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大勇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老江湖，事實上，有時他完全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女人

接到老板電話的時候已經(jīng)是晚上11點多了，看到是老板的電話，段大勇以為要問什么工作上的事情，哪知老板卻說已經(jīng)到重慶了，住在虹都賓館。段大勇愣了，兩秒鐘才回過神來，然后接著說，老板，你在哪個房間?電話那頭說，不用了，明天早上8點鐘你到賓館就行了，到時再說。

幾乎琢磨了一個晚上，段大勇都沒弄明白老板為什么不先打個電話。天剛蒙蒙亮，他便駕車直奔賓館而去。

老板下來了，沒說什么話，把手一揮，兩人直接到了中餐廳吃早餐。老板完全沒有睡好，坐在位置上直打呵欠。段大勇禮節(jié)性地點頭哈腰，老板，賓館條件還可以吧，休息可好?老板說，昨天晚上喝了兩杯咖啡，一晚上都睡不著，折騰得夠嗆。

用餐完畢，兩人到酒店門口坐車。不過，令段大勇又沒想到的是，車子旁邊竟然多了個二十三四歲左右的女人。那女的個子足足有175cm，身材瘦削修長，氣質(zhì)飽滿，漂亮嫵媚，一看就像是做過模特的。大清早遇見美女，段大勇萬萬沒想到。詫異之際，老板說話了，我給介紹一下，這是由小莉!……這是我們西南分公司的總經(jīng)理段大勇。

一路上基本無話，老板坐前面，只顧半閉著眼睛打瞌睡。段大勇挨著由小莉坐后排，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也許實在是無趣，車出主城區(qū)，由小莉也打起了瞌睡，段大勇這才得以仔細地打量起旁邊的美女來。

由小莉正對著段大勇的胸部一起一伏地很是均勻，甚是豐滿，加上一股濃濃的香水味兒，這一來，段大勇幾乎被搞得心旌蕩漾。看著兩人沉睡的樣子，段大勇心底不由得抹過一絲酸酸的嫉妒，鬼才曉得老板和這個美女昨天折騰到什么時候，有錢就是不一樣啊……

安排

老板帶個女人一路吃吃喝喝，倒也見怪不怪，哪里來哪里去也就算了。哪知要到廠區(qū)時，老板發(fā)話了。老板說，大勇呀，公司里現(xiàn)在有沒有其他崗位，給由小莉安排一下。老板還說，她可能要在這里待一段時間，鍛煉一下，過幾個月就走。

鍛煉?用得著鍛煉嗎?!像她這樣嬌滴滴的女孩子，早就習(xí)慣了熱鬧喧囂的生活，放在這窮鄉(xiāng)僻壤，待得住嗎?!即便要鍛煉，你老板直接把她系在身邊，寶馬香車、鮑魚魚翅，豈不是更好?

想是這么想，可話不能這么說。老板既然發(fā)話了，肯定有他的難處。老板愿意把一個女人帶到這里來，鄭重其事地交給自己，說明老板對自己莫大的信任。說深一點，這不是簡簡單單的“鍛煉”所能囊括的。

雖然他對眼前的這個女人除了名字之外一無所知，但這個年頭，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有錢的老板加上一個漂亮、嫵媚的女人，這個老套的故事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老板前腳剛走，段大勇就立即召集中層以上干部開會。也許是會場內(nèi)突然多了位驚艷的女人，段大勇一眼就看出這些中干們的不自在和疑惑。比如，平時開會一言不發(fā)的技術(shù)總監(jiān)，一坐下就跟旁邊的生產(chǎn)總監(jiān)竊竊私語；那些年輕的中干，一坐下視線都沒有離開過，仿佛多看幾眼美色就能看出答案一樣。

“下面我給大家介紹一位新的同事?！倍未笥虏坏貌徽玖似饋恚盀榱酥С治覀兎止镜陌l(fā)展，即日起，由總公司派來的由小莉同志將擔(dān)任我公司總經(jīng)理助理，協(xié)助總經(jīng)理處理日常管理工作。有請由小莉同志講話!”

會場頓時沉默，繼而掌聲才稀稀拉拉地響起。如此冷場的場面段大勇萬萬沒想到。安排個總經(jīng)理助理是他的主意，這樣嬌氣的女孩子放到下面去，去做那些瑣碎的事務(wù)肯定不合適。倒不如安排個虛職，讓其無所事事為好。如果真如老板所言幾個月后她就回去了，自己也樂得做個順?biāo)饲?，既不得罪人，還留個好印象。

段大勇是這么想的，但下面的人似乎沒深刻領(lǐng)悟到精髓。第二天，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拿著一份表格就來了，要由小莉填上。末了，人力資源部經(jīng)理還“熱情”地問新來的總經(jīng)理助理，你是哪個大學(xué)畢業(yè)的呀?今后要多向你學(xué)習(xí)呀什么的……

由小莉的表填上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學(xué)畢業(yè)，而是畢業(yè)于某藝校。學(xué)民族舞蹈的。

這個時候行政部經(jīng)理又找上來了：“段總，由助理的工資級別怎么定?”按照公司規(guī)定，所有員工要先試用，試用期間，中層以上都是一個價碼；員工試用期后，根據(jù)表現(xiàn)來決定其職位及工資。但由小莉?qū)嵲谑莻€意外，既沒有試用期，還是學(xué)舞蹈的，一來就擔(dān)任了總經(jīng)理助理……

段大勇把心一橫，按照總助的級別定就是了!他解釋，由小莉是總公司派過來的，雖然年輕了一點，但既然是總公司派過來的，說明其能力已經(jīng)得到了認可，大家要抱寬容的心態(tài)善待新同事……

