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光遠

給國家和人民造成170億損失的德隆案主犯唐萬新,只判了8年,甚至在服刑時一度被“保外就醫(yī)”,和吳英相比,唐該是如何的幸運

12月18日,傳媒關注的浙江東陽吳英案宣判,吳英被認定構(gòu)成“集資詐騙罪”,一審判處死刑,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chǎn)。吳英神話至此破滅。

吳英,1981年出生,長相秀麗,只有中專文化水平,被控“從2005年5月至2007年2月,以高額利息為誘餌,以投資、借款、資金周轉(zhuǎn)等為名,先后從林衛(wèi)平等11人處非法集資人民幣77339.5萬元,用于償還本金,支付高額利息,購買房產(chǎn)、汽車及個人揮霍等,實際集資詐騙人民幣38426.5萬元”。

就涉案金額和操作模式而言,法院對吳英的定性及判決似乎并無不妥,奇怪的是,公眾對于吳英案的判決結(jié)果,卻表現(xiàn)出異乎尋常的關注,很多網(wǎng)友認為,吳英案判得太重了。而法律界人士圍繞吳英案的定性的爭議在一審判決之后也進入了白熱化。

自吳英案爆發(fā)開始,對吳英的“集資”行為如何定性,就充滿爭議,公訴方“集資詐騙”的定性與辯護方無罪的辯護意見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出現(xiàn)如此巨大分歧的根源,在于我國《刑法》對“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與“集資詐騙罪”規(guī)定的含混不清。

中國《刑法》對脫離主流的金融供應體系而存在的集資行為,確立了兩個罪名,一個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此罪因河北孫大午而國人皆知;另一個罪則是“集資詐騙罪”。

這兩個罪究竟如何區(qū)分,法理上的分野很清楚,但一到現(xiàn)實,卻遭遇了難以區(qū)分的尷尬。

就吳英案而言,疑點之一,是吳英集資的錢基本用于公司經(jīng)營。比如,2006年3個月內(nèi),她以前所未聞的速度和手筆,置下大宗資產(chǎn),購買100多間商鋪,注冊8家實業(yè)公司,如果其集資為了“占有”,大可不必搞如此巨大的固定資產(chǎn)的投資;

疑點之二,最高人民法院在認定集資詐騙的標準時規(guī)定了七種情形,但這七種情況似乎都和吳英無法直接掛鉤;

疑點之三,吳英案雖然金額巨大,但其集資的對象卻只有11個人,而且都是親朋好友,其社會危害和影響是可控的。

如果按照2008年12月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等機構(gòu)出臺的紀要,吳英案只能算做普通的民間借貸糾紛。再加上浙江一帶民間的高利貸借貸形式非常普遍,如果將之定性為集資詐騙,并且適用最高刑,的確有很大的爭議空間:如果定“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則最高刑不過10年,而一旦定性為“集資詐騙”,則是死刑。

據(jù)說,吳英多次表示,自己想做生意,又沒有錢,銀行又不貸款,只好通過民間借貸的方式。這多少反映了被排除在主流金融秩序以外的民間創(chuàng)業(yè)者的無奈,而在民間借貸又非常普遍的浙江,通過高利的方式獲取資金事實上并不背經(jīng)離道。

其次,吳英并沒有惡意地向社會公眾吸收存款,其集資對象是固定的11個人,盡管賬目不清楚,但其不能歸還的3億多,除了期貨虧損等之外,跟前期已向這些集資對象支付了高額利息有關。

而且她并沒在發(fā)跡后向銀行騙貸,對這些集資對象而言,真正的損失并沒有那么大,所謂的“對國家和人民的財產(chǎn)造成巨大的損失”,似乎有夸大其詞的味道。因此,外界對吳英死刑判決的爭議,遠遠超越了法律本身。

由此,筆者不由得想起建國以來最大的金融證券案件德隆案,其罪名是“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操縱證券市場價格”,這個給國家和人民造成170億損失的大案主犯唐萬新,卻只判了8年,甚至在服刑時一度被“保外就醫(yī)”,相對于吳英,唐萬新該是如何的幸運。

既然法律模糊,既然中國金融的知識譜系本身處于一個不能自圓其說的扭曲狀態(tài),既然被主流制度視為非法的民間借貸卻在尷尬地承擔著民間資金主要供應者的重任,血祭一個小小的吳英究竟是維護法治的尊嚴,還是凸顯制度的虛弱?

筆者寧可相信,一個80后的年輕人,只是基于年少輕狂和不知天高地厚才觸犯法律,對此卻給予剝奪生命的重罰,價值和意義何在?慎刑應該是一個不壞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