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過了那一次夜宵排檔的工作,我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原來每一個人都活得不容易。
2008年秋天,剛辭了工作的我,擠進了北京人才市場的求職大軍。
這時候,一家介紹所的女辦事員,嗓門洪亮,頻頻傳來“招服務生,老板在,老板在”的聲音。想起這個以職介為主要業(yè)務的地方,老板居然親自跑來一趟,真是太難得了,我就斜身擠過了密密匝匝的人群,躥到了前臺。
眼神尚未落定,那位老板突然指住我,滿臉微笑,問我:“小伙子,夜宵排檔的服務生,你做不做呀?”
也許是容貌本來就憨厚,身上收拾得挺干凈,老板便感覺我很適合做那份工作吧?我想了想,難得有人欣賞,聽說飯店的伙食好,反正快走投無路了,隨口打探一下待遇,我便跟他走了。
老板的小店,在北京順義國泰商場附近的一個小區(qū),主要是賣海鮮、燒烤、鍋貼等夜宵。連同我,一共有9個員工。聽老員工說,每天得從下午5點上班到次日凌晨5點,也就是說,整個人的最佳休息時間,都用來干活了。
剛上班,來自農村的我,倒是興奮了一陣子。想不到除了雞鴨魚肉,還有飛禽走獸、青蛙蝗蟲,這世間竟然有如此多的動物可以下肚。讀書時,雖然我的政治、歷史時常能考個80多分,但現在的記性卻極不好,任憑同事幾番指教那個叫什么這個叫什么,我只是記住了帶魚和螃蟹,至多還可以想起螺螄和小龍蝦。
最麻煩的要算面對形形色色的顧客了,雖然是在馬路邊消費,他們的要求卻是按照星級服務和速度要求我。那些“服務員,快點快點”的連聲呵斥,好像我們真的是幾只蝸牛。
過了兩個小時,老板娘便安排我去送外賣。雖然順義商業(yè)也挺發(fā)達的,但這個小區(qū)通常是七八層的居民樓,沒有電梯、路燈少,半夜里到處樹影搖曳,只見到貓狗追老鼠。我是無神論者,鬼怪對我倒沒啥作用,每次電話響起了,我就祈禱對方在一樓或者二樓就好了。因為樓道太暗,看不清楚,有時候會多跑或者少跑一層。
接下來,就是學習宰殺。每次都感覺自己好殘忍,一條條鮮活亂蹦的生命,經過顧客的指指點點,從自己的手下出去,送到廚房,立刻就見了閻王。不過,海鮮們也有幸運的時候,顧客明明選的是活的,到下鍋時一不留神,卻被老板娘調換成了早在冰箱里待了好幾天的。
也走了一次“桃花運”。有位美女,好像提著兩大袋衣服和化妝品,楚楚動人,氣喘吁吁的樣子,我順手幫她提了一半。她望著我的眼睛說:“謝了。”當我從二樓提到了八樓,她竟然叫我等等,翻出一瓶很冰的康師傅紅茶,執(zhí)意塞給我。
想到在顧客面前,我自卑而討好的笑容;想到老板招工時說只上班十個小時,卻日日夜夜讓我們在“兩個5點”之間奔忙;想到……我只干了一晚,就辭工了,一分錢都不要。
此后的日子,無論是在冬暖夏涼的地方上班,還是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奔波,我始終做到了一點:去飯店或者排檔吃東西時,不再大呼小叫,而是安靜地等待。就算送外賣的,送錯了飯菜,少加了辣椒,忘記帶筷子,我都不去計較。
因為,經歷過了那一次夜宵排檔的工作,我明白了,這個世界上,原來每一個人都活得不容易。
選自《城市快報》2009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