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壯罵了一句:“娘的,他要是照實寫也就罷了,居然胡編亂造給我安上那么多糗事臭我,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桌子上的手機唱個不停。
我沒好氣地嘟囔一句,隨手摁了一下拒聽鍵,翻個身接著睡。
“死了都要愛,不淋漓盡致不痛快……”阿信的聲音又倔強地響起來。
我嘴里不干不凈罵了一句,憤懣地操起手機準備臭罵一頓這可惡的騷擾者。一看來電提示上閃著“朱大壯”三個字,我強壓住心頭的怒火,拿迷糊的聲音“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就傳來激動萬分甚至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聲音:“大永,我發(fā)了,我終于發(fā)了!你快過來,快點過來??!”
發(fā)個球!我看是發(fā)神經(jīng)了。連個午覺都睡不安穩(wěn)!我嘴里發(fā)著牢騷,手腳卻利索地穿好短袖,推開門走出去。
外面的日頭懸在中天,毒辣辣的照得人睜不開眼,我只感覺眼前一陣眩暈。朱大壯不在客廳,也不在臥室,我是在那偌大的書房里找到他的。這書房賊大,足可以碼放兩千冊藏書。朱大壯肥碩的頭就深埋在一本雜志里。見我進來,他移動著肥大的身軀給我挪過一把椅子,興奮地說:“坐,這邊坐。本來是不該打攪你午睡的,只是今兒太高興了,太高興了!”我倒越發(fā)來了興致,啥事能把這大佬高興成這樣?我就皮笑肉不笑地說:“朱老總,今兒是股票飄紅還是彩票中大獎啊?”他那肥大的頭就搖成撥浪鼓:“那有啥子好高興的,我又不缺那倆錢。告訴你吧,我的文章發(fā)表啦!”“真的,哪篇,我看看。”我搶過雜志,一翻目錄,嗨嗨,還真有“朱大壯”的大名。我粗略瀏覽一下內(nèi)容,好眼熟,好一會才想起來這篇文章還是我?guī)退麧櫳?。我豎起拇指說:“朱老總,難怪把你高興成這樣,你的文章終于發(fā)表啦,祝賀??!”朱大壯滿臉堆著笑,拍著我的肩膀說:“這還不有你的功勞,晚上我請客,三鑫賓館,把小李他們幾個都叫過來吧?!?/p>
回去的路上,我的心里就憤憤不平。娘的,朱大壯初中沒畢業(yè),靠養(yǎng)豬養(yǎng)成了百萬富翁。現(xiàn)在有錢了,也附庸風雅裝起讀書寫文章的熊樣了。想我堂堂的大學本科生,只能在文化館混口飯吃。真他媽的不公平!想當年,我是村里的驕傲、家族的驕傲,現(xiàn)在倒好,成了村人奚落的對象。朱大壯出錢為村里修過路建過小學,村里還為他立了碑。呸!啥玩意,還不是一個養(yǎng)豬的大老粗!
本來,朱大壯想發(fā)表幾篇文章也容易。開個口嘛,我給他捉刀代筆幾篇,多省事。他倒好,偏要自個寫,寫的是勞什子狗屁文章,廢話連篇語句不通毫無內(nèi)涵。我看了頭都大,他倒死皮賴臉纏著我給他指點修改潤色。要不是看在他隔三差五請我吃頓酒肉的分上,我真想臭罵他是扶不起的阿斗,該干啥就干啥去吧!
三鑫賓館包廂。六個人,五男一女,一大桌子菜。我們幾個都被朱大壯身邊那個年輕貌美身材窈窕的女人迷住了,老是有意無意拿眼睛的余光往她身上瞄。我越瞄心里越惱,娘的,真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我們叫了兩瓶“茅臺”,挨個敬過去,輪到那個女的也不放過,朱大壯就來個英雄救美,舉起杯子說:“她不會喝酒,大家多多包涵啊,我代她喝,喝!說完就咕嚕喝下一大口,接著說,“謝謝各位一直以來的幫忙,給你們添麻煩了?!蔽揖涂谑切姆寝揶淼溃骸澳睦锬睦铮炖峡?cè)绽砣f機還不忘讀書充電,是我們學習的楷模,我們佩服得五體投地啊!”
朱大壯滿面緋紅:“哪里,我讀書少,就是想寫幾篇文章圓一下小時的‘作家夢’,讓大家笑話了。以后還得靠你們多幫忙啊,你們今后要是出書,我一定多多贊助?!蔽覀冇志戳艘煌ň疲己榷家凰?,后來又天南海北胡扯一通,有沒有說黃段子就記不清了。我們幾個把朱大壯扶下樓塞進車子,那漂亮的女人就開著車子把他送回家。
我幻想著晚上朱大壯那肥胖的身軀往那嬌美的身子上碾壓,心里沒有一絲心疼,反倒有些幸災樂禍起來。我真他媽的喝高了!
朱大壯叫我去他家,是一周后的事情。朱大壯肥胖的臉因為憤怒而變形,更像一只水煮過的豬頭。朱大壯把一本雜志狠狠地摔在桌上,氣憤地說:“這‘野狼’你知道是誰嗎,老子非閹了他不可!”我翻了一下文章,陪著小心說:“不知道,這里邊寫的人物和故事確實有些像你。”朱大壯罵了一句:“娘的,他要是照實寫也就罷了,居然胡編亂造給我安上那么多糗事臭我,真他媽的不是個東西!”我說:“這小說都是虛構(gòu)的,來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有點像你也拿人家沒轍?!薄疤摌?gòu)的也不能瞎扯淡,這要是被不知情的朋友顧客看到了,我的臉面往哪擱,我以后還怎么做生意!呸,我倒要看看是哪個狗日的想整我,我跟他沒完!”
朱大壯再沒找我們幾個修改過文章。聽說還把書房里的書籍都拉到廢品收購站賤賣了。
我們幾個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無話不談,說話都小心翼翼的。
我們幾個又像以前一樣過清湯寡水的日子,牢騷不斷,郁悶不斷。
只是有時候又無比懷念起以前那隔三差五大魚大肉美酒佳人逍遙快活的日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