招架

對新來的“領(lǐng)導(dǎo)”，公司內(nèi)的一幫中干既不歡迎，也不排斥，總的感覺是劃清界限。

段大勇感覺有些對不住由小莉。在公司里，他是唯一知道老板與這個女人身份的人，既然老板鄭重其事地托付給他，反過來，他應(yīng)該讓老板放心，讓由小莉開心。一個時尚靚麗的女孩子，跑到這個鳥地方來，還要忍受眾人的白眼和冷遇，本身就很不公平。

每當(dāng)有飯局或者下班后沒事的時候，段大勇就把由小莉帶到一塊?？偨?jīng)理帶助理，似乎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也只有他能給由小莉一些關(guān)心。何況，有這么個美女隨時陪在身邊，喝酒時心情大好。

酒喝高了，一桌狐朋狗友開始拿他開涮。你段大勇在家里從來都是“二把手”，啥時也學(xué)會帶小秘了……段大勇既不澄清，也不辯解，只顧哈哈地笑。內(nèi)心里，他反倒覺得有種成就感。這些只會在夜總會里用錢交易的狗友們哪是開玩笑，明明就是嫉妒嘛。葷段子過頭了，段大勇也會假裝正經(jīng)地提醒一下諸位：“大家誤會了，大家誤會了……”每每這個時候，由小莉都會投過來感激的目光，四目相對，段大勇覺得這種感覺很是愜意，爽!

幸福得越早，有些事情就來得越快。慢慢兒的，公司上下開始有了一些傳言。坊間傳言大致有三個版本：第一，新來的一個狐貍精很快給總經(jīng)理搞上了，那個中專生一來就成了總經(jīng)理助理，權(quán)色交易；第二，據(jù)有人考證，總公司從來就沒有一個叫由小莉的人；第三，段大勇為了將小秘弄進公司來，還專門帶著她去見老板，老板給忽悠了……

傳言甚囂塵上，段大勇倒沒怎么介意，個中經(jīng)脈他自己最清楚。他段大勇倒是希望夢想成真，可惜他沒這個福分。

就這么一直拖下去，不過段大勇很快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招架不住了。前次去總公司開會，他覺得所有人看自己都有些異樣。剛一進會場，就有人沖自己擠眉弄眼：“老段，聽說你最近艷福不淺呀!”一位分公司老總甚至特地找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段，春來發(fā)幾枝?”

會后，段大勇被老板留了下來。老板畢竟是老板，總是不顯山露水的。一番工作匯報后，老板又說了一句話：“大勇，有些傳言我也聽到了，希望你把握好分寸，珍惜你自己的工作崗位!”

——老板，不用說，我懂!

空白

不過“分寸”很快就被打破了。遠在山西老家的妻子也不知從哪里聽說了段大勇的緋聞，急匆匆地就趕了過來。老婆一進公司就開始打聽，誰是由小莉?!段大勇正想拉住她，但虎背熊腰的老婆哪里還拉得住，她沖上去，未等由小莉明白是怎么回事，抬起手來就給了她一巴掌。

老板的女人被打了，這還得了，段大勇頓時氣急敗壞。他只覺得有股熱血直往腦門上涌，大腦里一片空白，一氣之下，手就揚起來了……

段大勇老婆打人和被人打的事情一時成了公司上下的頭等新聞，用官方的話說，“造成了惡劣影響”。老婆哭得呼天搶地，丟下一句“段大勇，沒想到你為了一個女人竟當(dāng)面打我”就走了，這婚看來是離定了。

老婆前腳剛走，由小莉就遞來了辭職信。信中滿是幽怨。公司人際關(guān)系復(fù)雜，氛圍惡劣，還背上了狐貍精的罵名，到頭來還挨了打……由小莉稱，段總，雖然你有很高的職位，但請你以及你老婆尊重一下別人的人格，好自為之。

兩個女人都抱怨而去，段大勇心里堵得慌。他還聽說這事已經(jīng)傳到總公司去了，老板震怒，茶杯都拍倒了，要處理他。

處理什么?段大勇很是憋氣。媽的，為了老板的女人，把自己的老婆都搭進去了，到頭來還要受處理，這算什么世道?!段大勇感覺有些發(fā)酸，老板的女人是人，自家老婆就不是人了嗎?!

怨氣憋在心里正愁無處發(fā)泄，老板的電話來了，約他到總部去當(dāng)面談?wù)劇?/p>

老板還是老板，正襟危坐，不露山水。見到段大勇來了，老板似乎余怒未消，一席話就潑了過來：“這個事情怎么搞的?整個行業(yè)都在傳我們的笑話，你段大勇老毛病不改，我沒提醒過你嗎?!”

段大勇覺得委屈到了極點：“老板，我是有些老毛病，但你的女人，我對天發(fā)誓，半點想法都不敢有!要說有錯，錯在我沒有把她照顧好。”

“什么?”老板頓時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什么我的女人?我的女人什么時候要你來照顧?”

段大勇覺得只有把一切攤開了說，“由小莉不是你帶來的嗎?還叫我好好照顧她，不是你的女人是什么?”

“什么?什么!”老板再度驚愕了，眼睛睜得像個燈籠，“段大勇，我還正想問你呢，那個小姑娘是我朋友的女兒，我叫你照顧她，你倒好，整天跟人家出雙入對，還壞了人家名聲，現(xiàn)在我對朋友都無法交代……”

“那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段大勇突然覺得有些懸空。

“我為什么要告訴你，一個正規(guī)的公司，都知道是張三的親戚王五的妹妹，豈不亂套了?!誰需要明目張膽地給你說，我是有關(guān)系進來的!”

一個月后，段大勇被解除了分公司總經(jīng)理的職務(wù)。回過頭來想想自己自詡為老江湖的人生，那一刻，段大勇覺得自己真的是徹底的失敗。

選自《商界》2009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