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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碎片(短篇小說)

        2009-12-31 00:00:00
        湖南文學(xué) 2009年9期

        1

        后來,靜秋只得說:“別這樣,奶奶,你要真不走,我就一直在炕上陪你。你也知道,這個世界上最疼你的人,就是我。仇人的話是刀,親人的話是蜜。你別忘了,我可是你的親孫女?!?/p>

        賈文珍拄著拐杖澆庭院里的花。已然初秋,閑花都還開著,金馬蜂都還飛著。靜秋掐下風(fēng)仙花的葉片,捏了葉脊上的肥蚜蟲說:“你知道,碎片砸屋頂上,后果只能是這樣,”她捻了捻手指,蚜蟲的汁液就滋出來??少Z文珍根本就沒瞅她,靜秋就繼續(xù)說,“我知道你耳朵好使,一點不聾,連耗子搗洞、螞蟻扇翅你都能聽見,”靜秋又說,“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要為我想想,不為我想想,也要為吳桂花想想,你可是個活菩薩?!彼徽{(diào)越來越疲憊,仿佛終于明白,無論說什么甜言蜜語,她面對的都是堵不會吭聲、渾身布滿了老苔蘚的墻。

        “要不,你就在這里等死吧,”靜秋最后冷哼一聲,“等我來拾你這把老骨頭?!?/p>

        賈文珍這才抬頭瞇眼打量靜秋。盡管患白內(nèi)障多年,可她還能看清東西,只是世上的任何一件物事,在她眼里都罩了層秋霜。她抬手摸了摸靜秋的耳垂,靜秋的耳垂大而飽滿。靜秋便“噗嗤”聲笑了,“不管你樂不樂意,晚上我都會把你接到我家,等明天,跟我媽去大姑家躲兩天。有小半年沒去過陶樂鎮(zhèn)了吧?”

        出了祖母家的院子,靜秋在街上遇到段凱。段凱的爺爺昨日里去世,這兩天正忙著操辦葬禮。他不老老實實家里守靈,跑出來做什么?他不光跑出來,還跟一個男人眉飛色舞地大聲說話。見了靜秋,段凱眉眼就開了,小跑過來,將她逼到墻旮旯,垂聲問道,準(zhǔn)備好了嗎,你?靜秋慌亂著后退兩步,沉吟著說,等把奶奶安頓好,就可以走了。

        段凱頗為滿意地說,我就喜歡你這樣嘎嘣其脆的人!一是一,二是二,從不拖泥帶水。靜秋就問,你呢,你爸同意沒?段凱點支煙,將煙圈從寬闊的鼻翼吸進,又從鼻翼緩緩著噴出。后來,他很鄭重地拍拍靜秋左肩,一字一頓地說,我現(xiàn)在是大人了,我的腿長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誰也甭想攔我!

        他的聲調(diào)有點高,仿佛他不是說與靜秋聽,而是說與他父親。他父親是個獨眼,每日串街賣豬血。豬血若是賣得不好,往往遷怒于他,讓兒子的皮肉濺出些顏色。靜秋漫不經(jīng)心地瞥他一眼,他臉就紅了,梗著脖頸嚷道,咋啦?不信我啊?

        靜秋沒吭聲,那個男人朝他們走過來了。

        在小鎮(zhèn),靜秋極少看到這樣干凈的男人。他走起路來極為肅靜,昕不到半點踐踏泥土的鏗鏘聲。然而日后靜秋想起他,無疑先想到的是他的眉毛。他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硬生生往兩鬢挑開,濃黑葳蕤的眉毛,并非溫順地展向太陽穴,而是根根急促著涌向眉心,這就讓他的目光看起來有些飄:本是和順的,安逸的,在眉毛的裝飾下卻滑出狐疑、冷清、甚至憂傷的意味。

        “我表哥,”段凱指了指男人,“我爺?shù)耐鈱O,奔喪來了。”又指了指靜秋說,“我的高中同學(xué),溫靜秋?!闭f完后他似乎有些無措,仿佛不曉得為何要將兩個不相干的人牽扯到一起。他只好撓撓頭皮,討好似地問靜秋道:“我們?nèi)ワ埖瓿燥?,你去?守了一宿靈堂,腰子都快擠碎了。”

        靜秋搖搖頭,眼神卻鬼使神差地釘在男人身上,男人的腿真是長,牛仔褲緊箍,將襠部繃出來,他在朝她微笑,而他的微笑是那么優(yōu)雅。靜秋羞怯地垂了頭,轉(zhuǎn)身欲走,耳朵卻機警地豎起來,她聽到男人小聲對段凱嘀咕:“這……就是你說的那女孩?這么眼熟呢。哪里見過?!倍蝿P和“表哥”提起過自己?靜秋忍不住扭頭,正看到段凱扒著男人耳廓竊竊低語。她不禁攢了攢眉頭。說實話,高中三年,她從沒正眼瞅過這個比豌豆苗還氄的駝背男孩。當(dāng)然,他并非天生駝背,只是平素喜歡貓腰趕路而已。也許在這個營養(yǎng)不良的男孩看來,這種略微變形的走路姿勢,恰恰能讓他更像個精明、底氣充足的男人。

