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若比我理性，知道柳風苑這種雖非青樓的風月之地，也非久留之處，蕭米出現(xiàn)的時候，她就總時刻提醒我了。

1

柳風苑的別院嫻麗清雅，很有詩的味道，久住人如其屋，我的藝名便叫柳詩。柳風苑并不是青樓，每天卻也有許多男人來這里。這里的女孩子能歌善舞，芊芊玉手琴棋書畫，樣樣拈來。男人喜歡這情調(diào)，特別是那些肚子里沾了墨水喜歡附庸風雅的男人，于是太平盛世，柳風苑門庭若市。

這肚子沾墨水的男人不止是大富大貴之人，也有一些落魄的才子夾雜其中，但無論身份怎樣，他們到這里后的姿態(tài)都一樣。撫酒聽琴，醉眼看舞，然后吟詩詠詞，盡一切文人心中之浪漫能事。

然而今天，很不搭調(diào)的是，我面前站著一位大俠。這位大俠身影高大，皮膚黝黑，目光明亮，五官備司其職輪廓清晰地分配在適當?shù)奈恢蒙?，煞是好看?/p>

他身上有些的孤獨感，還有些許的滄桑感，讓人看著，心里也很有好感。這大俠有個很可愛的名字，叫蕭米。

蕭米此時看起來并不可愛，他正在惘然地看著我，黑色的眼珠子一動不動，寬闊的胸腔一下一下地起伏著。這樣子，很容易讓我聯(lián)想到一只蠻牛正在用鼻孔撲哧撲哧地出氣。 他是在生我的氣。生氣的原因是他這位自我感覺良好的大俠對我說，柳詩，跟我走!

而我說，我不要!

我說不要時他怔了一下，顯然感覺到自己被高手的暗箭擊中，一時間就這樣無言在我面前站了很久。呵，他肯定意料不到自己的如意算盤竟會打翻，我這弱小女子不愿意跟她一起去闖蕩江湖，做一對人皆稱羨的俠侶。

他以后行走江湖，想必會很沒面子。

他繼續(xù)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間或有幾聲粗重的氣息從他的鼻腔中爆裂出來。他可能要用這樣性感的呼吸來擄掠我的芳心。

我對著面前的銅鏡，裝白癡。

日光從窗外樹葉縫隙投射進來照射到他的腳下，他最后終于無奈地再次從鼻腔中爆裂出一股氣流，然后握了握手中的劍，揮了揮手，轉身朝門外走去。

他樣子很失望，像一頭跟人角力敗下陣來垂頭喪氣的牛黯然離開這個斗場。他太自信了，做事又一副急前急后自以為是的樣子，完全不懂得轉個彎抹個角要點浪漫。今天就這樣冒冒失失地突然沖著我說出這么一句話來，無論怎么說本姑娘基于女子最基本的矜持，當然要說不要了。這個傻蛋。

小若這時很不識相地就闖了進來，差點跟正要走出門去的蕭米撞了個滿懷。

“喲!蕭米大俠，緣分啊!”小若一陣擠眉弄眼，聲音嬌滴滴的。

“哼……”此時驕傲的大俠顯然不打算給面子，牛脾氣從牛鼻子噴射而出，瞪視了小若一眼，便一陣風般轉身離去。

小若一時花容失色，宛如一陣毛骨悚然地穿堂風迎面吹在臉上，她驚在當場：“這，這……這是怎么啦?姐姐?！彼裏o辜的臉望向我。

我無言以對，無奈地向小若搖了搖頭，怎么了?不就是小若你今天倒霉碰到個驕傲的小氣鬼唄!

2

藝妓三年，輕歌曼舞，紗起紗落，宛如一個綺麗而空虛的夢，總讓人在夜半時莫名驚醒，然后臥枕舉目四顧，茫然心有所失。

十三歲那年爹爹還是朝廷重臣，然而伴君如伴虎，一天爹爹上朝后就再也沒有回來。

娘帶著我四處逃竄，不幸也病逝途中，全家最后只剩下我和丫鬟小若改名換姓流落至揚州，不得不靠著幼年所學技藝，兩年拼搏至今，終于在眾人羨慕的柳風苑擁有一席之地。

“姐姐，”身后幫我梳發(fā)的小若叫醒正望著銅鏡入神的我，“其實蕭米大哥人蠻不錯的，只是脾氣怪了點，你為什么就不答應她呢，我看得出來，他心底真的是有你的?！彼f。

我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沒有說話。

“枊鳴都已經(jīng)一年沒有出現(xiàn)了。”

小若一語說中了我的要害。真的是一年了，當初說好了是半年的，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一年了，他還是不出現(xiàn)。

我繼續(xù)望著鏡子，沉默著。小若在鏡中望了我一眼，唉的嘆了一口氣，便幫我理好發(fā)叉，轉身走出房去。

這個小我兩歲的“妹妹”，其實我心里在想什么，她都是知道的。

小若比我理性，知道柳風苑這種雖非青樓的風月之地，也非久留之處。蕭米出現(xiàn)的時候，她就時刻提醒我了。

蕭米這大俠確實混得很不錯，比柳鳴混文壇好多了。

蕭米武功出眾，劍法犀利，自從一個風雨蕭蕭的黃昏，在揚州城郊外一劍擊敗并捉獲專門采盜良家女子處子身的洛陽淫賊“霍老三”后，一時在揚州城內(nèi)聲名鵲起，受到萬千閏中女子的青睞，以致于消息遠傳到皇帝后宮，某位不透露姓名的嬪妃托太監(jiān)出宮重金聘請他去當“侍衛(wèi)”，卻被他很驕傲地拒絕了。

他就是這么驕傲，以致讓人看著心底有氣，但小若總是說，很多女孩子就是喜歡他這種酷酷的感覺。

我無言以對!

