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廷飛

采訪楊道敬的時候,總會想到一類人——斗士。

山東人楊道敬身材高大、熱情洋溢,隱然有豪客之風,帶有鮮明的齊魯大地烙印。當一個年過六旬的老人還能用極其認真的態(tài)度備述童年時的夢想,當一個癌癥晚期患者還能用極其樂觀的心情拓展自己的工作,直面現(xiàn)實的勇氣和對生活的熱愛也許是最合理的解釋。楊道敬是個浪漫主義者。

太空大豆和變異植物

“我喜歡各種變異的事物”,楊道敬興致勃勃地告訴記者。他的好多發(fā)明都是由這個愛好而起,比如太空系列大豆的栽培方法。楊道敬喜歡種植各種作物,然后對它們的生長過程進行“即時跟蹤”,發(fā)掘其中的“異類”,再進行特別培育,直到試驗成功優(yōu)質品種?！斑@實際上就是一個初步選種的過程”,楊道敬說。2004年9月27日,楊道敬把經過這樣的“初步選種”選出的大豆和小麥兩個新品種,搭載我國第20顆返回式科學與技術試驗衛(wèi)星,在太空遨游了18天。他希望通過太空誘變突破常規(guī)育種的規(guī)律,獲得大豆和小麥的變異株?！按钶d衛(wèi)星是需要一定費用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失敗的,就是種子返回地球后,可能沒什么變化”,楊道敬向記者描述著他當時的窘境,“我沒錢啊,我是個窮人。但我就是想試試看,就算失敗了也不后悔。我?guī)狭巳可砑?打算到北京碰碰運氣,看看人家能不能給我算便宜點兒。”后來,在國家知識產權局和發(fā)明協(xié)會等部門的支持下,再加上朋友的幫忙,“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了一點搭載費用”,楊道敬的種子終于飛向太空。

衛(wèi)星返回地面后,楊道敬和他的助手開始了大范圍多方法試驗,所幸太空誘變真的產生了作用,他們找到了太空大豆新品種。種子是找到了,可是到底哪些區(qū)域適宜播種呢?楊道敬再次發(fā)揮了大膽的浪漫主義想象,也再次付出了艱辛的勞動。從東北沈陽到海南三亞,從山東東營到新疆烏魯木齊,以這個“大十字”為脈絡,他把全國圈為他的“戰(zhàn)場”,春夏兩季沿線試種太空大豆。經過反復改進,終于培育成功適用范圍極廣、超高產優(yōu)質太空大豆新品種。太空系列大豆在單位面積株數、株粒數、粒重都達到了目前最大限度。

大豆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農作物之一,根據相關數據,全球大豆種植面積約為12.54億畝,平均畝產151.1千克,總產量1.89億噸。美國、巴西、阿根廷、中國和印度五個國家大豆種植面積達11.14億畝,占世界大豆種植面積的91%。其中巴西產量最高,平均畝產186.4千克,阿根廷平均畝產183千克,美國平均畝產149.9千克,中國平均畝產110.2公斤,印度平均畝產70.3千克。楊道敬的太空大豆新品種,春播135天左右,夏播100天左右,畝用種量僅為1千克,大范圍大面積試種,平均畝產326.9千克。楊道敬創(chuàng)辦了山東菏澤市太空種業(yè)有限公司,夢想著有一天,他的“太空種子”可以在全國遍地開花。他的愿望很質樸,“產量確實很高啊,為什么不讓大家都來種?”

楊道敬另一項得意之作是“牡丹石榴樹”。菏澤牡丹遠近聞名,楊道敬就地取材,又想到了新“玩意兒”。經過反復試驗,他種植成功牡丹石榴樹。這種“怪樹”花果同株,兼有觀賞和食用價值?；ü采?20天,花期150天,花朵絢麗如牡丹繡球,石榴果色有的似白玉,有的黃里透紅,有的籽似水晶,有的籽似瑪瑙?！澳憧?這都是我種出來的”,楊道敬得意地說。提起這些東西,楊道敬就會返老還童。他笑嘻嘻地“炫耀”道,“你看這楊樹葉,一半綠一半紅,我種的。”——這是他的另一項發(fā)明,彩色葉片、無飛絮、生長迅速的中華彩葉楊。

給中央領導的幾封信

時光追溯到楊道敬的青年時代。1964年,20歲的楊道敬參加工作,當過兵、當過菏澤市科協(xié)的干部。他一直是個“不安分”的人,對生活充滿激情,對社會充滿責任感。他針砭時弊,熱衷經世之學,他信奉“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我們無法確知這是楊道敬的天性使然,還是圣人故里多出此類人才?？傊?青年時代的楊道敬就懷著這樣的理想主義,給中央領導多次“上書”。他寫過《農業(yè)戰(zhàn)線上的一場偉大變革》,針對家庭聯(lián)產承包責任制提出具體建議,提出“社改鄉(xiāng)”的設想;他寫過《淺談干部改革制度》闡述我國干部制度的弊端,提出對干部“知識考試、工作考核和民主選舉”的建議;這個菏澤市科協(xié)的干部甚至還寫了《發(fā)展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振興我國經濟》的文章,對全國的經濟走向進行了深刻的思考。