        2

        陳蓉翠正搓麻將。麻友永遠(yuǎn)是另外三個老女人:老馬,老王和老謝。她們搭檔或許也有十幾年了,十幾年來,四個女人家在這條街上比鄰而居,一個賣豆瓣醬、一個賣性保健品、一個賣鮮魚,還有個賣生豬肉。賣來賣去,頭發(fā)白了,身子臃腫了,卻誰也沒能發(fā)財,只是麻將牌摸來摸去,將手指蹭出了老繭。她們還有個老規(guī)矩,不摻和外人,如果誰的攤子忙,脫不開身,干脆就散伙。對于即將到來的碎片,她們好像一點也不急。靜秋見陳蓉翠嘴上叼著半截香煙,便從她嘴里拽出掐掉,想也沒想扔進垃圾桶。陳蓉翠只是笑著,將手里的“二餅”輕輕拋到桌上,嘴里大聲吆喝道,王桂青,我他媽再給你點炮,我就是養(yǎng)漢的!

        老王老馬她們嘎嘎地大笑起來。靜秋撇了撇嘴,踱到肉案邊,將密密麻麻的蒼蠅哄走,又在板凳上呆坐了會兒,時不時拿眼角的余光瞄兩下陳蓉翠。母親才四十多歲,天天臉也不洗頭也不梳,惟一的嗜好就是將屠戶送來的白條豬剖殺得勒板是勒板,精肉是精肉,然后叼著香煙搓麻將。本來面相也不丑,眼是眼眉是眉,偏要任那豬油和血漬浸得滿面油光,衣裳更不用提,一件白色圍裙終年粘著肉屑骨渣。真難為父親這么些年來,能安穩(wěn)地和她睡一條炕。

        “冰箱里有月餅!”靜秋聽到母親扯著嗓子喊:“抽空給你奶奶送兩塊!”靜秋“嗯”了聲,轉(zhuǎn)身跳進了屋。她沒去拿月餅,而是在后窗逡巡一番女人們,然后快速打開了母親的錢匣。錢匣是榆木的,老貨,細(xì)膩的紋理被豬油蹭得像是油了層亮漆。她抽出兩張十元的,想也沒想塞進褲兜。由于心虛,她又將剩下的錢胡亂攪拌了,方才喘息著蓋上匣蓋。

        二十多天來,靜秋斷斷續(xù)續(xù)偷了母親四百三十元錢。靜秋有心機,曉得每次偷錢不能太貪,否則母親便會察覺。通常來說,母親每天都能賣個三四百塊,少了十塊八塊的不會計較。想到母親渾然不覺自己儼然是個熟練的小偷,靜秋心里便生出許些愧疚。從小到大,靜秋手腳干凈,從沒干過出格的事,或者說,那些沒來得及出格的事,都被母親一手掐滅了。比如,母親看到她在筆記本上抄寫莎士比亞的情詩,就警告她,結(jié)婚前不要讓任何一個男人碰,她說“碰”這個字時,很輕淡,并沒有刻意地加重腔調(diào),可靜秋聽了,眼淚卻差點流出來,仿佛她時刻準(zhǔn)備著讓男人如何如何一般。高二時,有個男生來肉鋪找靜秋借輔導(dǎo)材料,被母親三言兩語趕走了。還有一次,靜秋在理發(fā)店做頭發(fā)。她想把頭發(fā)染成酒紅色,剛做到一半,母親怎么就來了,她倚在店門口,什么都不說,只盯看著靜秋。靜秋頭上雖罩著碩大的玻璃罩,卻也不敢拿正眼看母親。后來她實在受不了,嘆息著對理發(fā)師傅說,把我的頭發(fā)再染成黑色吧……

        高中一畢業(yè),靜秋想去天津打工,母親當(dāng)時正在剁排骨,聽了她的央求,并未搭理她,等將一扇豬肉剁好,這才叉腰凝望著她,半晌說道:“出嫁前,別指望給我出桃源鎮(zhèn)?!彼Z氣并不生硬,柔柔的,卻讓靜秋的心揪成一團。有時靜秋想,有個如此霸道的母親,大抵是天下最悲哀的事了。

        其實高考前,靜秋就準(zhǔn)備出去了,她知道自己考不上,也不想復(fù)讀。她惟一的希望就是,早早離開桃源鎮(zhèn)。她再也不想在這個骯臟小鎮(zhèn)上待上一天。這也是她為何找段凱的緣由。段凱沒有靜秋這樣的母親,卻有個酒后敢殺人放火的父親。

        她和段凱的計劃倒簡單,他們已經(jīng)考察好了出走的路線:從鎮(zhèn)上打出租到縣城,然后坐公共汽車奔市里,再從市里坐火車去天津。段凱在天津那邊有親戚,到時會接應(yīng)他們,親戚已經(jīng)在貨運公司為他們謀好了差事。他們準(zhǔn)備明天下午就出發(fā)。一想到要離開桃源鎮(zhèn),靜秋就渾身顫抖頭皮發(fā)麻。她現(xiàn)在惟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奶奶。在冰碎片來襲之前,她要把奶奶接到父母這邊。

