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有戴金好看的人,比如我外婆,一臉溫潤慈祥,她戴著祖上傳下來的金鐲子,我不覺得俗,只覺得日月靜好,天地安詳,那金便有了光陰的味道。色是不討喜歡的。用在女人的衣服上,穿得不好,就是暴發(fā)戶的形象。如果再戴金貨,如果這金貨再是滿脖子滿手,這形象太適合正房。小妾永遠不肯戴,一定是一臉書卷氣,青布衫子罩著,素著一張臉,那青和金比起來,雖然單薄,可是情調。
我記得《連環(huán)套》里的霓喜,黃澄澄戴一頭金首飾,這個細節(jié)的描寫非常心酸,因為想過熱鬧的日子,手里又有錢,當然要戴上顯陣勢,可是后來,“她伸直兩條胳膊,無限制地伸下去,兩條肉黃色的滿溢的河,湯湯流進未來的年月里……”讀到這里,只是驚得心疼,那肉黃色,多扎眼。
那曾經的一頭金首飾,如今冷了下去。她說,男人是靠不住的,錢也是靠不住的,這點我不大同意。錢總是靠得住的,錢和男人,我選擇錢。
我小時候看《紅樓夢》,看到尤二姐吞金那段總會害怕,想了又想,不知道如何咽下去,咽下去就會冷了心吧,至少胃是難受的。我想她肯吞金是好的,如果死,總比服毒要好,至少,金是值錢的。
十六七歲的時候,看到鄰居姐姐訂了婚,手上有俗得不能再俗的金戒指,可她滿臉喜氣,因為這金戒指是他打工買給她的,她說,他在深圳呢,在深圳買給我的,周生生的。
“周生生”三個字很鮮妙,又是在深圳,顯得分外洋氣。我看著她的興奮,好像是金戒指帶來的喜氣,她新婚時整侖人好像也金燦燦起來。后來好多年后我又見到她,胖了許多,手上沒了金戒指,離了婚,一個人拖著孩子,可是我看到她的手上,仍舊有戒痕。
中國人向來喜歡穿金戴銀,有好的東西一定要穿在身上,有富家女,手上有七枚金戒指,頸上的項鏈中指粗,叉著腰,指著手下的仆人罵著,我只覺得這金實在是浪費,浪費得這樣可恥。
也有戴金好看的人,比如我外婆,一臉溫潤慈祥,她戴著祖上傳下來的金鐲子,我不覺得俗,只覺得日月靜好,天地安詳,那金便有了光陰的味道。后來傳到我手上,我不喜金,可仍然感覺出它的溫暖與踏實。
有一天上網看到鞏俐一張舊照,穿著金色的晚禮服,人也燦爛地笑著,想必那時正熱戀。金色襯托得一切如此富麗,可現在看上去。它卻是涼的,一絲絲涼意,滲透到金里,更堅硬,更無奈,更有流年似水的荒涼和無奈。原來,什么都會老,愛情算個什么,它不過是壓在樟腦箱里一件舊衣,雖然也是金色??赡贸鰜頃r,沒了光亮,只覺得過氣過時,甚至帶著奠名其妙的惆悵。
我沒有再嘗試過穿金色,不適合自己的東西,嘗試都是多余的。就像不適合自己的人,最好不要嘗試走近、那樣的嘗試,帶著明晃晃的危險。這樣的危險,當時年少春衫薄時還可一試,如果年長了幾歲,無論顏色還是男人,一定要挑那個沒有早一秒沒有晚一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