世上總有很多事情是很奇妙的，比如愛情。

柳鳴混文壇就落魄多了，來柳風苑借酒解悶的少數(shù)落魄才子中，他就是其中一個。他是個填詞人，縱情詩詞之時心中卻還充滿了滿腔報效祖國的志氣，然而三次科考，三次落第，落得至今的滿身失落。

他很可憐，在第一次落榜時賭氣信手填了一首詞，諷刺科考評審的無知，不想竟惹怒了主考官，于是后兩次科考，結果可想而知。

這一點很像柳永，但柳永雖然也是落榜，但仍然能靠填詞這一天賦常年混跡于風月場所，偶爾手頭也有闊綽的時候。柳鳴顯然才氣比柳永差了一點，以致于一直都很落魄，落魄得本來說好了半年后回來，而現(xiàn)在一年過去了，他都不敢出現(xiàn)。

不落魄卻很失落的人是我。

3

一年前我們柳風苑發(fā)生了件事，我們的好姐妹蘭蘭出嫁了，嫁給了長安城內(nèi)一個有錢有勢的官府中人。出嫁那天我們姐妹們?yōu)I告別，紛紛為小蘭終于找到了歸宿而感動心喜，然而好景不長，小蘭嫁出后的一個月，就傳來消息：小蘭被正房逼得上吊

7

這件事弄得我和小若好長一陣子心情黯然，最后小若目光狠然得出的結論是，以后光景無論怎樣凄涼，打死也不能嫁給男人做妾。

但想想這事就不太可能，這年代，身家好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沒身家沒三妻四妾的好男人又哪能拿出我們昂貴的贖身費來。

后來小若由心情憤慨變成了時不時地對天長嘆：“我們的命好苦啊!” 這時候，我就想笑，我說：‘你這丫頭，春心也動得太早，急著嫁人呢?”

然而這時，小若總會扭過頭來看著我，說：“姐姐，莫非你真的愿意在這地方呆上一輩子?”

小若雖小人卻機靈，什么事情都比我想得清楚，她在眾多男人間周旋，哪個好哪個壞哪個身家殷厚哪個徒有其表哪個又是花心大蘿卜她都摸得一清二楚，因為摸得太清楚所以她一直都很痛苦。

她另一個結論是，這世界上有財?shù)哪腥艘话愣紱]有才，而又有財又有才的男人卻一般都沒有情，而又有財又有才又有情的男人卻一般都三妻四妾了，而尚未三妻四妾將來自己可以嫁過去當正房的又有才又有情義的男人卻最要命的都沒有財。此結論結合前一個結論，于是小若又作西子捧心狀，然后再次大呼我們的命好苦啊!

這時候，我就不敢再笑她心比天高了，因為我知道柳鳴就是那么一個尚未娶妻又有才又有情卻竟很要命的沒有財?shù)哪腥?。雖然滿腹才華，雖然情義深重，但憑他現(xiàn)在填詞所換來的幾兩銀子是怎樣也不能換來我們一生的攜手相牽的。

這時代酒醉金迷，日子流逝得很現(xiàn)實，于是愛情也很現(xiàn)實。理智的小若早早就勸我說，姐姐，理智點，盡快懸崖勒馬吧。

我在這現(xiàn)實的狀況下做出的理智決定就是，拿出我逃難以來全身僅存的那塊“炫鳳玉佩’’，交給柳鳴作為再次科考的資費。

這塊玉佩是爹爹在我十四歲生日那天送給我的禮物，天下無雙，價值不菲。柳鳴拿了炫玉后說他半年后就回來，可現(xiàn)在一年了我都還沒看到他的影子。

小若氣得有一陣子不來理我，她的想法是那塊炫玉價值昂貴，將來無論怎樣最后一步我都可以把它當?shù)魹樽约黑H身，找個起眼點的人家托付終身，現(xiàn)在好了，玉佩沒了，注定要在柳風苑呆一輩子了。

一直到后來城內(nèi)女子閨閣中刮起一陣“蕭米風’后，這小女子才歡天喜地地跑來，抓起我的手就走。

4

那天小若說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男人中的另類，相當?shù)貥O品，極品得那男人一蹦腳就可以上梁，再一蹦腳就飛檐走壁。

“那是個大俠啊!江湖中人稱‘湘中一條龍’來著，這次來長安，就把天下第一淫賊洛陽霍老三給斃了，現(xiàn)在正在我們前廳喝酒呢?！毙∪粽f得眉飛色舞，就差沒高興得也蹦上梁去了。

前廳廂房門后一側早聚集了一幫姐妹，躲在一起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時不時總有人好奇地探出頭去偷望上幾眼，然后興奮地回過頭來往臉上不住地涂脂抹粉。