        從什么時候開始,桃源鎮(zhèn)的人有了關(guān)于冰碎片的記憶?回想如此之難,便如回憶自己誕生時忘卻的事情一般。就像“冰碎片”這個名字,在桃源鎮(zhèn),它已經(jīng)不再是書面語,不再是破碎物的統(tǒng)稱,而是像“麥田”、“桃花”、“電影”、“性保健品”、“鐵礦石”、“液晶電視”、“東北小姐”、“二人轉(zhuǎn)”這樣的詞語一樣,成為單一、獨立、沒有任何抒情性質(zhì)的客觀名詞。每年秋天,鎮(zhèn)上就要召開隆重的會議,每個村莊,上至村長、副村長、書記、副書記、下至團委書記、會計、小隊長、黨員都要參加。會議一結(jié)束,鎮(zhèn)上的高音喇叭就開始廣播,禁止群眾集會。所謂群眾集會,就是婚喪嫁娶、賭錢鬧鬼。干部們還會熱忱而憂傷地動員鎮(zhèn)上的人舉家去探親戚,按照他們的意思,就是鎮(zhèn)上最好一個人也不留。

        剛開始,人們并沒當(dāng)回事,不就是天上掉點碎片嗎?按照鎮(zhèn)上的說法,每到秋天,根據(jù)科學(xué)家預(yù)測,天上的星辰都會有幾顆粉碎,這很正常,哪個六七歲的孩子不掉乳牙呢?但這些來自宇宙的碎片不會落到美國的洛杉磯,也不會落到巴黎的香榭麗舍大街,而是全部神奇地落到這里。根據(jù)鎮(zhèn)上干部的說法,這些星辰的碎片晶瑩剔透,像冰山一樣龐大堅硬,只有在陽光爆射下,它們才會徹底消失,升騰為空中云朵。這多么奇妙,冰碎片不會掉進大海,也不會掉進深山。不會掉到茂源鎮(zhèn),也不會掉到陶樂鎮(zhèn),而是,全部掉到桃源鎮(zhèn)。

        第一次,全鎮(zhèn)的人都去探親戚,回來時,他們發(fā)現(xiàn)也沒什么大不了,只是劉拐子家的廂房被砸破一角,王德順家的牯牛被砸死一頭。他們誰也沒能看到,冰碎片到底是什么樣子。第二次,王茂源家的摩托車被砸碎,張開來家的一窩未過滿月的豬崽全被砸死……后來,出去探親的人越來越少,人人似乎都抱著如是的想法,那些冰碎片又能把人咋地呢?有幾年的時光,他們偷偷違反了上面的指示,做生意的生意照常做,想結(jié)婚的婚照樣結(jié),喜歡種田的田照樣耕,他們發(fā)現(xiàn),那些從太空來的碎片,并沒有想像中可怕,也就是說,那幾年里,星星雖然依舊爆炸,可是卻并未如科學(xué)家們預(yù)測的那樣,神秘地頻頻光臨桃源鎮(zhèn),人們在焦灼地等待著碎片從天而降,而事實是,碎片雖然光臨過桃源鎮(zhèn),誰也沒見過真正的“冰碎片”……

        然后有一年,有個照例在田里耪地的老頭被砸死了,他的血液從七竅里全流光了,人們找到他時,花生地里只是趴著一張衰老的人皮,旁邊是黑紅色土壤;正在家喂驢的茅式傘,頭顱被冰碎片硬生生削掉,三滾兩滾翻進糞坑,沒了頭顱的脖子汩汩地冒血,人們找到他時,只是發(fā)現(xiàn)一個無頭男人僵硬地靠著那頭草驢,手里還捏著個煙斗,煙斗冒著煙氣,毛驢不時晃晃身子,繼續(xù)悠閑地吃草……

        靜秋可不想奶奶有什么好歹。父親是個泥瓦匠,常年在外頭跑,母親呢,更不用說。靜秋心里只裝著奶奶。奶奶耳朵有點聾,可靜秋說什么話,她似乎都能聽到。奶奶說,這次她是再也不想動彈了,她再也不想離開她的庭院半步,她都這么一把老骨頭了,還有什么可怕的呢?

        然而畢竟,冰碎片又要從天而降。根據(jù)科學(xué)家們的解釋,它們飛行的速度比世人想像的還要迅捷輕盈——或許已經(jīng)超越了光速,輕易就能把小鎮(zhèn)的皮膚割裂,然后,悄然融進小鎮(zhèn)骯臟的血管、器官、發(fā)梢,或者,在陽光的撫摸下,瞬息蒸發(fā)——仿佛異鄉(xiāng)人從未抵達(dá)過這里。

        3

        “靜秋,找四塊錢零錢!”靜秋聽到母親喊她。

        買肉的卻是段凱,段凱手里拎著幾斤豬肉,眼睛卻心不在焉地掃來掃去。見到靜秋,他有些羞澀地笑了笑。靜秋佯裝沒瞅見,徑自離了肉鋪,段凱在后邊默默跟著。母親又扯著破鑼嗓子問:“去哪兒啊?該吃中午飯了!”王桂青就搭訕說,姑娘家長大了,不要老是這么碎嘴子。母親嘟囔道:“不管能行嗎?學(xué)不好好上,也不去復(fù)課,她舅舅在鎮(zhèn)上的手套廠給找了個臨時工,死活也不去!不曉得漿糊腦袋天天琢磨些什么

        靜秋和段凱在一家音像店門口停了。靜秋沒聲好氣地問道:“什么事?”

