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一出,天就熱起來了。小張子一臉細碎的汗,站在一群穿白色斑斑點點舊衣服的男人和女人中間,顯得又瘦又小。她在等著經(jīng)理叫她,她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活干了,有點著急。她暗暗地數(shù)了數(shù)人,是雙數(shù),要是兩個人一個組,能夠攤上自己的。
在他們的面前站著一些穿著講究的人,他們一組一組地把那些粉刷工領(lǐng)走,到了最后,只剩下小張子一個人了。小張子想,可能數(shù)數(shù)的時候忘了數(shù)自己了吧。對面也沒有領(lǐng)人干活的人了,小張子想,又完了,孩子上學(xué)還等著要錢呢。這時在她的面前停下了一輛黑色轎車,黑色轎車的玻璃搖了下來,開車的人沖著經(jīng)理喊,人呢,粉刷工呢?經(jīng)理說,你看,你不早來,就剩下一個人了,明天吧。那人說,早就告訴過你我今天來領(lǐng)人粉刷,下午還得出門呢,你們是怎么搞的,言而無信。那人看了看孤零零站在那里望著他的小張子,說,就她,能干得動嗎?小張子往前走了兩步,張了張嘴,想說能干得動,可是,她朝兩邊看看,只有她一個人,怎么著也不能干哪。小張子無助地看著經(jīng)理。
這時來了一個男人,也穿著斑斑點點衣服,男人下了自行車,把手中的家伙扔在地上,說,還有活兒嗎,經(jīng)理?
經(jīng)理看著黑色轎車上的男人,說,這不來人了,還是個大個子呢。
黑色轎車領(lǐng)著大個子男人和小個子女人進了陽光小區(qū),那是一處新開發(fā)的小區(qū),人們叫它富人區(qū)。富人一邊上樓一邊說,我要出門七天才能回來,你們得在七天內(nèi)把房子粉刷完。一定要認(rèn)真刷,要刷成最好的,到時候我回來檢查,要是沒刷好,我可是不給那么多的錢哪!兩個人諾諾地應(yīng)著,心想一處房子五天就差不多了,七天一定能刷完。
開了門——好大的房子。
富人看著張著嘴只顧驚訝的兩位粉刷工,說,我這房子二百六十多平米呢。富人領(lǐng)著他們挨著屋走了一遍,告訴他們這是太陽能浴室,這是洗臉室,這是衛(wèi)生間,都裝修好了,可不要弄壞。那邊還有一張床,累了呢,可以在上面休息一會兒。富人沒有考慮他們的性別,可能在他的眼里他們就是粉刷工,哪有什么性別。
富人咣當(dāng)一聲把兩把大鑰匙扔在光板的床上,說,就這兩把鑰匙,現(xiàn)在歸你們了。富人走了,小張子站在客廳里,環(huán)顧四周,張了半天嘴,說,這客廳比我家所有的面積得大兩倍。男人說,是大。不過人家是富人,來的客人多,哪像我們那樣的家,一年也去不了一次客人。
女人說,人和人不能比呢。
男人看著女人說,我姓王,叫我老王。
女人這才從驚訝回到現(xiàn)實,說,噢,對了,我姓張,王大哥,你叫我小張子吧。
刮板、刷子,他們都隨身帶來了,不一會兒公司又給他們送來了架子、搭板、盛水泥的槽子、盛油漆的盆子。他們和公司的關(guān)系是,公司給他們提供工作用具,幫助他們聯(lián)系活兒,到時候主人和公司結(jié)賬,然后公司給他們該得的報酬。
粉刷房子是裝修的倒數(shù)第四道工序,往后數(shù)依次是搞衛(wèi)生,鋪地板,安裝燈具,再搞衛(wèi)生。兩個人都看得出對方不是新手,他們先是搭了架子,然后是刮墻,刷一遍水,就是把墻上殘留的水泥呀,浮土呀,通通弄掉,把墻弄平,不然刷出的墻也不會平。對于一般的房子,這道工序大約得大半天的時間。
干起活來,滿屋子都是塵土了,就像彌漫著重重大霧。干活的時候,小張子戴了一個口罩,口罩很大,遮得她只剩下兩只眼睛,兩只眼睛的睫毛上不一會兒就掛滿了塵土。
小張子說,王大哥,和我在一起干活你吃虧呢。
老王說,那有什么吃虧的。
小張子說,我個子矮,站在凳子上也夠不到屋頂。
老王說,多干點少干點有啥,咱有的是力氣呢。哈哈哈。
小張子感激地說,王大哥是個好人。
