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我要來了!”
星期天,我突然接到一個國際長途電話:“蘇,我要來了……”然后是一陣爽朗開心的笑聲。掛上電話,我忍俊不禁,這就是我丈夫拉爾的母親——我遠在美利堅合眾國的洋婆婆。
唉,一說就明白,我們家是中美“共同體”。拉爾是一位在成都工作的電子工程師。第一次見到他,我就被這個有著卷曲黃頭發(fā)和藍眼睛的家伙給迷住了??烧嬲藿o他卻頗費周章,我的家人堅決反對我嫁給拉爾,我爺爺?shù)哪菞l腿就是在抗美援朝中落下殘疾的。而拉爾的父親也希望他能盡快回國去發(fā)展,周圍一片反對聲。我和拉爾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我們幾乎要忍痛割愛。
這時,婆婆站了出來。這個開明的老太太不但說服了我公公,讓拉爾留在了中國,還兩次飛往中國,到我老家去說服我的家人?!案兄x你們,蘇是個好女孩,讓她嫁給拉爾,上帝會讓他們幸福的?!碑斘野堰@句話翻譯給我的家人時,我的眼淚就忍不住流了出來。正是婆婆的真誠和努力,才成就了我和拉爾這一對跨國的苦命鴛鴦。對于這個洋婆婆,我是心懷感激的。
去機場接機,我遠遠就看見婆婆,花白卷曲的頭發(fā),而她身上居然穿著我曾經(jīng)送給她的那件碎花旗袍。她張開雙臂,緊緊摟住我,仿佛我就像她走丟了很久的孩子。
“這個洋婆子太不像話了?!?/p>
婆婆來后,我想請假好好陪她,可是可惡的老板只準了我3天假,3天后我就要去上班了。我心里覺得很愧疚,婆婆卻寬慰我她自己能照顧自己。我還是有些擔心,誰知道她很快和小區(qū)里一幫老頭老太太扎成一堆。婆婆雖然會講一些簡單的漢語,但看著她們在一塊兒有說有笑,我都無法想象他們是怎么交流的。
后來我才知道,這堆老頭老太太中有高人——退休的大學老師王伯,他成了婆婆的翻譯。婆婆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王伯去哪她就去哪。很快就有幾個老太太在小區(qū)里堵住了我,義憤填膺地要我好好管管婆婆,她們異口同聲地說:“這個洋婆子太不像話了?!蔽也恢腊l(fā)生了什么事情,后來才知道,王伯是那群老太太的暗戀對象。我婆婆一整天纏著王伯,讓她們既嫉妒又羨慕。
這一重大“緋聞”我只有悄悄告訴拉爾。拉爾與婆婆談了一下,告訴我:“沒事,她只能和王伯順利地交流,當然要黏著他了?!钡谴我院?,婆婆去找王伯的時間明顯少了,看著她有些委屈的樣子,我心里暗自著急。
不過還好,那時“快樂男聲”風頭正勁,我的洋婆婆很快就迷上了,硬拉著我給翻譯講解,可憐我那半吊子英語,在婆婆追根究底的問題中常常結(jié)結(jié)巴巴甚至無言以對。
婆婆喜歡上了那群在舞臺上又唱又跳的中國小伙子,她甚至會隨著他們的音樂節(jié)奏跳起舞來??粗牌攀治枳愕?,快樂的像個孩子。我想,要是那群“快男”知道他們的粉絲中還有這樣一個洋老太太,不知會有多快慰。
“別哭,孩子,你是我的天使?!?/p>
婆婆喜歡到老街去淘東西,她不買古董,只喜歡收集一些民間手工制品。
有一次她收到一張假幣,由于根本識別不出真?zhèn)?,她又拿去用。結(jié)果有人報了警,說:“有個洋人跑到中國來用假錢?!逼牌疟粠У搅伺沙鏊?/p>
我和拉爾接到警察的電話,心急火燎地趕去,看見婆婆正被一群警察圍著。我擠進去問婆婆怎么了,婆婆說:“沒事,他們正在跟我練口語呢。”
從派出所出來,婆婆糾纏著我教她辨別人民幣的真?zhèn)?。結(jié)果我和拉爾每天下班,婆婆都要翻翻我們的錢包,把那些錢拿出來左瞧瞧右瞅瞅,好像假幣無孔不入的樣子。我知道,因為假幣進了一回派出所,婆婆一定很郁悶。
就在那段日子,我身體里突然長了一個瘤,我媽媽急忙趕了過來。在醫(yī)院里,媽媽給我做好吃的,還坐在我床邊講起我小時候的趣事,我們笑得前俯后仰。婆婆在一旁一句也聽不懂,看見我笑,她也在旁邊快樂地笑。也許我的快樂就是她的快樂吧。
還好不是惡性腫瘤,手術(shù)很順利,出院后不久媽媽有事要趕回去??匆娢覌寫賾俨簧幔牌爬覌尩氖?,用生硬的漢語說:“蘇是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會照顧她?!?/p>
婆婆居然學會了用砂鍋煲我最愛喝的山珍湯,那味道與我媽媽做的一樣。喝著湯,我鼻子酸酸的。我可以想象一個洋婆婆每天早晨到菜市場去挑菜,在廚房里忙碌的樣子,她注入了多么深的愛在里面啊。
一段時間后,由于簽證到期,婆婆要走了,我十分舍不得她,送她去機場時我眼淚汪汪。婆婆朝我做了個鬼臉:“別哭,孩子,你是我的天使?!?/p>
這就是我的洋婆婆,一位名叫凱斯琳·布朗的美國老太太。我親愛的媽媽。
( 編輯/曹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