        “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段凱諾諾著說,“我們……不去天津了好不好?”

        靜秋直勾勾地盯著他。他的脊梁就越發(fā)彎了。他尖著嗓子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我們不去天津了,我們?nèi)ケ本?”

        靜秋挑著眉毛問道:“你……?”

        段凱說:“你上午也見到我表哥了吧?他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他說,天津那邊的廠子效益都不好,工資也低。他還說,如果我們愿意,可以跟他一起去北京。北京比天津近,機會比天津機會多,只要我們愿意彎腰去撿,遍地都是金子。他還說,你長這么漂亮,簡直可以去當(dāng)電影明星呢?!?/p>

        靜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你表哥在北京做什么?”

        段凱說:“什么都做,以前賣過假發(fā)票,當(dāng)過群眾演員,賣過小籠包,現(xiàn)在是廚師?!?/p>

        段凱又說:“表哥對你印象很好?!?/p>

        靜秋便想到那個身材修長的男人,想到男人的丹鳳眼,想到男人的眉毛,竟是絲絲縷縷的……暖。她想了想說:“我可以跟他談?wù)剢?”

        段凱眉開眼笑地說:“當(dāng)然可以啊!他人很好的?!?/p>

        靜秋就跟了段凱去找表哥。表哥沒住在段凱家,而是住在鎮(zhèn)上的旅館。在去旅館的途中,他們遇到了王亮。王亮是靜秋同學(xué),他開著一輛破舊的拖拉機,拖拉機上坐著他的父母,他的祖父祖母,還有他的哥哥嫂嫂??磥硭麄円ビH戚家了,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王亮的父親戴著頂稗草編制的草帽,漠然地抽著老旱煙,而他的母親,正悶頭悶?zāi)X地啃著半支玉米。哥哥和嫂子則依偎在一起,仿佛兩只快要睡著的綿羊。

        王亮見到他倆,高聲喊了句什么,靜秋并沒有聽清楚。段凱就問:“王亮……說什么了?”靜秋邊走邊擺弄著朵矢車菊,并不理會他。他就自言自語地念叨,王亮說,我在跟你談戀愛呢。靜秋仍未搭理他。他們在半路上還遇到了鎮(zhèn)上的宣傳車。宣傳車是輛醬紫色的松花江,平日里用來宣傳計劃生育。靜秋看到個戴眼睛的婦女打開玻璃窗,手里握著個喇叭喊,同志們!明天中午之前務(wù)必全部撤離!同志們!明天中午之前務(wù)必全部撤離!遠(yuǎn)離太空垃圾,珍愛寶貴生命!遠(yuǎn)離太空垃圾,珍愛寶貴生命!

        他們還看到三三兩兩的農(nóng)民騎著自行車朝茂源鎮(zhèn)方向行進。當(dāng)然,也有徒步行走的。桃源鎮(zhèn)最出名的瘋子,已經(jīng)年近90歲的徐澤也在匆忙趕路。靜秋覺得徐澤并不像村人們說的那么傻,每次冰碎片襲擊桃源鎮(zhèn)之前,這個衣衫襤褸的老人總是很快就撤離,他面目肅然,肩上扛著碩大的包裹,手上拎著鳥籠,鳥籠里是只丑陋的荷蘭豬,他走得比小伙子還快。靜秋突然就想起吳桂花。吳桂花住鎮(zhèn)西,丈夫在港口打短工,隔三差五回來一趟。吳桂花是個花癡,丈夫就用了一條三四米的鐵鏈子將她鎖在家里,避免她出去瘋跑。平時都是奶奶蒸幾屜饅頭,每兩天送一次。

        “這些冰碎片,真是讓人討厭,”段凱說,“它們?yōu)槭裁床宦涞絼e的鎮(zhèn)呢?為什么偏偏要落到桃源鎮(zhèn)?”

        “從我記事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它們總是在秋天打擾我們?!?/p>

        “煩死人了,”段凱說,“冰碎片是這個世界上,我最討厭的東西,”他想了想說,“不對,還有個人,比冰碎片更讓人討厭。你知道嗎,他總是往豬血里添色素,有一次,我看到他逮了兩只老鼠,割了脖頸,把血往豬血里硬擠。我從來不吃他的豬血。最好全鎮(zhèn)的人都不要買他的豬血?!?/p>