我不由也跟著好奇探出頭去，只見經(jīng)常光顧我們柳風苑的李公身旁端坐著一個體格魁梧的男人。那人雖膚色過于黝黑，但微揚著頭瞇著眼，眉宇間透出一股霸氣，整個人氣宇不凡，果然很“另類”。

難怪姐妹們這么激動了，呆在柳風苑里一年四季所能看到的盡是一些滿肚肥腸體態(tài)虛弱膚色白皙的文人，這時突然冒出這么個黑不溜秋的大俠來，當然新奇得精神大振。

“嗯，果然是個讓人賞心悅目的家伙?！毙∪粢苍谏砼圆蛔〉攸c著頭，瞇著眼不住低聲贊道。

這時媽媽突然就走了過來，刷地一聲就拉開廂門，姐妹們驚叫一聲準備不及，紛紛暴露在客人面前，一時之下，各人臉上有忸怩狀，有害羞狀，有傻笑狀，有不顧廉恥明目張膽瞪視狀等等等等，反正姿態(tài)萬千。

“呵呵呵，蕭大俠果然好人緣，你看女孩兒們都等得心急了?！眿寢寭P著手帕遮嘴掩笑，回頭嫵媚看了身后兩人一眼。

蕭米只微微地向這邊斜了斜頭，坐在他身旁心寬體胖的李公則也跟著呵呵笑了起來。

“來，詩詩小若，李公點了你們兩人的名，蕭大俠救了李小姐一命，你們兩人可要替李公好好謝謝蕭大俠啊?！眿寢屨f。

我和小若不由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小若向我暗笑了一下，便拉起我的手走進廳去。

小若琴聲揚起，我也不由跟著琴聲在蕭米和李公面前跳起舞來。

多年的搭檔配合，已讓我和小若的琴舞達到聲色俱美的境界。成名已來，多少文人騷客不遠千里慕名而來，晝夜等待只求一睹美人芳容佳音，看時更是瘋狂拍掌大聲叫好，更甚乎感動到涕零滿面。

可是今天，舞曲過半，我竟第一次感到信心不足，聽著琴聲我也隱隱感到小若內(nèi)心的不安，因為在我們面前的，除了李公，另外一個坐著的人儼然就像一座黑色的木頭。蕭米自始至終眼皮都不抬一下，正襟危坐得穩(wěn)如泰山，這不由讓我和小若感到氣岔，我們可是方圓百里最能煽動觀眾情緒的最佳組合啊，這樣下去招牌豈不是砸了。

琴聲急切鏗鏘，我知道小若是動真格的了，不由也跟著賣力舞動起來。今天不叫你動一絲一容，將來可怎么混。

一邊的李公早已忘情得把酒杯舉在嘴邊忘記飲酒許久了，可那塊黑色的木頭依然紋絲不動著。

鏘鏘鏘鏘，小若看勢不妙，十指舞動如魔，聲勢猶如萬道金戈鐵馬直殺向蕭米，我知道她現(xiàn)在很想憑琴聲把蕭米給干掉，我也越加不服氣，扭動著腰肢舞動著衣袖，身姿如蛇般在蕭米周圍團團轉動，我真想停下來然后在他身上咬一口，看他到底究竟還是不是個活人。

最后一曲終了，我跟小若終于無奈地氣喘吁吁停了下來，四只眼睛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人。

李公酒杯掉在桌子上，眼神恍惚搖擺著頭連連拍手不住低贊道：“好，好，好，絕美絕倫，絕美絕倫，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蕭米依然微揚著頭瞇著眼，然后低下頭來拿起酒杯輕飲了一口，聲音沉穩(wěn)地緩緩說：“這身姿，不去峨嵋派練劍太可惜了?！?/p>

這句話差點讓我跟小若徹底崩潰，太傷人了，這不僅是對我這一專業(yè)舞者的侮辱，更是對小若這一頂級樂師的忽視不見，小若剛才那一曲聲色動人的演奏算是白彈了。

小若恨得直皎牙走到我身旁，暗暗罵了一句：“一塊不解風情的木頭!”

5

小若因此算是跟蕭米結下梁子了，自從小若發(fā)現(xiàn)她用琴聲竟然感動不了這個大俠后，她便態(tài)度大轉，公然在姐妹間說起蕭米的壞話來。

“什么大俠，完全是塊不解風情的黑炭!”

小若每次都這樣狠狠地說，我因為本身也心有不甘，而且要給小若支援聲勢，所以也接下話來：“對，完全是一頭黑色的呆頭鵝?！?/p>

但每當這時候，我們都會在接下來的一下子里便淹沒在姐妹們強烈抗議的口水聲中。姐妹們力挺蕭米，說人家那個膚色才叫迷人，人家紋絲不動是人家內(nèi)功修為高，揚州城里五百年才出現(xiàn)這么一個，你們這才叫不懂欣賞不懂風情，吃不到葡萄罵葡萄酸。

我早早溜回房中，小若抵死反抗，一張利嘴抵擋八方來兵，列出條條證據(jù)說明蕭米是塊不解風情的黑炭，但最終雙拳難敵四手，氣呼呼回來，臉色相當難看。

跟蕭米大俠的第二次“邂逅”是在兩天后，地點是永安街的燒餅攤前。

小若自從逃難時吃慣了燒餅，現(xiàn)在有事沒事時也總要我陪著她去買燒餅吃。

永安街李老頭的燒餅承傳家傳手藝，味道正宗，而且物美價廉，相當好吃。小若在十米開外便在人海中瞅到燒餅攤前那個黑不溜秋的身影，不由驚呼一聲：“蕭米。”

