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 年秋，湯軍平父親在青島。

2012 年夏，湯軍平在北京。

“老湯啊，父親節(jié)快到了，可我又不能回去陪你過節(jié)?！?/p>

“沒事的，小軍，我們會照顧好自己。你有空就回來，我給你熬湯?！?/p>

掛斷視頻通話，我還沉浸在您的話里，鼻間也仿佛彌漫著湯的香味。想念您熬的湯，更想念熬湯的您。思緒萬千之際，提筆寫下這封信。

親愛的老湯：

從小，我就跟著山東榮成老家的爺爺、奶奶一起生活。您和媽媽在威海工作，十分忙碌，難得回來。因為見不到你們，我老纏著爺爺、奶奶問你們的事。從他們那里，我知道了您的經(jīng)歷：18歲背上行囊進入軍營，在海濱城市青島開啟人生新征程。這一干，就是8年……

1992年，您退役回鄉(xiāng)，同年8月，我出生。您經(jīng)過反復(fù)考慮，在我的名字里加了一個“軍”字，希望我長大后能像您一樣，在軍營建功立業(yè)。

在老家的日子里，我最喜歡聽到摩托的聲音。

“噗噗噗……”聲音由遠而近，逐漸清晰，我往外跑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我知道，您和媽媽回來看我了！

可是，歡喜的時光總是很短暫，你們常放下一堆玩具和零食，說不上幾句話，便又走了。于是，摩托聲又成了我不愿聽到的聲音?！班坂坂邸钡穆曇魪氐紫r，常是我哭聲最大的時候。

1999年夏，我終于來到您和媽媽身邊?！捌甙藲q，討狗嫌?！蔽译m是女孩子，也頑皮搗蛋，平日里穿著短衣短褲，跑跑鬧鬧，下河抓魚、上樹摘果、往返于草垛之間。舅舅建議您送我去武術(shù)學(xué)校?？擅棵刻峒斑@事，您總是說：“那不行，我姑娘不去，就留在我身邊?！蔽抑?，您不嫌棄我，更舍不得送我去吃苦。為了讓我變成“淑女”，您真是煞費苦心：今天送我漂亮的發(fā)夾、發(fā)箍，明天送我粉紅色公主裙，還會買上亮閃閃的小皮鞋……

媽媽對我總是嚴厲的。記得那時，只要我犯了錯，就要被她責(zé)罰——對墻站?？粗铱蓱z兮兮的樣子，您也不作聲，自顧自地在廚房忙碌。一開始，我心里還嘀咕：“天天說愛我，這時候都不幫我?！笨墒菦]等多久，飯菜的香味飄來，我聽見您對媽媽說：“姑娘知道錯了，也罰過了。這都幾點了，再不吃，飯就涼了。姑娘，快來吃飯！”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一條規(guī)律：只要我被罰站，開飯的時間總會早于平常。因為您怕我受罰時間長，所以在廚房加快速度干，用吃飯當借口來“解救”我。

年紀漸長，在您的默默影響下，我也開始學(xué)會享受安靜的時刻。搬個小馬扎，坐在長輩身旁，聽他們講老一輩的抗戰(zhàn)故事，是我最喜歡做的事。您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我的變化，工作之余，也加入了為我講故事的行列。

“部隊鍛煉人啊。想我當年入伍時，身高才一米七二，可是到了部隊，通過積極鍛煉，身高直逼一米八?！薄拔业浆F(xiàn)在都記得，跟戰(zhàn)友在飯?zhí)美锉荣惓园拥膱鼍啊Ｐ≤?，你知道嗎？那么大的包子，一名?zhàn)友一口能吃掉大半個！”……

那時，我在您的臉上看到了驕傲和深深的眷戀。您雖不言，我心中卻有了想法——長大后，當兵去，成為您那樣的人。

2010年夏，一天晚上我和您一起散步，熟人紛紛跟您打招呼：“老湯，跟姑娘出來散步啦。”

我突發(fā)奇想對您說：“爸，以后我也叫你老湯，好不好？”

您微微停頓過后，很認真地說：“可以，我覺得挺好的。”

從那以后，您是老湯，我是小湯，我們父女就像朋友一樣，相處得輕松又自然。那天，您微笑著思考的樣子，我至今還記得。

次年12月，我參軍入伍，踏上前往軍營列車的那一刻，我在您眼里看到了不舍，也看到了驕傲——女兒不枉您在名字里加的那個“軍”字。

不知不覺，我追著您的理想一直往下走，上了軍校，成為飛行群體中的一員。離家十多年，我們相處的時間越來越少。單位工作忙碌，每年探親休假，是彼此最盼望的日子。

只要我回到家，您總是拿出很多“私藏”，每天換著花樣給我做吃的，還會激動地對我說個不停：“大半年不見了，姑娘都有肌肉了，鍛煉得不錯。”“在部隊好好工作，當兵就要有當兵的樣子”?……

但我常干“壞事”：把您的指甲剪得光禿禿的，把您的耳朵掏疼、發(fā)型剪壞……面對我的“杰作”，您總是很淡定：“不影響，指甲長得快。”“我耳朵干凈了，聽力都提升了?！薄皼]關(guān)系，頭發(fā)長長就出來了?！薄铱粗?，您看著我鬧。

如今，我都到而立之年了，有了自己的小家。而您，依然對我叮嚀不斷。我知道，無論我多大，在您眼里，始終是一個讓人牽掛的孩子。

有句話說得好：“每個女孩都是公主，身后站著一位老去的國王。”在您的一路呵護下，我已長大成人，“女承父業(yè)”；而手機屏幕后的您，卻已不是當年身強力壯、精神抖擻的樣子，您的鬢角有了越來越多的白發(fā)，后背也不再挺拔……

老湯，謝謝您從未缺席的愛，支撐著我向前的每一步。

老湯，我在努力長大，請您慢一點變老！

愛您的小湯

2023年5月27日

（作者單位：海軍某部）

編輯/吳萍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