老王說,我看你也是個好人嘛。哈哈哈。
他們一邊干著活一邊說著話,塵土多的時候呢,他們就少說兩句。
說著話兒干著活兒,半天的時間就過去了,他們就像老熟人一樣,放下手中的活兒,說,得吃飯嘍。
小張子說,王大哥你吃什么飯,我去買。
老王說,干活兒都這么累了,怎么能讓你去買飯,我去吧。
小張子就不爭,一邊掏錢一邊說,我吃兩個饅頭就行了,我?guī)е滩四亍?/p>
老王說,只吃兩個饅頭,那怎么能行,身體要緊。我不拿你的錢,嫌麻煩,心里記個數(shù)就行了。
樓下就有賣飯的車,一個新小區(qū),大家都裝修的時候,每到中午就有賣飯的車停在院子里,等著民工們下樓買飯。老王很快就上樓來了,他買了六張餡餅。
小張子說,呀,你買了餡餅,可不敢天天吃餡餅,吃不起那。
老王說,這幾張餡餅我請客,算是頭一次和大妹子見面的見面禮,我們能在一起干活,也是緣分嘛。哈哈哈。
小張子說,那,明天我請吧。
兩個人開始洗臉吃飯。房子里面有兩個洗手間,老王說,你在這個洗臉,我在那個洗臉。小張子說,我們還是用一個吧,別給人家都用了,得收拾不算,人家也不高興。老王和小張子就共用一個洗手間。小張子先洗臉。小張子洗臉只是象征性地洗幾下,就行了。老王不行,老王說他有一個習(xí)慣,干活兒干得累了,就喜歡脫光了上身,洗個痛快,然后,吃飯都香。老王洗臉的時候,小張子發(fā)現(xiàn)老王的胳膊很粗壯,黑紅黑紅的,就多看了幾眼,還說,王大哥你真結(jié)實那。老王說,干活兒的人嘛。
屋子里有一個燒水壺,兩只杯子。小張子洗了洗那壺,燒了一壺水,水很快就開了,冒著騰騰的熱氣,讓這屋子看上去有一點過日子的味道。兩個人坐在床上吃餡餅。
吃了餡餅,老王說,我們得休息一下,你躺在床上休息,我呢——老王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有不少包裝用的紙箱子,老王收拾收拾摞在一起——我鋪上這些紙箱子到他們臥室睡去。
老王很快就在臥室打起了鼾聲,小張子這邊也睡著了。兩個人在人家的房子里面就像堆了兩堆破布。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干活中他們對彼此有了一些了解。小張子知道王大哥原來是電機廠的車間副主任,是市勞動模范,頭幾年下崗,這活兒干了三年了。老王知道小張子原先是毛紡廠的工人,還是三八紅旗手呢。小張子知道老王的老婆幫人家賣衣服,他們有一個孩子,上高二。老王知道小張子的孩子剛剛上小學(xué)。小張子沒有說她老公的事。
出了陽光小區(qū),他們說一聲明天見,就分手了。他們的家一個往東,一個往西,都離這小區(qū)很遠。
第二天老王早早就來了,他開了門,燒了水,和好堵窟窿和找縫兒用的水泥,一個人慢慢悠悠先干起來。小張子沒有來。老王想,這個小張子,家里怕有什么事吧。邊邊溜溜的地方都找得差不多了,都到了九點半,小張子才來。小張子一進屋就喊,哎呀王大哥,真是對不起,我家里有點事,這么晚才來,太不好意思了。
老王說,誰家沒個大事小情的。小張子這回沒穿干活兒的衣服,她的手里拎了一個袋子,里面裝著那些衣服。老王看了一眼小張子,覺得穿了高跟鞋的小張子沒有那么矮小,看上去人長得也不錯。老王接著干他的活兒。小張子趕緊跑到臥室里面換干活的衣服。門還沒有安裝,大概是要和燈一起安裝。小張子一邊換衣服一邊對外面的老王說,真是急死人了,孩子上學(xué)要一百二十塊錢,我手頭沒有,孩子說沒有錢就不上學(xué)了。你說剛剛上小學(xué)就這么花錢,得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老王一邊干活一邊說,往后花錢的地方多著呢,今天三十,明天五十,你就等著吧。
小張子換好了衣服出來,老王看見小張子的焦急還掛在臉上。
老王哈哈笑了說,不過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什么事早晚都能過得去。日子嘛,就是這么過的。
小張子說,真是逼死人那!