我沿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便看到蕭米正站在燒餅攤前，一手拿著劍，一手拿著兩個燒餅，正一口一口地吃著。

小若看著，眉頭就皺了起來，挑剔道：“這人真沒品味，當街就吃了起來了。”然后秀眉又一揚，暗自狡猾地笑了一下，拉著我的手朝蕭米走去。

“喲，蕭大俠，這么巧啊?！毙∪暨h遠就聲音嬌滴滴叫了起來。

蕭米口中塞著半個燒餅愣了一下，抬起頭來茫然地看了我們一眼，便輕輕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完全一副不想理睬的樣子。

這樣子不僅小若看著有氣，連我都有些受不了。小若一氣之下快步上前，堵在蕭米面前，聲音嬌脆連諷帶嘲地說：“我可聽說你可是李公的遠房親戚啊，怎么也學我們這下下人吃起燒餅來啦，不是都要大魚大肉的嘛。”

經(jīng)小若這么一說，我也走上前去，甚是幸災樂禍地看著蕭米，看這頭身高體壯的黑木頭今天怎么逃脫掉小若這張利嘴。

蕭米看了我一下，黑色的眼珠子似乎閃過一絲光，但隨即便轉過頭去，咽下嘴中那口燒餅，倔強的嘴唇動了動，聲音冷冷地說：“我是個劍客，劍客跟其他人的區(qū)別在于他會用劍，而不是會挨餓，所以劍客也會餓，只有死人永遠不餓?！?/p>

我和小若驀地一驚，這家伙，干嗎來著?玩深沉啊。

小若不屈不撓：“那也不能當街就吃起來啊，這么多人看著，豈不是有損你大俠的形象?！闭f完拿出手帕掩住嘴，呵呵假笑得像風拂過的樹葉那般抖動不休，勢必想吸引更多路人來看大俠的丑像。 大俠眼光冷漠地斜睨了小若一眼，然后揚著頭瞇著眼繼續(xù)驕傲地說：“我是個劍客，今天第一次吃東西，我一次吃兩個燒餅，兩個燒餅可以讓我一天不用再吃東西，你問我為什么當街就吃起燒餅來，答案是我不喜歡拿著食物在街上亂走，那樣我將看起來更像乞丐而不是劍客，一個人的自我感覺往往可以決定他的殺勢和殺傷力?！?/p>

我和小若不由又是一驚，這人有點可愛，不像想象中笨，竟然可以兩次用這么有個性的回答將小若的刁難問題轉化得若有若無，華麗麗而又酷勁十足的飄過。

我不由對他刮目相看起來，盯著他看了一會，發(fā)現(xiàn)他又轉過頭去了。

小若眼睜睜地看著他，氣勢似乎一下子就湮滅了下來，發(fā)著愣好像還在想象蕭米的答案跟自己的問題的關聯(lián)點在哪里，未了終于問出了一句大傷氣勢而又毫無殺傷力的話：“那你說，這燒餅好吃嗎?”

“這燒餅做得并不是很圓，卻好吃極了。世上最美麗的東西往往都不是最圓滿的，比如愛情……老板，再來兩個燒餅?！?/p>

我和小若再次大驚，這人，太有才了，連吃個燒餅都能扯出這么多精辟而深奧的道理。我們常年混身于文人騷客之中，幾時能聽到一個詩人詞人說出這么句平凡中肯而又富于詩意般的句子來。

我和小若還在發(fā)愣，面前卻已遞過兩個燒餅來。

“你們吃嗎?這兩個燒餅送給你們。”我抬頭看去，一雙明亮真摯的眼睛清晰呈現(xiàn)在眼前，我不由呆了一下，伸出手去接過其中一個燒餅。

回過神來再看時，那黑色高大的身影卻已經(jīng)漸漸遠去，不一會兒便消失在繁雜的人影之中。我再看身旁的小若，她還在著了迷似的，咬了咬手中的燒餅，嘴里依然不停贊著：“好句子，好句子?！?/p>

6

通過燒餅之事，小若跟蕭米之前結下的梁子算是化解了。

這小女子態(tài)度又來個大轉彎，在姐妹間重新夸起蕭米大俠的好來。姑娘們都大為驚訝，紛紛詢問為何，待小若添油加醋地述說了幾遍跟蕭米在燒餅攤上的浪漫邂逅后，眾姐妹們極為興奮，開始紛紛效仿，有事沒事便往李老頭的燒餅攤上跑。

那陣子李老頭的燒餅攤前美女如云，帶來的效應是燒餅經(jīng)常被男人們早早買得精光。

也是自那天起，小若便開始時刻提醒我，蕭米比柳鳴好多了。

但也是自那天起，蕭米似乎一下子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中了。

蕭米開始重新神秘地出現(xiàn)是在兩個月后，之所以說他神秘是因為一天早上起來我推開窗戶，便看到他睡躺在窗外池塘邊的一棵榕樹上。

這家伙，靠著武功高強，神不知鬼不覺來柳風苑竟然不交錢。我找來小若，一起興沖沖地想過去找茬，但當我們來到榕樹下時，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不在了。

