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四川省青川中學大禮堂內(nèi)，鎂光閃閃，掌聲陣陣，廣元市殘疾人自強模范報告會正在這里隆重舉行。

迎著期待和好奇的目光，高位截癱的青年農(nóng)民伍天賦，第一個被他的妻子背上主席臺，作《天賦自強，笑傲人生》的演講。

演講完畢后，數(shù)百名機關干部被伍天賦坎坷的人生所打動，與會者全體起立，為這個經(jīng)歷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人生而又創(chuàng)造了奇跡的殘疾青年鼓掌致意……

從風華正茂到高位截癱

從廣元沿212線向西行駛100多里，便到了金洞鄉(xiāng)，這里地處風光綺麗的白龍湖畔。金洞鄉(xiāng)因盛產(chǎn)黃金而聞名。據(jù)說，民國時期，國民黨采金局曾在此大規(guī)模開采黃金20多年。解放后尤其是改革開放以來，一撥撥發(fā)財心切的人們蜂擁而至，掀起了一股瘋狂的淘金熱。20世紀末，這個上演了無數(shù)人間悲喜劇的地方，終因修建寶珠寺水電站成為淹沒區(qū)而歸于平靜。

1968年，伍天賦就降生于這里的一戶農(nóng)家。

那些年月，貧困像毒蛇一樣緊緊纏住這個家庭，年幼的伍天賦不得不和大人一起上山砍柴，下河背沙，并到200多里外的碧口鎮(zhèn)去買糧。高中畢業(yè)后，他便挑起了家庭重擔，既要伺候癱瘓的母親、殘疾的父親，又要照顧上學的妹妹。慢慢地，伍天賦長大了，長成一個濃眉大眼的英俊青年。

22歲那年，伍天賦與一個叫周玉滿的青川姑娘結(jié)為夫妻。周玉滿漂亮溫柔，家庭條件較好，又是城鎮(zhèn)戶口，許多說媒者都被她拒之門外，唯獨對伍天賦一見鐘情。她覺得他身上透露出一股堅毅質(zhì)樸的氣息，用她自己的話說就是:“伍哥有文化，人聰明，這樣的小伙子打著燈籠也難找!”次年，他們的雙胞胎兒子出生了。兩個兒子如同幸福的小天使，給這個家?guī)砹藷o窮的歡樂。鄉(xiāng)親們都說他倆前世燒了高香，修來了今生的福氣。

1992年，伍天賦融入了淘金的隊伍，也許是應了父親的吉言，抑或是老天有意眷顧他，伍天賦投資的幾個槽子都挖紅了，一年時間不到，他居然賺了130多萬元。

接著，乘國道212線改造之機，躊躇滿志的伍天賦又出資購買了3輛貨車、1輛小車，開辦了兩個采石場，并投資70多萬元，獨資和參股經(jīng)營了7個采金點。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1999年3月，無情的車禍徹底改變了他的命運。一天，剛從部隊回來不久并有駕照的妻弟想過車癮，提出借伍天賦的車開一開。礙于情面，伍天賦就把一輛貨車交給他，并坐到副駕駛位置。行至212線七星道班拐彎處，缺少經(jīng)驗的妻弟慌亂中打錯了方向盤，高速行駛的貨車突然失控，墜入150米高的懸崖下，猝不及防的伍天賦只聽見“轟隆”一聲巨響，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車禍發(fā)生后，道班工人趕緊把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伍天賦抬到821職工醫(yī)院，后又轉(zhuǎn)到水電五局職工醫(yī)院，整整搶救了5天5夜，他才醒來，只覺得五臟六腑痛得要命，下半截身體沒有一點知覺。從親人們默默垂淚及護士的哀嘆聲中，他聽到了不啻驚雷的判決——高位截癱。而此時，他才30歲。

經(jīng)過醫(yī)院全力救治，伍天賦總算撿回了一條命，卻落下了終身殘疾。由于身體肌肉逐步萎縮，一些功能慢慢減退甚至消失，隨之而來的是刀絞般的疼痛，有時通宵呻吟根本不能入睡。更為嚴重的是，由于長期臥床，身體多處潰爛，好幾處都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頭，特別是肚子旁邊，能清楚地看見大小腸。加之脊柱手術失敗，他的脊柱呈2度滑脫，大部分錯位，致使他不能坐穩(wěn)，要不停變換姿勢，且不能坐久，6個人輪流護理都忙得團團轉(zhuǎn)。伍天賦時常在心里想:“老天啊，你為何對我如此不公?”