老王總好哈哈,哈哈完了再說話,或是說完了之后哈哈,仿佛他是一個不知道愁的人。老王說,誰家沒有難念的經(jīng),總得活著吧。
小張子說,還不是為了孩子活著,要是沒有孩子,活著還有個什么勁。
老王說,哈哈哈,也得為自己活著。對了,借到錢了嗎?
小張子說,沒有。孩子哭著上學(xué)走了,我又跑到我妹妹家,我妹妹也下崗了,給了我六十塊錢,還缺那,可咋好。嗨,真是急人那。我中午還得出去一趟,再想想法子。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小張子戴著口罩跑來跑去,急急地干活兒,好像那一臉的焦急又轉(zhuǎn)移到了身上,有一次還差一點摔倒。
到了快到中午的時候,老王說,你先干著,我有點事,出去一下。
小張子說,你去吧。
老王不到半個小時就回來了,把一百塊錢遞給小張子,說,我剛剛?cè)チ四闵┳铀齻兩虉?,從她手里拿了一百塊錢,你給孩子交學(xué)費吧。
小張子摘下口罩,驚喜了一下,臉就紅了,說,剛剛認(rèn)識大哥,怎么好意思朝你借錢那。
老王說,哈哈哈,誰沒有為難的時候,先用著吧。
老王還買回了中午飯。吃了飯,小張子把老王睡覺的那些破紙箱子分了一半鋪在床上,說,王大哥,你累了,今天你在床上休息吧,我去臥室那邊,我瞇瞪一會就行。
老王說,不行,我還是睡那邊,你在床上休息吧。
老王說著又把那些東西拿到臥室去,不一會兒就打起了鼾來。
小張子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輕輕地起來,到另一間臥室里,悄悄地干活去了。小張子才三十歲多一點,干活兒麻利,不一會兒就刷了一大片。老王醒來,對她說,大妹子你這是干啥,活兒大家一起干,再說你也需要休息,誰是鐵打的呀,不休息怎么能行?小張子說,我只是想快點干,要不,我們七天干不完呢。
粉刷進展還算快,他們算了算,要是照這樣下去,用不了七天他們就能完工。第三天的上午,小張子一個上午都沒有來。下午一點多鐘,老王還沒有睡醒,小張子來了。小張子輕輕地開門,站到凳子上,悄悄刷墻。老王還是被弄醒了。老王看見小張子一邊刷墻一邊流淚,流得滿臉都是。小張子轉(zhuǎn)過臉的時候,有幾滴淚就掛在腮邊。
老王說,大妹子,又有什么不順心的事啊?
小張子撇了撇嘴,一下子蹲下來,把臉埋進兩腿中間,哭出了聲,兩肩抽動著,說,這日子沒法兒過了!
