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對李白、杜甫的推祟那是有目共睹,所謂“李杜文章在,光焰萬丈長?!敝袑W(xué)時語文老師曾開玩笑說,喜歡李白或杜甫或許可以大致推知一個人的性格。同桌聽完后樂顛顛地問我,你呢,李白還是杜甫?
連想都不用想,脫口而出,我喜歡白居易。用另外的答案回答一道選擇題也許算得上答非所問,同桌很郁悶地不能推知我是哪一種——浪漫或現(xiàn)實。真是年少時十分美好的回憶,多年后我還記得那一刻小小的莫名的快樂。
讀書是一件和時光密切相關(guān)的事情。等到我長大后,也便明白,李白和杜甫并非兩個概念而涇渭分明。讀懂他們需要時間的配合,很多事情在時間的背景下會呈現(xiàn)完全不同的樣貌,不是浪漫或現(xiàn)實這樣簡單的判斷就可以涵蓋。
問人家喜歡李白還是杜甫,對于性格判斷當(dāng)然是作不得準(zhǔn)的,有一些端倪可供參考也算有趣,如果自我審視,倒反而能看出一些線索,因為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愛的是哪一部分。我在很多年后才有點明白,為何自己喜歡的恰是白樂天?;蛟S因他一半閑適,一半入世,既成功業(yè),又不忘江湖,那些詩風(fēng)味儼然,有難以言傳的美。
《新樂府》、《秦中吟》,他關(guān)心“心憂炭賤愿天寒”的賣炭翁,也憂慮“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的貧富之別,既在廟堂心憂天下,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在自己志在兼濟的道路上破風(fēng)而行。而在另外的辰光里,平和周正,放空世慮,塵念全消?!皵?shù)峰太白雪,一卷陶潛詩”,“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格外閑適恬淡,清新雋永。生命的理想和生活的理想如此水乳交融,卻又各司其職,頗有些魚和熊掌兼得的美味。
縱然世事并不曾兩全,他只是做自己該做的事,盡量地做,無能為力時也記得領(lǐng)略生命的饋贈。如那句偶然聽來的佳句“高潮時享受成就,低潮時享受人生”,在這樣的時分,得失不過爾爾。
愛的那本《紅樓夢》在文學(xué)史上有一個非常相似的評價,這本書既有寫實如記錄的一半滋味,也有詩化理想的一半風(fēng)光???,喜歡來喜歡去,都是同樣的道理。
原來這就是我愛的類型。原來這就是我深藏于內(nèi)心的某個部分。既想要分享平凡生活的快樂,還要希冀著彼處理想的田園。貪心嗎?也許吧。全力熱切地追逐那些實際的目標(biāo),或者全心沉湎在世外的桃源,都不適合我這種一心兩用腳踩兩船的貪心人。
一半美夢,一半現(xiàn)實。在夢與現(xiàn)實之間做微妙的平衡。在晃動的天平兩側(cè),在砝碼的份量之間,尋找那個屬于自我的支點。
一半一半,可不是剛剛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