從百萬富翁到一貧如洗

最初的那些日子，伍天賦怎么也接受不了高位截癱的事實，他感到的不僅是寂寞和孤獨，也不只是惆悵和惶惑，而是自己的靈魂正在向一個深不可測的低谷飄去，頭沉甸甸，心也沉甸甸。

有好幾次，他狠命地敲打失去知覺的雙腿，哭喊著:“還治什么呀，都成這樣了，讓我死了吧!”

一天夜里，他乘家人熟睡之際，悄悄爬起來，掏出早已備下的一瓶安眠藥，看了一眼妻兒，不禁淚如雨下，從得知自己成為殘疾人那一刻起，他就下決心離開這個世界，他實在不忍心連累家小，不忍心看到這個家永無出頭之日，他悲憤地寫下:“玉滿，好好保重，我走了?！比缓蟠蜷_瓶蓋，一顆、兩顆、三顆……

就在伍天賦一步步擁抱死神的時候，戰(zhàn)抖的手拿不住藥瓶，“咣當”一下落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妻子一躍而起，急忙從丈夫嘴里摳藥片，兒子也嚇得哭作一團，周玉滿抱著憔悴的丈夫，哭喊著說:“伍哥，你咋這么傻呀?你走了，我們一家人還能活下去嗎?”

聽到妻兒呼天搶地的哭聲，伍天賦無力地睜開眼睛說:“玉滿，我已成了廢人，不能連累你和兒子了，你不要攔我!”

“伍天賦，你還是個男人嗎?即使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兒子想啊!如果你一定要死，那就讓我先死了吧!”絕望的妻子從地上撿起藥瓶，瘋了似地往嘴里倒，伍天賦大驚，一把打掉藥瓶，撕心裂肺地喊道:“玉滿、玉滿，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

周玉滿擦掉眼淚，深情地說:“伍哥啊，人不能光憑回憶過日子，也不能只靠眼淚打發(fā)時光?？抟惨^，笑也要過，為啥不可以堅強面對每一天呢，為啥不可以與命運抗爭呢?”

……

人倒了霉，厄運往往會一起找上門來。先是他的一個兒子被庸醫(yī)誤診致死，另一個兒子又被查出先天弱視，視力幾乎為零。接著，生意場上又傳來噩耗，他經(jīng)營和參股的采金點全部虧損，70多萬元投資血本無歸。伍天賦呆若木雞，欲哭無淚。

一天晚上，鄰居戶外電線突然短路，引發(fā)了火災。一時間濃煙滾滾，烈焰騰空，伍天賦的房子變成了一片火海。等到親友及家人從醫(yī)院匆匆趕回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廢墟。無情的大火已將他的房屋全部燒毀，所有的生活用品、建房材料、機械設備及車輛頃刻之間化為灰燼，只刨出了一本相冊和幾件衣服。伍天賦傻了、呆了。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眼前的事實，他拼命拍打自己的腦袋，時而仰天大笑，時而號啕大哭……

身體殘疾了，淘金虧損了，家產(chǎn)燒光了，從百萬富翁到腰無分文，從小康之家到居無定所，從四肢健全到高位截癱，生活開了一個多么大的玩笑喲!更使他傷心的是，住院欠債15萬元，親戚們該借的已借了，朋友處該求的也求了，過去出手闊綽的他，如今卻要為借錢還債而犯愁。

那段時期無疑是伍天賦最艱難的日子。更使他悲痛的是，由于長期臥床，引發(fā)了全身一系列病變:膽結(jié)石、腎結(jié)石、尿結(jié)石、輸尿管結(jié)石、腎積水、糖尿病，尿路經(jīng)常感染，經(jīng)常發(fā)高燒拉肚子。過去的帥小伙一下子變成了病疙瘩。