老王走過去,摸了小張子的肩一下,說大妹子,往開里想,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
小張子抬起頭,眼睛紅紅的感激地看著老王,把家里發(fā)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小張子的丈夫和小張子原來在一個工廠上班,兩個人都下崗后,丈夫蹬起了三輪。丈夫蹬三輪,小張子干粉刷工,家里還算過得去。就在去年秋天,丈夫突然出了車禍,失去了一條腿,一只胳膊。自此,家里的天就陰了,一直都沒有晴朗過。丈夫先是罵自己,打自己,再后來,是罵孩子打孩子,再后來就是罵妻子打妻子。昨天晚上,丈夫罵了半夜,弄得小張子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覺。早晨孩子上學(xué)走了以后,丈夫先是把自己弄倒在地上,怎么也拉不起來,再后來,就抓住小張子,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頓打。小張子好不容易擺脫了丈夫,找了鄰居,才把丈夫弄上輪椅。筋疲力盡的小張子癱在床上起不來,哭了一個上午。中午,小張子給孩子和丈夫弄好飯,就來了。
老王說,嗨,怎么就攤上這事呢?他也是在家里待著心里不好受啊。誰家的經(jīng)都難念。
老王讓小張子躺在床上休息一會兒,自己一個人先刷著,小張子說什么也不干,說不能再讓老王一個人干了,她心里過意不去。下午四點多鐘,小張子從凳子上掉了下來。小張子掉下來的時候,老王正在衛(wèi)生間攪拌水泥,想勾一下原先溝縫的時候落下的幾個空兒,就聽見小張子重重地倒在地上。老王先是把小張子扶到床上歇了一會兒,然后把她扶進小區(qū)外面就近的一個診所。大夫告訴老王說,你妻子是過度疲勞,供血不足,需要好好休息,幸好沒有摔壞。老王和小張子互相看了一下,臉紅了一下。出了診所,老王要送小張子回家休息,小張子不肯,她要回干活兒的地方,一會自己好一點,還可以接著干活兒。老王想了想,也沒有堅持讓她回去。
快到了收工的時候,小張子有了一點精神,臉色也紅潤起來。老王說,收工回家吧,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小張子說,不行,我感覺好多了,有了勁了,再多干一會兒吧。要不我們到時候干不完的。兩個人又刷了一個多小時,天黑了下來,他們才回家。往回走的時候,小張子說,大哥,你真是個好人那!
老王說,哈哈哈。
小張子說,這些天你真是受累了。
老王說,哪的話呢?哈哈哈。誰家都不好過,那也得過呀?;厝ズ煤眯菹ⅲ行┦挛覀償偵狭?,就得去面對,一點辦法都沒有。
兩個人分開的時候,老王又說,要是不舒服,明天你晚來一會兒吧。好好休息!
小張子愉快地答應(yīng),哎!
早晨老王開門進屋,小張子已經(jīng)站在凳子上干活兒了。老王就埋怨說,你看看你這個人,讓你晚來一會兒你倒早來了。小張子說,天天讓你多干活兒我不好意思。老王發(fā)現(xiàn)小張子今天臉色紅潤,眼睛發(fā)亮,口罩也不戴了,嘴唇很鮮艷。
