聲音特別大,也不管誰在誰不在,說這話時大姐訕訕地從床頭往門口退去,靠在門上。羅小琴悲傷地問:媽,那我不去出差了,就陪你住幾天吧?但母親說:不要你耽誤工作來陪我。你去做你的吧。

        大姐連母親最后那點小小的要求都不愿答應,可見她對母親的嫌惡是千真萬確的。羅小琴在大姐咿咿呀呀的哭聲中想著母親曾經對大姐的評價和抱怨,母親最后總是喟嘆著:水只往下流啊!

        大姐每次帶些蔬菜來看母親,吃一餐飯就回去。母親總是把她拉到自己的小房里,偷偷塞些路費和糕點水果舊衣服什么的給她,都很少,像打發(fā)三歲的小孩,大姐有時不要,拉拉扯扯半天,母親追著送出門去,高聲喊著:路上車多,你走邊上啊。其實大姐年近花甲,自己也是老人了。可母親總還當她是孩子。大姐的幾個子女都有工作了,經濟條件也還不錯,只是她自己還當自己是從前的日子,過得稀里糊涂的一點都不清爽,從來沒看到過她穿件干凈衣服。

        中國的道德觀念向來有兩種相對的說法。羅小琴夜深失眠對父母深感內疚的時候,腦海里常常跳出另一句話來安慰自己,“自古忠孝難兩全”啊,何況我羅小琴什么靠山什么依賴都沒有,里里外外只有靠自己的努力才行。對母親照顧不周,并不是自己不孝啊,母親的在天之靈會理解自己原諒自己的。

        給母親采地的時候,墳山很擁擠,地仙拿著羅盤架在父親的墳上,瞇縫起眼睛望望遠處說:今年的向與這墳的向不合,不能合墳呢,要是去年或者明年,都行。就今年不行。羅小琴想了想,那就算了,母親本就不想同父親合葬。重看塊地吧。

        羅小琴心想:母親真的有靈呢。她本就不愿與父親葬在一起,才挨到過了春節(jié)后咽氣。

        地仙找到一處空地說:這塊地不錯,你看,遠方有個大山頭。小頭出扒手,大頭出諸侯。只是這方向不一樣,怕跟這邊上的一管墳太擠了。羅小琴問堂兄:這是誰?堂兄說:是楊嬸。

        在羅小琴的記憶里,母親生前為數(shù)極少的幾個劃得來的伙伴中,楊嬸可能是最好的一個。那她們在陰間也相鄰,不是很好嗎?沒有談得來的伙伴是很寂寞的,母親最后的歲月因為耳聾無法與人交流,該是多么的孤獨。羅小琴很歡喜地說:就是這,這里很好的。

        地仙前后左右看看后說:就怕這下面有管墳。羅小琴仔細察看了一下,也拿不準。堂兄說:到那上面去看看吧。羅小琴有些不情愿地跟在他們身后,走到山坡的頂上。那里有一片灌木和矮竹圍起的地盤,地勢高朗,前面是低而開闊的山嘴,再往前是環(huán)繞的河流、遠山??拷嗄镜牡胤接袎K空地,羅小琴指指腳下說:這里可以。地仙笑:這里當然好。但這后面就是葉婆婆的墳山,哪個敢在這里擋著她?

        葉婆婆是誰?

        是清朝時候的一個祖老。羅家這墳山都是托她的福呢,不然,羅家還是擠在圩壩上。這半邊山是她的陪嫁,后來葉婆婆老了就埋在這里,從那以后這半邊山就成了羅家的祖墳山。

        唉。怎么陰間和陽間的觀念都一樣啊?羅小琴有些心煩,但也不想因為什么風水去惹許多麻煩。況且這個葉婆婆墳山的風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至今也沒聽說過她家后代出了什么達官顯貴的。

        最后還是確定在葉婆婆的北面,那里比較高朗,只比葉婆婆的墳地矮一兩尺。但羅小琴心里一直不爽,總覺得那周邊的幾管墳主生前都是與母親不和的人,怕母親在陰間又受他們的氣。

        父親的墳與母親的墳相隔不遠,實地大約只有十幾米,但人們說:陽間一尺陰間一丈。羅小琴想:隔遠些還像走親戚一樣,親熱些呢。

        父親去世時,出殯的頭天晚上,道士做法事,上祭,善于看陰的唐嬸手搭涼棚,朝藍布搭起的望鄉(xiāng)橋上細望,神神秘秘的樣子。事后羅小琴偷偷問她看到誰了?唐嬸搖搖頭不說。聽鄉(xiāng)人說:從望鄉(xiāng)橋上走過的魂是誰,那三年內這個祠堂里下一個就是熱鬧誰。

        這事看起來挺神乎,但一般火焰高的人是望不見什么的。只有火焰低的人才看得出來。唐嬸不說,誰也不知道。這話自然不可隨便亂說,這是天機,怎么能隨便泄露呢?

        母親的魂魄是肯定不會走上那個望鄉(xiāng)橋的。父親去世后七年,母親才病故。羅小琴有時想,是不是自己不該同母親說那句話,害得母親終于意識到自己在世間過得太久了。父親與母親最后吵架時,母親嚷著:八十多歲了,還死不得?還要診什么?父親便回答著:要得要得,我先死,讓你多活兩年,這總行吧?