伍天賦不愿躺在床上等死，也不愿依賴家人長年護理，他要坐起來，然而，就是這個小小的愿望，也讓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每天，他都要支撐著孱弱的身體，強忍著脊柱錯位的痛苦，一遍遍練習坐穩(wěn)。終于，他挺過來了，不!確切地說是熬過來了。

活下去難，創(chuàng)業(yè)更難。伍天賦買回一臺電腦，通過網(wǎng)絡了解市場，尋找適合自己的致富門路。他貸款5000元，從外地買回了蝎子種苗，希望通過養(yǎng)蝎脫困。可幾個月后，隨著天氣轉(zhuǎn)冷，蝎子成群死去。伍天賦不死心，又借款買來幾張蠶種，期盼依靠養(yǎng)蠶致富。誰知蠶寶寶長大后，食量大增，而山上桑樹本來就少，且已被人摘光，最后只得眼睜睜看著那些蠶子餓死。伍天賦不信邪，又辦起了養(yǎng)雞場，夢想靠養(yǎng)雞發(fā)家。沒想到結(jié)果更慘，一場突如其來的雞瘟導致200多只雞死亡大半……

從慘淡經(jīng)營到輪椅老板

“即使跌倒一百次，我也要一百次地站起來?！睂掖蝿?chuàng)業(yè)失利，伍天賦仍然沒有氣餒，經(jīng)過認真分析、論證和咨詢，他毅然選擇了養(yǎng)豬，并準備大干一場。

“哼!就他那個樣子，自己都養(yǎng)不活，還養(yǎng)啥子豬嘛?”有人不屑。

“人家好手好腳都不行，他能搞個啥子名堂?如果成了氣候，我用手板心煎魚吃。”有人不信。

2003年3月，面對眾多懷疑的目光，伍天賦果斷貸款2萬元，修建了豬圈和臨時住房，當起了“豬倌”。小豬仔買進圈后，他天天泡在豬舍里，能夠自己干的，決不麻煩家人。一次粉碎飼料，機器啟動后突然跳閘，由于閘刀位置較高，周圍又無人，他就挺起身子去拉閘刀。誰知用力過猛，輪椅一下失去平衡，將他重重摔倒在地，怎么也爬不上輪椅。倔強的伍天賦奮力爬行了10多米向外呼救，聞訊趕來的人們驚呆了，只見他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額頭上、胳膊肘到處是血。妻子周玉滿心疼地抱住丈夫失聲痛哭:“你都這樣了，何必自己動手呢?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咋辦?”伍天賦淡淡地笑了笑，說:“不干點力所能及的事，我悶得慌。”

在伍天賦的帶動下，附近一些村民也搞起了規(guī)模養(yǎng)豬，紛紛到他那里購買飼料和仔豬。伍天賦抓住商機，又貸款5萬元擴大經(jīng)營，提供銷售信息，并向養(yǎng)殖戶們承諾，可以到他那里賒飼料，等肥豬出欄后再付款。此舉受到了村民們的歡迎，他的生意也日漸興旺。這一年，伍天賦養(yǎng)豬純收入達5萬元，經(jīng)營飼料收入接近1萬元。他成功了，臉上開始有了久違的笑容。

2005年，嘗到了甜頭的伍天賦準備擴大養(yǎng)殖規(guī)模，卻遭到了親朋好友的一致反對。理由是，時下生豬銷售市場不景氣，肥豬銷售價格只有3元，仔豬僅幾十元錢一頭，許多村民覺得養(yǎng)豬不劃算，連母豬都殺了。伍天賦上網(wǎng)查看了市場行情，大膽預測，認為大量宰殺母豬的結(jié)果，必然導致仔豬漲價，從而帶動肥豬價格反彈。于是，他果斷擴大投資，建成一個年出欄400頭肥豬的圈舍。這一寶果真讓他押準了。次年，伍天賦銷售肥豬360頭，經(jīng)銷飼料50多噸，實現(xiàn)利潤13萬元。

不久，伍天賦又從網(wǎng)上了解到一種免燒磚技術。所謂免燒磚，就是用建筑廢渣、沙石、爐渣、粉煤灰等材料強力擠壓制成的磚。他一下子就聯(lián)想到金洞鄉(xiāng)搬遷場鎮(zhèn)后，留下了大量的建筑廢渣，既占用大量土地，又嚴重污染環(huán)境。如果能變廢為寶，豈不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么?于是，伍天賦親自到雙流縣一家磚機廠考察，確認其信息的真實性和設備的可靠性。不久，他再赴雙流，準備將本地建筑廢渣帶到廠家進行試生產(chǎn)。誰知上路不久就嚴重暈車，只好休息一會兒又走。從廣元到成都300多公里路程，他卻走了15個小時。