蕭米第二次神秘出現(xiàn)是在次日清晨，當小若來為我打開窗戶時，便看到蕭米竟然坐在池塘邊釣魚。那魚品種名貴，哪里是用來釣的。當我和小若再次氣>中>中地趕到池塘邊時，他卻又不在了。

這之后，蕭米便接二連三地頻頻神秘出現(xiàn)在柳風苑又頻頻神秘的消失，而且地點都是在我的別院。

這事搞得我和小若一陣子地精神恍惚，最后小若終于有一次驚呼起來：“莫非……沒想到啊沒想到，這蕭米竟然是這種人，”然后小若扭頭看我，“姐姐，你以后洗身子時可要小心點才好?！?/p>

于是以后每當我洗澡時，小若便總拿著一根棍子在窗外來回走動，眼神警惕地看著四周，但蕭米并沒有出現(xiàn)過。

這個謎團就這樣一直困擾著我和小若，終于有一天小若再次驚呼起來：“原來……哼哼，好你個蕭米啊，我說你怎么這么神秘呢，原來是這原因?！毙∪粼俅闻ゎ^看我，“姐姐，蕭米是喜歡上你了，我以前早就看出他看你的眼神有鬼了?！毙∪粽f這話時表情簡直像及了一個料事如神的算命婆。

我愣了一下，然后轉頭看著銅鏡不說話，心底也自個在猜測不斷。小若急忙走了過來，又一陣嘰嘰喳喳列出條條蕭米喜歡上我的證據(jù)來，我都被她說得心頭如一團亂麻。

7

之后，神秘之事開始升級。每當夜晚睡覺之時，我總隱隱約約聽到房頂上有動靜傳來，不由拉緊棉被心情一陣害怕，心里想著蕭米莫非真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

然而憂慮之事卻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終于有一次，我剛迷迷糊糊睡去，便立即被一記響亮的刀劍聲驚醒，側耳仔細傾聽，似乎還有幾聲打斗的聲音傳來，之后聲音卻又立即靜了下來，仿佛只是我產(chǎn)生的錯覺一般。

我揪著心慢慢下了床來，然后輕聲走到窗邊，遲疑片刻，打開窗戶，大著膽子往房檐上叫了一聲：“蕭米，是你在上面嗎?”

房頂上許久無聲，正當我疑惑著剛想重新關上窗戶時，一個聲音卻傳了下來：“你還沒有睡?”

果然是這家伙，我不由來了氣：“你一晚上總是在我房頂上做什么呀?我一個姑娘家，你也不怕別人笑話。”

然而驕傲的聲音傳了下來：“我才不理凡夫俗子的這一套?！?/p>

“那你說，你總在房頂上干嗎?”我繼續(xù)追問。

房頂上一陣沉默，然后隔了一會聲音才再次緩緩響起：“這上面月光比較好?！?/p>

我不由一怔，起目向窗外看去，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今晚月色真的很美。圓月仿佛就在池塘榕樹的頭上，盈盈的月光灑著道道皎潔的月華，映得池塘水面仿佛一塊溫潤的玉塊。

我一時睡意全無，不由靠著窗托起腮也跟著欣賞起月光來。兩年逃難，三年藝伎，多久沒再一次好好看一下月亮了啊!

沉默許久，我才終于再一次問道：“蕭米，能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我有點好奇?！?/p>

房頂上又一陣沉默，一直到我懷疑他是不是已經(jīng)走了時他才又慢慢道：“其實我的故事很簡單，我出生在湘南，七歲時父母把我送到少林寺當俗家弟子，兩年前我想剃發(fā)為僧，修煉少林上乘武功，師傅說我其實凡心未了，給我三年的時間，考慮清楚后再出家也未遲?！?/p>

“啊!你想出家?”我一陣驚訝。

“嗯，以前是的。”

“那豈不是要剃成光頭?”我再次驚訝道，頭腦里想象著一個黑不溜秋的蕭米剃成光頭時的樣子。

“那當然?！笔捗椎?。

我突然就無言了，心中仿佛立即意識到了點什么，竟有一絲失落的感覺。許久，我才終于再次問：“那你師傅說給你三年時間，你現(xiàn)在考慮清楚了嗎?”

我有點期盼的等待著結果，房上卻又要起沉默來。這男人真是的，說話就不能直接點嘛，老是這么多沉默干嗎。我剛感到點不耐煩，聲音便又傳來：“許多個晚上我坐在這里，都在思考著這個問題?！?/p>

話里有弦外之音，我心里一個激靈，趕緊追問：“那為什么就特地要來我的屋頂思考這個問題呢?在別的地方不好思考嗎?這是為什么呢?”

“我說過這上面月光比較好?！彼f。

“我覺得這個不是理由?！蔽艺f。

“那什么才叫理由?”他又說。

“你應該知道什么才叫理由?！蔽乙舱f。

屋頂上就又靜了下來，這個人就是驕傲，連瞎子都看得清楚的事情他就是不講出來。

“高明的劍客做事一般都不需要理由的。”他隔了許久，才最后說。

“砰”地一聲，我便把窗戶關得緊緊地。姑娘我循循善誘你半天功夫你竟然給我這么個爛理由，我不由一陣氣惱，一股氣跑回床上拉起棉被就蒙頭大睡起來。想著想著心底確實是不順暢，不由再次揭開被子來朝著房頂大叫一聲：“你真是塊不解風情的木頭!”