快到中午的時候,小張子偷偷地出去買飯,她買了餡餅,還有一盒尖椒炒土豆片,兩瓶啤酒。小張子告訴老王,她丈夫的藥費報銷回來了,賠償也快斷下來了,干完這個活兒她就不干了,在小區(qū)里租一間房子,開個小賣店,一邊賣東西一邊照顧丈夫孩子。小張子還了老王的錢,說,我們永遠也成不了富人,只要我們過得心安,過得踏實就行了。
小張子用牙起開一瓶啤酒,遞給老王,說,喝吧,算是我請客。老王說,你也得喝。老王起開另一瓶遞給小張子。小張子和老王碰了一下,嘴對著嘴各自喝了一大口。老王說,哈哈,真爽啦,這酒。小張子看著老王,笑著,就像是妻子看著丈夫吃著自己做的得意的菜。小張子陪老王喝了半瓶就喝不下去了,把剩下的給老王,說,你喝了吧,別嫌我。老王也不推辭,喝了小張子那半瓶。喝了酒,老王的臉紅了起來。吃過飯,小張子說有事出去一下,讓老王在床上先休息。老王躺在客廳的床上就睡著了。當(dāng)老王睜開眼睛的時候,聽見臥室里面有動靜,就起來走到臥室門口。這時,小張子剛剛從外面回來,正在換干活的衣服。小張子沒想到老王會醒來,一點防備都沒有,她脫下了上街的衣服,身上就只剩下乳罩和褲頭了。一抬頭,看見了老王,老王正站在門口看著她。小張子哎呀一聲,急忙蹲下,老王也覺得不好意思,趕緊離開?;蛟S是小張子有意沒有趕緊穿好衣服,或許是老王還想再看小張子一眼,當(dāng)老王再回到門口的時候,小張子還沒有穿上衣服,一只手拿了上衣,定在了那里。老王這回沒有馬上離開,小張子也沒有蹲下。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就這樣走到一起了。老王把只穿著乳罩褲頭的小張子抱到了床上,然后脫下自己的衣服鋪在床上,兩個人就合在一起了。
畢竟是在人家的屋子里,又是頭一回,兩個人很快就完事了。
小張子躺在老王的懷里,哭得滿臉是淚。老王用自己粗笨的手替小張子擦眼淚,卻是怎么也擦不凈。
小張子說,快一年多沒有做了,都忘了呢。
老王說,你還年輕啊!可別怨我啊。
小張子說,做都做了。你對我那么好,我感激你呢。
老王說,沒有想到你的身子那么好呢。
小張子說,大哥,你可真是個好人那。
老王說,這世界上好人多著呢。
小張子說,我碰到了一個。
老王說,緣分那。
小張子嘆息著說,也算是在人家這大屋子里住了一次吧。
兩個人光著身子環(huán)顧了一會兒這大屋子,又看看對方的身體,然后穿衣服干活。
第二天中午他們又做了一回。這回是老王出去買的飯,他買了三瓶啤酒,勸著讓小張子喝了一瓶。她喝完酒就直直地瞅著老王。老王手忙腳亂地剝?nèi)チ诵堊拥囊路?,像剝一棵大蔥一樣。然后抱著那白白嫩嫩的大蔥,放在床上。小張子臉色紅紅地看著老王,任老王擺布著。當(dāng)老王進入她的身體時,小張子情不自禁地啊了一聲,這一聲激起了老王的欲望,他拿出比粉刷屋子大幾倍的力氣向小張子進攻,小張子越是抵擋不住就越是呻吟得痛快。兩個人忘情地動作,直到高潮。
之后,小張子躺在老王的懷里,老王抱著小張子,誰也不愿意起來。他們這回有點把屋子當(dāng)成自己的家了。
小張子輕輕地喘息,說,其實富人們住這么大的屋子干的也是這么點事呢。
老王說,你是嫉妒人家富人呢,還是住大屋子的感覺好哇。哈哈哈。
小張子說,那你說,我們現(xiàn)在是不是住著大屋子呢?
老王說,這是人家的屋子呀。
小張子說,可是現(xiàn)在是我們住著呀。
老王說,那也是人家的,我怎么還是找不到住大屋子的感覺呢?