        “可是,”靜秋說,“我喜歡……那些冰碎片?!?/p>

        段凱狐疑地盯著她的左臉。她的左臉比她的右臉瘦一些,而且長了兩顆褐斑?!澳愕南敕偸呛蛣e人不一樣,”段凱高興地說,“你比別人都聰明?!?/p>

        靜秋說:“那些碎片,總是傍晚才從天空落下來?!?/p>

        段凱說:“這倒沒錯?!?/p>

        靜秋說;“那些6辛片,還總是從云霞里落下來,就像是……閃亮的星星?!?/p>

        段凱說:“也許它們的速度,比星星墜落的速度還要快?!?/p>

        靜秋方:“那些碎片落下來時,鎮(zhèn)上是那么靜。大部分的人都山去避難了。鎮(zhèn)上沒有了汽車的鳴笛,沒有了小商販的叫賣,沒有了煉鋼廠的轟隆聲,只有昆蟲的鳴叫?!?/p>

        段凱說:“我也喜歡安靜。”

        靜秋說:“我十歲那年,我們一家都懶得走了,也許是我媽的主意,你知道,她可能是鎮(zhèn)上最有主意的女人。她讓我我奶和我爸躲進地窖,讓我躲在床鋪下面,她呢,則躲進衣柜里,”靜秋“呵呵”地笑了兩聲,“她為什么要像蟑螂一樣躲進衣柜?衣柜里全是樟腦丸。她躺在里面,就像躺在棺材里?!?/p>

        段凱說:“你看到碎片了?”

        靜秋說:“是啊?!?/p>

        段凱羨慕地說:“我可沒見到過碎片。那些碎片,不是落下之后,就全部融化成水了嗎?即便沒有融化,那些科學(xué)家們也總是在我們回到鎮(zhèn)上之前,把所有的碎片都收走,好像怕我們偷似的?!?/p>

        靜秋驕傲地說:“也許,我是這個鎮(zhèn)上惟一見過碎片的人?!?/p>

        段凱盯著她的右臉。她的右臉比她的左臉要胖一些,而且長了一粒黑痣。

        “我扒在床底下,簡直快要睡著了,”靜秋瞇縫著眼睛,“我看到一塊比玻璃還要亮的碎片,咔嚓一聲,就插進我們家的窗欞。”

        “后來呢?”

        “后來,我就把碎片從窗欞上搬下來,放到電冰箱里?!?/p>

        段凱羨慕地說:“你是惟一見過碎片的人,還是惟一擁有碎片的人。”

        靜秋瞥他一眼。段凱看到她的眼睛很溫暖。段凱聽到靜秋細(xì)聲細(xì)語地問道:“段凱,你表哥就住在這家旅館嗎?干嗎讓他住在這里呢?他們家的床單上全是虱子,淋浴里流出來的全是水漬。而且我從來沒見到過任何一家旅館,非要把房屋的顏色染成黑色。坐在里面,就像是坐在黑夜里?!?/p>

        4

        表哥正在洗澡。段凱和靜秋只好在屋子里坐著看電視。表哥出來時,身上裹著皺巴巴的浴衣。見到靜秋他并未吃驚,仿佛早已料到靜秋會來拜訪。他用手撣了撣濕漉漉的頭發(fā),水珠就四散飛濺開去,落到靜秋鼻尖上,靜秋聞到了洗發(fā)水的清香。表哥很坦然地坐到白床單上,兩只壯碩的胳膊往身后杵去,白皙的大腿輕磕著床底板。靜秋覺得表哥真像一條性感的白鰱魚,只不過尾鰭變成了白皙的腳趾。

        “段凱都跟你說了嗎?”表哥吸著煙。他吸煙的姿勢靜秋也覺得美,煙霧也是從挺拔的鼻翼中吸進去,不過跟段凱不同的是,煙霧從他凌厲的牙齒間噴出來時,變成了一個個舞動著的乳白煙圈。煙圈裊裊蕩漾開去,直到撞擊到黑色墻壁上,才氤氳盡散。

        “如果到了北京,你能給我么找到好工作嗎?”靜秋盯著他問。

        “你長得特別面熟。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表哥笑吟吟地看著靜秋,“在你看來,什么樣的工作才是好工作?”

        靜秋很想把窗簾拉開。屋里開著燈,可靜秋還是覺得屋內(nèi)的光線太暗了。什么樣的工作,才是好工作?靜秋也不太清楚,她只好斟酌著說;“活不累,工資高?!?/p>

        表哥伸了個懶腰。伸懶腰時他嘴里的香煙掉到了地板上。段凱忙彎腰撿起,遞到表哥手里。表哥打著哈欠擺擺手,說:“我從十六歲就到北京混。在飯店里洗過碗,在片場當(dāng)過替身,看過《中國往事》嗎?里面那個騎摩托車飛躍黃河的男人,其實就是我。我還干過哪些營生呢?”他的中指和食指并在一起,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額頭,慢條斯理地說,“嗯,我還當(dāng)過舞蹈演員,跟宋祖英啊、老狼啊,這些家伙去走穴,當(dāng)然,我從來沒有在舞臺上唱過一首歌,我只是站在他們身后,穿著緊身衣服,翩翩起舞。”說到“翩翩起舞”這四個字時,他突然蹦到了床上,單腿獨立,來了一個360度旋轉(zhuǎn)。表哥可能忘記了自己剛洗完澡,只穿著浴袍,因此當(dāng)他的身體輕盈地旋轉(zhuǎn)起來時,他的臀部不可避免地露出來。當(dāng)他重新安靜下來,他盤腿坐到了床鋪上,把一個松軟的枕頭夾在雙腿和胳膊肘中間,雙手托腮凝望著靜秋。他好像在深思熟慮,又好像是在幸福地走神。當(dāng)然這一切都不再重要,靜秋已經(jīng)有了這樣的印象:這是個了不起的人,在京城里混得很好,或者說,混得不比任何一個人差勁。所以當(dāng)表哥又開始喋喋不休時,靜秋并沒有仔細(xì)聆聽。對于這樣一個有點表演欲的男人來說,在一個小鎮(zhèn)女孩面前賣弄自己的學(xué)識,完全是沒有必要的事。