聽到房上傳來一聲劇動，心中不由暗暗得意，真心希望這句平日里和小若給他的評語能讓他第一次聽到便把他的驕傲徹底擊垮。

8

次日，農(nóng)歷十六，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第一個男人是蕭米。

或許是昨晚我那句‘你真是塊不解風情的木頭”真的擊中了他的要害，一大早他就風急火燎地闖進我的門來，手里握著劍，一副急匆匆的樣子。

我一陣驚訝，莫名看著他，他卻又靜了下來，許久才緩緩道：“其實我們湘南的燒餅也很好吃，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嘗一嘗?”

我一陣莫名其妙，問道：“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心胸就不斷起伏開來，仿佛醞釀了許久，然后終于一聲大吼從他口中爆響而出，讓我震耳欲聾。

“我?guī)湍阙H身，柳絲，跟我走!”他幾乎是怒吼著說。

我被他震得差點聾掉，許久靈魂才重新附體，這什么態(tài)度?我說：“我不要!”

然后他就無言了，心胸起伏，鼻息粗重，像是一頭奔波良久卻還找不到草吃的蠻牛。過了很久，他才握了握劍，揮揮手，轉身，向門外走去。

這時第三個人出現(xiàn)——小若不識相地闖了進來，跟他撞了個滿懷一于是故事回到本文第一段。

農(nóng)歷十六，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第二個男人是柳鳴。

小若剛幫我疏好頭走出門去，不一會兒卻又滿臉驚訝地走了回來，停頓了一會，才慢慢說：“柳鳴來了，姐姐……”

我一陣驚詫，還等不及回過神來，柳鳴就出現(xiàn)了。

他的身影在小若的身后出現(xiàn)，不是以往的青布衫消瘦落魄的身影，而是錦服華帶，衣冠楚楚，滿面的得意春風。

我站在原地，他站在門邊。我們相望了許久。我發(fā)現(xiàn)我們兩人都沒有我先前預料中的那般歡喜。

然后他才走進門來，在我面前謹慎地深深一揖：“柳詩姑娘，讓你久等了。”

我有些訝異，許久才道出聲來：“柳鳴，你，中第了?”

柳鳴抬頭，看我，眼神隨即閃爍，愧然笑了一下，然后重新低下頭去繼續(xù)作著揖道：“說來慚愧，此次考試，依然未能金榜題名，但也多虧了柳詩姑娘之前所贈玉佩，柳某今日才有如此之幸?！?/p>

“哦?”我不由驚訝起來。

“柳詩姑娘，我想跟你說件事?！闭f完，他再次謹慎地抬頭看我。依然清晰熟悉的五官，此時看著我卻竟覺得有些疏遠。今日他左一個柳詩姑娘，右一個柳詩姑娘，又處處跟我叫禮貌，真的讓我感到有些不自然。以前他都只是叫我小詩的。

“什么事呢?”我問。

“柳詩姑娘，事情是這樣的……”他又很謹慎的作了一揖，然后才慢慢說了起來……

9

聽柳鳴說完，眼淚已悄然從臉上不住滴落，小若淚流滿面走到我面前抱住我，五年來第一次敢重新叫我一聲小姐。

沒想到爹爹含冤五年，今日才得以平反雪恥。想著五年前的家破人亡，五年來的流浪，眼淚又忍不住崩潰了下來。

“今次皇上追封傅詩小姐為永樂郡主，傅大將軍在地下想必也可安心暝目了。傅詩姑娘，我這就去給你和小若兩人贖身，我們下午便可離開這里，趕回京城。”柳鳴再次作著揖說。

“要這么急嗎?”我和小若不由紛紛轉過頭來，淚眼看著柳鳴。

“嗯，在圣旨未到之前，我們越快越好，另外，為免事情另生枝節(jié)，這事也不跟人明說為好?！绷Q再次說。

我和小若抽泣著彼此對看了一下，一時都變得無言。

畢竟停留了三年的地方，說離開就離開，心難免有些不舍，我看著小若低垂的眼睛，猜想她應該跟我同樣的心思?？墒遣簧嵊帜茉鯓?，難道真想在這風月場地渡過一生?難得有這么一次轉機，不是心里一直期盼著的嗎?

姐妹們自然又是一番流淚告別，同時送上聲聲祝福。坐上馬車緩緩離開這條曾經(jīng)熟悉的街道，我不由揭開窗簾來回頭看，柳風苑正在遠遠遠去，仿佛三年來的輕歌曼舞，喧囂的場面也在這一時刻戛然停止了下來。

小若突然問了一聲：“姐姐，那蕭米呢?”

我驀地一驚，轉頭看小若詢問的眼神，一陣無言。

是啊，還有這蕭米呢!人的緣分真的很脆弱，脆弱得有時只需錯過一個轉身的時間，兩人便彼此各奔兩路，越離越遠，從此不再相遇。

早上，蕭米還在叫我跟他走，而現(xiàn)在，我卻已選擇了離他越來越遠，連個跟他說再見的機會也沒有。

如果早上真的就跟他走了，生活會變得怎樣呢?現(xiàn)在重回京城，生活又將會變得怎樣呢?為伺窗外馬上柳鳴的背影，現(xiàn)在越看越覺得生疏，離自己好遠?