在技術人員的指導下，伍天賦用當?shù)亟ㄖU渣制成了合格的磚。廠長被他頑強的精神所打動，還破例減免了一些費用。由于長途跋涉，勞累過度，伍天賦發(fā)起了高燒，燒得滿臉通紅，冷汗直冒，虛弱得說不出話來，陪同的護理人員勸他趕快住院，但他說什么也要連夜趕回廣元，只同意在車上打吊針。當小車抵達金洞鄉(xiāng)時，渾身綿軟的伍天賦再也支持不住，一頭栽下輪椅，不省人事……“磚廠能夠辦起來，并形成800萬匹的規(guī)模，那可是伍哥拿命換來的呀!”回憶當時的情景，妻子周玉滿至今仍心有余悸。

2007年，伍天賦繼續(xù)擴大養(yǎng)殖規(guī)模，建起了千頭豬養(yǎng)殖場，飼料經(jīng)銷也擴大了兩倍，一舉實現(xiàn)利潤18萬元，成為名副其實的“養(yǎng)豬大王”。同年，他被廣元市政府命名為“自強模范”。

2008年初，在廣元市殘聯(lián)的幫助下，伍天賦再次出手，憑借硬件上的優(yōu)勢、熟悉社情民意以及良好的信譽，一舉成為中國聯(lián)通和中國電信在金洞鄉(xiāng)的代理商，還修建了15個門面，經(jīng)營飼料供應、家庭網(wǎng)吧、機麻棋牌、超市、通信器材、建筑建材多個門市部，附帶照相、沖洗照片、打字復印、收發(fā)傳真等業(yè)務，并與人合資開辦了一個卷皮廠，全年收入達到40多萬元。人們親切地稱他為“輪椅上的老板”。

伍天賦致富不忘鄉(xiāng)親們，他招收了30多名失地移民和殘疾人進廠就業(yè)。有個叫胡明俊的殘疾人，由于家境貧寒，欠債5000多元，46歲了還在打光棍。伍天賦將他招進磚廠，安排他干拉車、守廠的輕松活兒。一年下來，他不但還清了債務，有了積蓄，而且還修了房子，說了一門親事。

殘疾青年張紹洪，由于創(chuàng)業(yè)無門，一度對人生失去信心。伍天賦主動向他提供免燒磚技術和市場信息，又驅(qū)車200多里登門幫他選址建廠。張紹洪很快辦起了年產(chǎn)1000萬匹的免燒磚廠，年產(chǎn)值數(shù)百萬元，還走上了全市“十佳創(chuàng)業(yè)者”表彰會的領獎臺。

演講接近尾聲時，雄心勃勃的伍天賦告訴與會者，他計劃再辦一個食品加工廠，修一個招待所，建一個文娛活動中心，吸納更多的返鄉(xiāng)農(nóng)民工重新就業(yè)，帶動更多的鄉(xiāng)親們發(fā)家致富!

當天下午2點28分，就在報告會結(jié)束不到3個小時，汶川特大地震突然爆發(fā)。青川縣離震中僅300公里左右。剎那間，伍天賦所住的賓館大樓劇烈搖晃，磚頭瓦塊紛紛掉下，天花板刷刷墜落。強大的地震波將伍天賦從床上摔到地下，轟隆隆的地動響聲和呼救聲此起彼伏，強烈的求生本能促使他奮力往外爬且大聲呼救?！暗卣鹆?，快走!”妻子周玉滿不知哪來那么大的勁，拼盡全力將丈夫抱上輪椅，推著就向外跑。剛出房門，樓房的擺動越來越大，垮塌的瓦礫越來越多，恐怖的聲音越來越響，夫妻倆哪顧得上這些，拼命掙脫死神的魔爪，一口氣沖到了賓館的院子里。

人生無常，等待伍天賦的將是新一輪的搏擊……

(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