        “我現(xiàn)在在一家餐館當(dāng)大廚,知道嗎?”表哥把腿伸出來,瞥了眼段凱。段凱慌忙地走過去,半蹲在那里,輕輕地替他捶起小腿來,“那是家韓國餐館。吃過韓國菜嗎?韓國菜是世界上最好的僧侶食品,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減肥食品。每個體重超過50KG的女人,都應(yīng)該吃上半年的韓國菜,那樣的話,她們都會變得和你——,”他漫不經(jīng)心地指了指靜秋,“一樣漂亮迷人。”

        靜秋羞澀地笑了笑。她發(fā)覺表哥比那些天上掉下來的碎片還要光芒四射。她在桃源鎮(zhèn)從來沒有遇到過這么大方、爽朗、又會贊美他人的男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氣,問道:“表哥,你當(dāng)初為什么去北京呢?”

        表哥拍了拍段凱的肩膀,示意他無需再按摩,他粗重的手法已經(jīng)讓表哥的眉毛擰了好幾擰,“是啊,我為什么當(dāng)初去北京呢……”他有些茫然地反問道,“我為什么去北京呢?”他將頭扭向段凱,段凱也搖搖頭,他將頭扭向靜秋,靜秋也搖搖頭,他這才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問靜秋道:“你為什么非要離開桃源鎮(zhèn)呢?這里不是很好么,有山有水,有吃有喝,還有親人和朋友。更重要的是,每年秋天,冰碎片都會落到這里。你們多幸福啊。你們從來都不知道珍惜,要知道,那些冰碎片,從來都不會光臨別的小鎮(zhèn)。這是你們桃源鎮(zhèn)的榮耀呢?!?/p>

        “你喜歡桃源鎮(zhèn)嗎?”靜秋突然問,“你來過桃源鎮(zhèn)嗎?”

        表哥愣了一會。靜秋突然有些累了,她覺得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說了。

        “在我十三歲的時候,來過一次,”表哥說,“當(dāng)然,只是那么一次,一次而已,卻讓我總也忘不了?!?/p>

        “來看我爺爺嗎?”段凱小聲嘟囔問道,“你十三歲的時候,我可能還沒有出生呢?!?/p>

        “你那個時候剛滿月?!北砀缯f,“可那次我來桃源鎮(zhèn),并不是來看你。”他沒有顧及段凱失望地神色徑自說道,“那是1983年夏天,我們聽說,桃源鎮(zhèn)馬上就要來好東西了,于是我們就來了?!?/p>

        “你們所說的好東西,是不是就是碎片?”

        “一點沒錯,那個時候,”表哥呷了口茶水,他的嘴唇有些爆皮,“我時常跟一幫流氓玩,”他嘿嘿笑了兩聲,“知道他們是什么樣的流氓嗎?就是穿喇叭筒的牛仔褲,唱鄧麗君的靡靡之音,男女聚堆跳迪斯科?!?/p>

        “這叫什么流氓呢,”段凱說,“這叫什么流氓呢?”

        “那個時候,這就叫流氓,而且是標(biāo)準(zhǔn)的流氓,那個時候,每個小鎮(zhèn)上,都有一群這樣的流氓?!北砀缯酒饋恚叩酱扒氨硨λ麄?,“那幫孩子,年齡也不大,二十三四歲,我呢,是他們的跟班,我替他們買飲料、買電影票、傳遞情書,他們也確實需要我這樣一個勤快的孩子,”他聲音越來越弱,“然后那天,我們得知了桃源鎮(zhèn)的事,就騎自行車過來了。我們都想知道,那些星際碎片,是不是和玻璃一樣閃亮、鋒利?我們整整騎了兩個多小時。我年齡最小,個子卻不矮,盡管如此,我還是騎得最慢,他們誰都不搭理我,只有她,時不時停下來,問我累不累,還用她的花手絹替我擦汗……”

        靜秋和段凱相視一笑。然后段凱嘿嘿地笑著問:“她是誰?你喜歡這個女孩嗎?”

        表哥愣了愣說:“她是誰呢……她是誰呢?”

        “男的,總是很健忘?!膘o秋說,“或許,很多時候,都是故意忘掉的?!?/p>

        表哥盯看著靜秋,半晌才說:“你姥姥家是哪個鎮(zhèn)子的?”

        靜秋沒有吭聲。她突然什么都不想說了。她只好看了眼段凱,段凱就問,“后來呢?后來,你們等到冰碎片了嗎?”