這許多問題，我一時找不到答案來，心頭一團亂。

人生都是在似醒非醒中選擇一條更好的路，即使總要錯過美麗的風景，即使還對前方一無所知。

滄海一粟，隨水浮萍，又有何所求呢?

蕭米啊!再見了!——我把這張紙條折成紙鶴丟到房頂上，希望他能看到。

10

月色皎潔，官船順著瑩瑩的流水緩緩而下，我站在窗口上望著月亮，發(fā)現(xiàn)今晚的月色跟昨晚～樣的好。想起昨晚蕭米說過的話，不由暗自笑了一下。 這家伙，還是挺可愛的啊! 這時小若從身后走了過來，從背后抱住我，把頭靠在我的背上，然后跟我一起看起月亮來。

“姐姐，我覺得柳鳴已不是以前的那個柳鳴了。”小若看著月亮，許久才在我耳邊輕輕說。

我看著月亮，沒有說話。

“而且，以柳鳴現(xiàn)在這個身份，將來無論如何都是不可能娶郡主的?！毙∪粲终f。

我依然看著月亮，沒有說話，只是伸手往小若的頭上摸一摸。柳鳴出現(xiàn)以來，每次待我都小心謹慎，我就知道他已明白一切了。

“真不知道這次回京城，又將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痹S久，我才悠悠嘆出一口氣來，然后看著盈盈月色，久久出神。小若也輕嘆了一下，繼續(xù)抱著我，看著月亮。

河面上有一葉小舟緩緩而至，不一會就已靠近官船來，船艙里突然串出來幾個黑影，月色下他們手上的東西閃閃地晃過幾道寒光，那是劍!

我和小若不由一陣驚疑，還沒回過神來卻已聽到對方傳來一個粗啞的聲音：“兩個一起做掉!”

我和小若再次一陣驚嚇，一時之間才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有危險，剛想叫喊卻見一個人影已快速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竟是蕭米!

“把燈吹掉，別出聲，別出來?！笔捗茁曇舻统恋卣f，然后便啪地一下從窗外把窗關上。

我和小若驚魂未定，趕緊照著吩咐吹滅了燈籠，然后一起躲在角落里，手緊緊地抓在一起。

一時之間，窗外便傳來陣陣刺耳驚人的刀劍聲和叫喊聲以及慘叫聲，然后船頭像是又有人跑了過來。我和小若呆在黑暗之中，彼此呼吸急促地聽著窗外的動靜，久久不敢出聲，心里頭卻憂慮萬分，不知蕭米怎樣了。

窗外一下子就平靜了下來，然后門“口”地就被撞開了，我和小若驚叫一聲，不由抱在一起。抬頭看去，月色下那個高大的身影很熟悉，是蕭米!

我一陣驚喜，起身便跑了過去，抓住他的胳膊就問：“你沒有事吧?”問完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的手有點濕滑，是血。

“啊!你受傷了!”我?guī)缀跏强炜拗f出來，從來沒發(fā)現(xiàn)，原來是這么關心蕭米的。

然后我只覺得一陣溫暖，身體就被蕭米另一只手緊緊摟著靠在他胸上，頭上傳來一個聲音：“沒事，只是小傷?！?/p>

小若重新把燈點亮，怔怔地看著我倆：“啊!你們倆……”她有些驚訝地說。

這時我才感到臉上有些熱，掙扎著要離開蕭米的胸懷，可這人競緊緊地摟住不放。

這木頭，幾時也學會搞浪漫，還是本來就是這么壞。

這時，另一個聲音傳來。

“你放開她!”

是柳鳴，他站在我們身后。

11

柳鳴發(fā)出那聲大吼后，再看時他仿佛氣勢已少了大半，手里拿著劍的架勢不倫不類。畢竟是書生，看來還是不要拿劍的好，有損形象。

“柳鳴，別亂來，他是我的朋友，剛才是他救了我。”我趕緊解釋道。

柳鳴驚愣了一下，遲疑一會，才終于慢慢放下劍來，然后驚訝地看著我和蕭米。

“你還不放開我?！蔽乙魂噷擂?，氣惱地掰著蕭米的手大聲嚷到。

蕭米終于慢慢放開了我，小若此時走了過來，趕緊用布幫他包扎傷口。幾個隨從這時跑了過來，報告道：“柳爺，賊人都死光了?！?/p>

柳鳴驚疑了一下，抬起頭來看了看蕭米，然后便吩咐道：“都下去吧?！?/p>

我替蕭米檢查了下傷口，發(fā)現(xiàn)確實無大礙后，不由轉頭驚訝地看著柳鳴：“怎么回事?好像有人要殺我和小若。”我懷疑地問。

柳鳴表情一下子就變得不安起來，眼神閃爍不敢看我，許久才說：“可能只是一些專門打劫官船的強盜罷了，傅詩小姐不必擔心，護送的官兵早已趕來，想必明日就可與我們匯合了?！?/p>