“匹夫”之力究竟會對國家興亡、民族盛衰產生怎樣的具體作用,我們無法量化。但是若干年后的2009年11月29日,當超過100萬的人涌入“國家公務員考試”考場,我們愿意相信,楊道敬那封被中組部、中宣部等領導批復了“很有研究參考價值”的信,具有微瀾之意。

楊道敬始終以“斗士”的姿態(tài)和方式熱愛著這個世界。他的“不務正業(yè)”給他帶來了不少麻煩,他甚至不見容于某些領導和單位的同齡人。他一度拿不到工資,搞科研也全是自費,所以他總是“很窮”。即便是他注入大量心血的太空大豆,現(xiàn)在也面臨一個“種子認證”的問題。不通過“種子認證”,便不能實現(xiàn)產業(yè)化,經濟效益無從談起?！霸谖覀儑?這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我不知道還能不能等到……”,提到這些現(xiàn)實問題,這個身患重病的老人有些落寞。楊道敬發(fā)明創(chuàng)造是好手,卻顯然不是個合格的生意人。這雖和他長期埋頭于科研一線有關,但和他本人淳樸到略顯木訥的性格也不無關系。1995年,在選種育種方面已頗有心得的楊道敬到農業(yè)大學“求教”,要當“白胡子生”,卻被對方看中,請他給相關專業(yè)學生講課,講一場500元?！拔也桓抑v,更不敢要錢”,校方第一次付給楊道敬報酬,他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推托,“你自己花吧”。他現(xiàn)在希望能把自己的發(fā)明盡快推廣出去,至少要賺點“看病的錢”,還想知道根據國家政策,是否可能申請到“一些津貼”。

童年回憶

讓我們跟隨著楊道敬的敘述,把時光推至1952年的秋天。魯西南廣闊的田野上果實累累,正是收獲的季節(jié)。8歲的楊道敬跟隨父母和哥嫂到田里收豆子。他到處跑著找結滿莢的大棵豆子,并將長相一樣、顏色一致的放在一起,想著來年讓它做種子,使田里長滿大棵的豆子。休息時,這個8歲的孩子追問大人,“為什么同一塊地里的豆子有大棵有小棵?為什么最大的那棵葉子、豆莢的顏色和豆臍的顏色跟其它的豆子都不一樣?明年用它做種子還能和今年長的一樣好嗎?”這些問題讓大人目瞪口呆,但細想又不無道理,再加上對這個家中“老幺”的寵愛,于是按照楊道敬的意見選了種子,播種密度也按照他說的辦。村里人都不屑地說,“這也太嬌慣孩子了”。第二年秋收時,楊道敬家的豆子比全村所有人家的豆子長的都好,較稀的地方增產20%,最稀的地方增長30%以上,村里好多人都去他家換豆種。

60多歲的楊道敬回憶童年往事,似乎就是昨天發(fā)生。“不按我說的辦我就哭啊,一哭大人就沒辦法了?！?/p>

我們不得不嘆服一個8歲孩童的耐心和想象力。第二年秋收時節(jié),楊道敬還在惦記著豆子。他看到在自己“指導”下種植的優(yōu)質大豆,又有了新的問題,“為什么種的最稀的地方產量高?到底稀到什么程度最好?為什么同一棵豆子做種子,長出的新豆子也不一樣呢?”他又按照自己的想法進行了試種,但效果和上一年差不多。1955年合作社成立,社長和全體社員不會向家長一樣縱容他的異想天開。小道敬的大豆試驗中止。直到半個世紀后,優(yōu)質高產的太空大豆讓他夢想成真,他真培育成功兒時向往的分枝多、結莢多、每個莢豆粒多的“大棵豆子”。也許是偶然,也許是天賦,楊道敬注定要和這些植物結緣。

楊道敬是個堂·吉訶德式的人物,他充滿了奇思妙想,他也為了自己的特立獨行四處碰壁,他卻始終不曾喪失“斗爭”的勇氣和熱情。從某種程度上而言,他是幸運的,他因為堅持,而總是能最終實現(xiàn)理想。他現(xiàn)在最大的敵人是“癌癥”,他一直堅信自己可以擊敗敵人,繼續(xù)培育更多新品種植物并推廣開來。我們希望他這次還會夢想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