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為當年為了當副局長所做的一切,感到臉紅和羞愧。我感謝當年恥笑過我的所有人,是他們?yōu)槲冶瞥鲆粋€角度來。
邵兵移民到加拿大之前和我有一次徹夜長談。這位我早年在一家地級市廣播電視局工作時的同事,擁有資產(chǎn)在八到九位數(shù)之間,是我認識的不多的一個稱得上富翁的人。
那晚照例是他喝酒我喝茶。我們在一起,喝什么都能進入到一種近乎于飲酒過量之后的坦誠狀態(tài),包括資產(chǎn)和給情人買房子之類的私密話,他也從不忌諱。
這天夜里,他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話,其中最讓我記得住的,是他主動披露的發(fā)家秘笈——這是我們大伙一直想知道而他一直緘口不提的。
他說:你還記得我們一起打臺球嗎?往往有許多種線路選擇時,球不容易進。而所有可能性被堵死了,只留唯一一條險路時,反而容易進球,這就是逼出來的角度。
當初,我在廣播局上班就屬于前者,無論是新聞業(yè)務能力還是創(chuàng)收能力,以及和主要領導的關系都是非常好的,這也就決定了我把眼光定在了當副局長這個現(xiàn)在看來有點像是個笑話的目標上。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此為目標,而事實上,整個局的幾十個中干,包括那幾個老副局長在內(nèi),都沒有我能力強。但遺憾的是,副局長的位置是死的,而我這個夢想就像驢子面前掛的胡蘿卜,時遠時近地引誘著我一步步往前。
可怕和可恨,都在于這時遠時近或有或無之上,如果離得太遠,我就根本斷了念想,而到嘴之后,也許就沒有后面的故事,我可能到現(xiàn)在還坐在副局長的辦公桌前扯胡子玩呢!
但生活的滑稽也就在于此。當時的局長,一心想把事業(yè)做大做強,急需能人為他助拳,而那幾位背景和資歷年齡都很強勢的副局長,能力和工作愿望卻與之成反比。很多事不能干也不愿干,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跑掉,而躍躍欲試且工作能力強的我,被當成了當掃帚的重要人選。
為了便于工作,給我內(nèi)定了一個享受副局級待遇的頭銜,因為你知道,有時出門辦事,沒身份是很尷尬的事情,許多地方就興講個對等。
我這個內(nèi)部副局級,小小地滿足了我的虛榮心,但同時也惹來了一些麻煩。局里傳聞,咱們局有個什么邵局長不?到處招搖過市,也不覺得丟人。這些傳聞,最初從不滿我的幾個副局長開始,一直發(fā)展到上級有關部門。
大家把這事當一個笑談,并實實在在影響到我的發(fā)展。在里里外外各種傳言風行,大家都用異樣的眼神看我時,我知道自己的所有角度已被封死了,在那個體系里,落下這樣的印象和名聲,也就基本宣布洗白了。
在萬念俱灰的情況下,我選擇了去一家私營企業(yè),那位老板與我合作過,知道我的能力,而我對他的人品和發(fā)展理念,也有信心,以往他就請過我,而我就是因為那個若有若無的胡蘿卜拒絕了。
經(jīng)過十多年的努力,我們終于成為一家大財團愿意收購的優(yōu)質(zhì)企業(yè),我多年來收入所持的股份也以數(shù)十倍的溢價變現(xiàn),成為一筆令我震驚的數(shù)字。而我自己,為當年為了當副局長所做的一切,感到臉紅和羞愧。我感謝當年恥笑過我的所有人,是他們?yōu)槲冶瞥鲆粋€角度來。
(選自《河北青年報》2009年4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