        “后來呢……后來呢……我們等了半天,什么都沒等到,然后,我們就去桃源鎮(zhèn)的蘆葦蕩里去喝酒……都喝醉了……天剛擦黑,我們打開錄音機,在蘆葦蕩里放張薔的磁帶,跟著《月光下的迪斯科》瘋狂跳舞……越跳越熱,后來我們就脫了衣服跳……全脫了……光著身子……再后來……后來……”

        “你們……是不是……干別的了?”段凱小心翼翼地抻了抻衣角,“是不是?”

        靜秋舔了舔嘴唇,她覺得屋內(nèi)無比悶熱,她不想聽表哥的故事了,她還有很多事需要打點。她有氣無力地說:“你……什么時候走?”

        “明天中午,”表哥清了清喉嚨,他好像剛從夢境中蘇醒過來的樣子。他一把拉開窗簾,九月的陽光爆射而入,“明天中午,外公葬禮就結(jié)束了。我就可以回北京了。你們倆,你,還有你,真的想跟我一起走?”

        “是的?!膘o秋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她大聲地說:“在碎片到來之前,我們和你走?!彼戳丝炊蝿P。段凱的身形在黑色的房間里顯得那么細(xì)小,仿佛他只是一團漆黑的、沒有呼吸的影子,“我從不說謊話,”靜秋安靜地舔了舔嘴唇,“我喜歡去別的地方。是打心眼里喜歡。”

        5

        靜秋和段凱從旅館里出來,又碰到些許匆忙趕路的人。他們就像一群暴雨降臨之前盲目遷移的螞蟻。靜秋目送著他們,心里想的卻是表哥這個人。他慵懶而清晰的語調(diào),輕佻而略為造作的動作,以及他散發(fā)著水果清香的身體,讓她的心時不時輕跳一番。表哥是個靠得住的人嗎?他滔滔不絕地跟她說著話,眼神卻從來沒有瞅她,他奇怪的眉毛在昏暗的光線中,和別人的眉毛也沒有什么不同。他還提到13歲那年的桃源鎮(zhèn)之旅。他提到他們一幫“流氓”脫了農(nóng)服在蘆葦蕩里跳迪斯科。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他好像并不想透露。也許,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靜秋突然渴望知道結(jié)果。這念頭來得突兀而迫切,竟讓她的心雀躍起來。

        靜秋和段凱在文化路各奔東西。靜秋開始著手準(zhǔn)備明天的出走事宜。給母親的信她早就寫好了,當(dāng)然信里也沒書什么生死離別的話,她只是說,她要到外面工作。另外讓她放心不下的還是奶奶。奶奶為何執(zhí)意留在桃源鎮(zhèn)呢?人到了她這個年歲,是否都回執(zhí)得不可救藥?當(dāng)她再次來到奶奶的庭院時,奶奶在正在睡午覺。靜秋從窗口眺望著她。后來一只鴿子落到她的肩膀上,咕咕喧鬧個不停。奶奶一翻身就醒了,醒了的奶奶并沒起身,而是大聲地說,靜秋嗎?是你嗎?靜秋就答應(yīng)了聲,乖乖地進了屋,幫奶奶穿上鞋。奶奶就說,我想來想去,你還是應(yīng)該給吳桂花娘家打個電話,她們要是不把她用牛車接走,我還真是就放心不下。靜秋就說,你別老想著別人死活,待會我就帶你過我媽那邊。奶奶說,我老得跟塊石頭似的,舌頭嘗不出甜味,牙齒咬不動雞肉,皮肉感覺不到疼瘁,眼睛看不到人物,除了一雙耳朵跟瞎蝙蝠似的,我真的就像塊老石頭了。我要真是被碎片砸死,也是福分。

        靜秋不愿再和奶奶爭辯,只是攙扶著她去探了探吳桂花。吳桂花也四十多歲了,穿著條超短裙,腿上套著條黑色網(wǎng)眼狀絲襪,一雙金魚眼睛骨碌碌亂轉(zhuǎn)。見到靜秋娘倆,她就快活地笑起來。她笑得異樣甜美,讓靜秋心里很是茫然。她的手腕上仍然套著那條烏黑的鐵鎖鏈。

        奶奶就問,饅頭還有沒?

        吳桂花說,有。

        奶奶問,老爺們最近回來沒?

        吳桂花說,回了。

        奶奶問,你兒子呢?

        吳桂花說,去廟里當(dāng)和尚了。

        奶奶問,老爺們有沒有把鑰匙留下?

        吳桂花就嚶嚶地哭起來。

        奶奶嘆口氣說,你還記得你娘家人的電話沒有?

        吳桂花就指了指墻壁。

        等靜秋通知完吳桂花的娘家人,天怎么就黑了下來。看來要下雨了。今天夏天是個大旱之年,雨總共沒有落成幾場。靜秋路過表哥住的那家旅館,忍不住朝表哥住的房間仰望起來。

        事后,靜秋已經(jīng)想不起來她是如何進了旅館、如何敲響了表哥的房門。她只記得表哥站在門里,屋內(nèi)的光線折射出來,帶了些暖洋洋、慵懶的氣味。原來表哥并沒有繼續(xù)去段凱家參加葬禮。他身上的浴袍還沒有脫掉,時不時用手揉一揉眼睛,如果沒有猜錯,他應(yīng)該在是睡午覺??蛇@午覺也著實漫長了一些。表哥倚靠著門框,笑瞇瞇地打量著靜秋。靜秋低著頭,等待著表哥邀請自己進屋。表哥真的那么做了,他優(yōu)雅地打了個手勢。靜秋聽到他低聲問道:“你還有什么事嗎?”