這時，我聽到一聲熟悉的鼻息爆裂聲從身邊傳來，不由轉頭訝異地看著蕭米，只見他正用一個很鄙夷地眼神看著柳鳴。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虧你這時還有臉欺騙兩個弱小女子?！笔捗讱鈶嵉卣f。

柳鳴聞言臉上立即變色，同我和小若一樣，驚異地看著蕭米。

蕭米再次鄙棄地看了柳鳴一眼，然后才望向我說：“老皇帝死了，小皇帝才五歲，明顯沒什么威懾力，皇后和一些大臣追封你為永樂郡主，是想要通過你爹爹曾經(jīng)在軍中和朝廷上的威望，招攬軍心，穩(wěn)固當今別派紛爭的局面?？闪碛幸恍┤瞬贿@么想，所以在你還未正式封為永樂郡主之前，暗自雇用江湖殺手來暗殺你。”

我和小若不由都倒抽了一口冷氣，柳鳴則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驚駭萬分地看著蕭米，然后眼神閃過一絲敵意，說：“你怎么可能知道這一切?”

蕭米不屑地瞥了柳鳴一眼，然后傲然說：“本人朋友遍布天下，江湖上有什么風吹草動，我都知道?！?/p>

我像突然明白什么過來，不由望向蕭米，輕聲問道：“原來兩個月來你神秘出現(xiàn)在柳風苑，都是為了保護我，還有我聽到房頂上的刀劍聲……”

蕭米沒有說話，只是眼睜睜地看著我。我突然覺到他的眼神真的很溫暖。

“你昨晚問我的問題，我考慮清楚了?！彼蝗徽f道。

“……什么問題?”我訝異起來。

“你問我?guī)煾到o我三年的時間，而我現(xiàn)在想清楚了沒有，我想說，我現(xiàn)在想清楚了，我不想出家了。”蕭米又說。

小若和柳鳴兩人皆聽得一頭霧水，而我卻聽出一絲欣喜來。

“哦?為什么呢?”我故意問道。心想他如果此時還要驕傲給爛理由，我立即投河自盡。

“因為我現(xiàn)在就要帶你走?！笔捗缀舻鼐驼酒鹕韥恚瑩ё∥业难砭鸵T外走。

小若和柳鳴一陣大驚，紛紛急忙跑過來攔在門前。

柳鳴再次發(fā)出一聲大吼：“憑什么!”然后把劍攔在蕭米面前。

兩次看著我被別人抱著，想必他確實是心中有氣才能發(fā)出這兩聲氣勢磅礴地怒吼來，看來這小子對我還是很有情義。但隨即他氣勢又立即軟了下來，他拿劍的樣子確實是不好看。

“憑這個?！笔捗滓舶褎M在胸前，拇指一翹，劍就鏘然出了半鞘。

柳鳴臉色微微一變，但仍然咬了咬牙，決然道：“柳某雖不會武功，但今天就算死，也不會讓你帶走小詩?！?/p>

呵，這小子還挺有骨氣。

小若這時卻也大聲叫出聲來：“蕭米，你要帶姐姐走。也要看姐姐愿不愿意啊?！?/p>

蕭米低頭看著我，然后輕聲問：“你愿意嗎?”

對，我愿意嗎?這問題確實難倒了我。

我說：“你先放我下來?！?/p>

蕭米就把我放了下來。

我轉身看著柳鳴，說：“柳鳴，經(jīng)過這么多年身心飄零，其實現(xiàn)在回京城做不做郡主已經(jīng)對我不重要，我一直希望的是找到一個我愛而且愛我疼我的人好好過完這一生，我曾經(jīng)把希望放在你身上……但現(xiàn)在看來，你讓我失望了……”

柳鳴看著我，眼神有些黯然地低下頭去。

我再轉身看著蕭米，然后說：“我愿意!但，你知道，我不能……”說完，眼淚就不由流了下來。

蕭米背著我轉過身去，沉默地站著。我發(fā)現(xiàn)，原來身材高大的人，背影也能讓人看出他有多傷心。

房間里一下子沉默了下來，四個人都呆呆地站著。

許久，小若終于走了過來，用手揩拭掉我臉上的淚水，自己卻淚流滿面地好好看了我一會，然后才轉過身去，看著柳鳴說：“柳鳴，小姐此生待你不薄，你能不能替我們做件事?！?/p>

我和柳鳴紛紛訝異，柳鳴抬頭，問：“什么事?”

12

次日，幾艘站滿著官兵的官船護送著小若順著江水緩緩而去，遠遠地我還能看到有個小頭時不時地穿出窗戶來，不住地往后觀望著。

我站在樹后一陣淚流滿面。

柳鳴，小若以后就拜托你了!

小若……多保重啊……

身后蕭米的雙手搭在我的肩上，替我擦掉臉上的淚水。他突然就把我抱了起來，放到馬背上，然后自己坐了上來，從后面抱著我。

我仰起頭來看他，問：“現(xiàn)在，我們?nèi)ツ睦?”

他低下頭來，黑色的臉龐在我臉上磨蹭：“肚子好餓，先去買個圓圓的燒餅吃了再說?！闭f完，便突然駕地一聲催動了馬兒，我大驚，緊緊依住了他，抬頭看到他臉上調(diào)皮的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