        生命最怕的是失去活著的理由。過年前,羅小琴去給父親上香辭歲,走了兩步忽而回頭對母親說:父親去世馬上有七年了!母親愣了一下,側著耳朵追問一句:啊?哪有那么多年?羅小琴肯定地點點頭,就匆匆出門。一路上都在想,母親現(xiàn)在是真的老糊涂了,老得父親去世幾年都不記得。怪不得她常常顛三倒四,把好的說成差的,把劣的說成優(yōu)的。

        臨走前為什么非要回頭去跟母親說那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話,羅小琴到現(xiàn)在都懷疑自己是惡意。是真的有些厭倦了母親的拖累嗎?還是自己對生命看通了?人活著,如果沒有樂趣,只有孤獨、寂寞和擔憂,那哪如死了好?

        “孝子”有時真的只是一種義務,人生的義務。俗話說:養(yǎng)兒防老。孝子是將長輩送上山的人,也是在紀念性的日子去墳前上香的人。以前的羅家村,是沒有女兒當“孝子”的。把胞侄過繼,沒有胞侄的就隨便找個親房里的侄子都行,或者倒插門的女婿。羅小琴說:這得改革。那些俗規(guī)不都是人定的嗎?既然是人定的人當然可以改變它。于是,她當仁不讓就自己當了“孝子”。

        她沒想到孝子就是“小子”。每天得跪好幾個小時呢。母親娘家人來,要敲鑼打鼓跪接跪送,所有來燒香的人,也得孝子跪在壽方旁回禮。還有無休無止的上門請人,三請三接,人家才來吃飯。不然,還會說你不懂禮情。

        天色漸漸亮了些,連日的陰雨,今天看來要晴了。

        到了橋頭,這是新建的水泥拱橋,可以通汽車的。引路幡停下來,八大神仙也停下來,掇凳的急忙把凳子塞到壽方下,放穩(wěn)壽方。挽炮紙籃的九哥趕緊上前,在橋頭點起紅香和表紙,跪著朝橋拜了幾拜,磕了幾個頭,然后爬起來,劃起了過橋彩,以祭祀橋神。這時唐嬸拉拉羅小琴的衣服,輕聲叮囑:你過橋時要挨著你媽,叫她莫怕,跟著過去。

        羅小琴就靠著壽方,輕聲說:媽,過橋啊,莫怕!這么闊的橋,不要怕啊,媽媽。

        這時,她的淚淌了下來。她忽然覺得母親這下是真的沒有了,過了這橋,母親踏上的就是陌生的土地。那片土地是屬于葉家村的,然后,她會長眠在那片土地上。母親向來膽小,她在人家的土地上能過得安穩(wěn)嗎?

        到了墓地,大家脫了孝衣,放了掛鞭炮,搶著磕了頭,就趕緊往回趕。這個早餐是整個葬禮最隆重的一餐飯,村里所有的人家都來人吃飯,而且三請三接,按輩份分主賓排座次,菜是一碗碗用托盤上,十分繁瑣。每桌擺了白酒一瓶啤酒一箱,白酒是七元一斤的,啤酒是一元五角一瓶的,都是現(xiàn)在最低檔的酒。丈夫對這樣的劣質酒是不屑一顧的,他端起飯碗找個沒人注意的角落就扒拉飯粒,把所有的人情世故都丟給羅小琴。羅小琴沒法子,她得做個樣子,她不能讓娘家人說自己的閑話。她一手握酒瓶一手捏白瓷酒杯,從舅老表的桌上敬起,親戚、道士、八大神仙、吹鼓手、叔伯兄弟、嬸嫂甥侄們,一一敬酒,并陪上笑臉,說一句:這幾天有勞各位了!酒不好菜不好,還請大家不要嫌棄,多喝幾杯。

        在這樣的場合,羅小琴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人們敬服。她言語簡練,動作干練,神態(tài)莊重,語調誠摯,是很得體的。

        墳巒起來后,地仙手握酒瓶呼“龍”:

        夫矣,來龍?zhí)卮?,列五風之樓臺,山水朝源,作鐘靈之秀氣。左青龍,右白虎,龍吟虎嘯,前朱雀,后玄武,龍鳳諧舞。進寶山,銜旁山,山山相對,甘露水,壬癸水,水水來朝。我今撒上珍珠土,叮嚀囑咐龍神:一應人財兩旺,二應富貴雙全,三應田地廣進,四應騾馬成行,五應男婚女配,六應八寶資莊,七應八應,代代兒孫做公卿,九應十應,代代兒孫入朝廷。孝子拜一拜,步步上金階。龍聽地師語,神聽地師言,今日安葬后,榮華富貴萬萬年。

        等到人們散盡,羅小琴坐下來,看著新巒起的墳,看著與自己血脈相連的母親而今已躺在這抔土底下,她的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

        望望天上的太陽,鉆來鉆去,還是被云層遮掩著大半。羅小琴望著天,又看看母親的墳頭,新培的土或許正好需要一場小雨呢。

        作者檔案

        姚嵐:女,安徽省安慶市文聯(lián)《振風》副主編,安慶市作家協(xié)會秘書長。著有文集《越獄》《風景無價》,長篇小說《花開何處》,報告文學集《雁過留聲》等。中短篇小說散見于《清明》《星火》《萌芽》《中國作家》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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