        你還有什么事嗎?靜秋也這樣問自己。

        “我剛起開一瓶紅酒,你要不要來一杯?”

        “我從不喝酒。我媽不讓我喝?!?/p>

        “抽煙嗎?”

        “也許以后會吧,”靜秋強迫自己抬起頭,逡巡著房間。

        “吃糖嗎?”

        靜秋從表哥手里接過一塊太妃奶糖,在手心里來回擺弄。

        “喜歡吃甜食?”

        “不,”靜秋說,“我不喜歡任何甜的食品。”

        “你是蟲牙?”

        “我的牙齒可以做牙膏廣告。”

        “那好吧,如果你不喜歡,就別吃。別做任何你不喜歡的事,尤其在小鎮(zhèn)上?!?/p>

        屋子里突然安靜下去。很久之后,靜秋依然記得當(dāng)時的情形:表哥沒有坐在黃色的床單上,而是靠著電視柜直立,他松散地抱著自己的肩膀,兩條腿悠閑地交叉在一起,大腳趾間或靜靜地動一下。有那么片刻,他似乎在凝望著靜秋,讓靜秋左顧右盼,卻又不敢將目光迎上,等靜秋確信他移開目光,鼓足勇氣去掃射他時,才發(fā)現(xiàn)他還在直勾勾地覷著自己。雖然開著燈,可是墻壁的顏色讓橘黃色的燈光顯得那么神秘、漫長而憂傷。靜秋的眼睛里不知怎么就沁出了淚花。她突然想好好大哭一場。她為自己有這樣的念頭而羞愧不安起來。她當(dāng)時特別希望表哥能走過來,把她抱在懷里,輕輕地拍打著她的雙肩,好讓她的眼淚掉得更順暢些。后來,她站起來向表哥辭別。很顯然她的舉動讓表哥有些詫異,他的嘴唇翕合了半天,方才有些遲鈍似地問道:“你真準(zhǔn)備好了嗎?”

        “是的,”靜秋按了按自己的眼眶。她突然對他蔑視起來,“我早就準(zhǔn)備好了。我準(zhǔn)備了很多年了。在碎片降臨之前,我肯定會在桃源鎮(zhèn)消失。”

        “很好,很好,”表哥說,“不過,我倒是想在碎片來臨之后離開。說實話,我真的想看看,那些傳說中的碎片,到底是什么樣子?!?/p>

        “你肯定會失望的,”靜秋淡淡地說,“其實就是一塊塊冰碴?!?/p>

        “哦?!北砀缟炝藗€懶腰。他捶了捶自己的胸脯,漫不經(jīng)心地說,“到時候,帶上身份證,帶上錢,帶上……”

        “我很想知道,你們那次來看碎片,又去蘆葦蕩跳舞,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表哥突然笑了。他笑得很快活的樣子,他的眼角沒有絲毫的悲傷。他把靜秋安靜地?fù)淼介T口,懶懶地說:“說實話,你長得特別像一個人,特別特別像,跟她一樣丑。不過,你肯定不是她,”他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她比你大二十六歲,”他伸出手,撣了撣靜秋的頭發(fā),“而且,如果我沒有記錯,二十六年前,她就應(yīng)該被槍斃了。他們?nèi)粯寯懒?,除了我,”他打了哈欠,笑著說:“這樣的故事,你喜歡聽嗎?”

        “你還記得她的名字嗎?”靜秋安靜地問。

        表哥打了個悠長的哈欠,“她姓……陳……瞧,”表哥有些得意似地說,“我還記得她的姓氏?!?/p>

        靜秋捂住嘴巴,慢慢地下了樓。當(dāng)她走到大街上時,雨已經(jīng)下起來了,靜秋沒有帶雨傘,很快就被淋透了,有那么片刻,她差一點再折回旅館,她想告訴表哥,其實她也從來沒見過碎片,有誰真正見過傳說中的碎片呢。沒有人,一個人都沒有。那次全家人都跑到姑媽家避難,只有她自己偷偷跑回來,在自己的板床下趴了整整半天。即便趴了整整半天,她還是什么都沒看到。后來她甚至在床鋪底下睡著了,她睡得那么香甜,連漆黑的夜晚也不曾將她從睡夢中喚醒。她已然忘記了那么漫長的睡眠是如何蘇醒的,只是覺得很冷,然后她從床鋪下面爬出來,在屋子里找了件毛衣披到肩膀上,然后,拿著手電筒,一個人,走向空無一人的大街。那時候,靜秋還記得,萬籟俱寂,昆蟲頌唱,野鼠鉆垛,手電筒的光亮,也被小鎮(zhèn)一口一口吞噬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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