小張子說,你得用心去找才行呢。
這事過去了,那感覺就找不回來了,現(xiàn)在的感覺是,要是不趕緊刷,七天時間恐怕刷不完呢。于是,放下這事不提,他們開始干活。把干活的力氣都用在那事上了,干活就少了些力氣,活兒干得就慢了下來。他們不得不晚上加班加點干活兒。兩個人倒快活,干一會兒活兒,說一陣,笑一陣,抱一陣。有時候高處的地方夠不到,老王就抱起小張子,讓小張子刷,掉了老王一臉的粉滴。有一次老王抱著小張子,抱著抱著就來了感覺,就那么抱著剝?nèi)チ诵堊拥囊路?,站著做了一回。老王幫助小張子找回了她的年輕,小張子的臉就飄著一朵紅云,看上去很嫵媚。
到了第六天的中午,他們終于干完了所有的活兒。吃了飯,又做了一回,小張子說,我感覺下午還得來呢。老王也說,就是嘛,我也覺得有點活兒沒有干完。
下午三點鐘,他們幾乎是同時來了。看著對方,兩個人似乎都驚訝了,之后,又會意地笑了。小張子穿了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開領(lǐng)低低的,露出一片白白的胸脯,連衣裙映得小臉兒通紅。小張子還抹了口紅,描了眉毛,眉清目秀,看上去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小張子說,這衣服我結(jié)婚那年夏天穿過幾回,后來就再也沒有穿過呢。老王說,我也穿了結(jié)婚時穿的衣服。老王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西裝,白襯衣,還打了領(lǐng)帶。西裝放的時間長了,有些地方有一點褶皺,老王還理了發(fā),看上去很莊重。
再看地下,老王帶來了一個行李卷兒,老王把它打開,是一套大半新的行李。小張子也帶了一個包裹,里面有一個嶄新的床單,還有一塊桌布。讓老王沒有想到的是,小張子還拿了一個收錄機。老王不知道小張子還有什么花樣。小張子找了一個插座,慢慢地響起了音樂。聽著音樂,老王說,我喜歡,年輕的時候就愛聽《梁?!罚皇嵌嗄甓疾宦犃四?。小張子說,你現(xiàn)在也不老啊,才四十多歲嘛。兩個人就聽著《梁?!?,收拾著屋子。他們把屋子的角角落落都收拾干凈,就像收拾自己的屋子一樣。
現(xiàn)在,他們不忙著做愛了,他們要把屋子收拾好,給自己營造出一種美好的氛圍來。小張子說,老王,那邊還得擦一下,對,就是床邊兒的那塊兒。穿著西裝的老王就趕緊把那塊擦干凈,直到擦得亮亮的。
太陽偏西了,屋子里沒有了陽光,卻還是很亮。
小張子說,你沖個澡吧,干了一天的活兒。就像妻子喊她的丈夫一樣。老王就去沖澡。聽著洗手間嘩嘩的水聲,音樂聲中,小張子收拾桌子。其實,桌子就是那張床?,F(xiàn)在小張子把它當(dāng)做桌子來用,吃完飯,那桌子還是床。小張子把她帶來的床單鋪好,撫平上面的褶子,床就是很好的一個桌面了。
小張子帶來了筷子,碗,盤子,杯子;還有豬頭肉,花生米,還有兩瓶啤酒;老王帶來了一瓶白酒,兩瓶啤酒,火腿腸,醬牛肉,還有幾樣小菜。小張子說,我得用一下廚房,于是小張子就把那些東西拿到廚房去,放水沖了盤子,然后把那些東西一樣一樣裝到盤子里,擺到桌子上。
聽見洗手間里停止的水聲,小張子喊,老王,吃飯了。
好唻——愉快的聲音從洗手間傳出來。
老王出來的時候,仍然是西裝領(lǐng)帶,頭發(fā)光光的。小張子說,在家里就不要穿得那么講究了嘛。老王說,哈哈哈。
小張子給每個人倒了一杯白酒,舉起杯子說,大哥,祝你愉快!
小張子說完喝了一大口。老王說,你也會喝白酒?
小張子說,這日子過的,心里煩啦,有時候晚上睡不著,就喝上幾口白酒,沒有想到竟也能喝幾口,有一次喝了大半瓶白酒,心想這下完了,要醉死了,唉,醉死了就醉死了吧,窮人的命,不值錢。可是沒有想到,第二天早晨,竟然活了過來。既然活過來了,就得好好地活著了。
老王說,咱不說那些傷心的事,我們喝酒,今天要好好喝。
小張子說,我們今天,就像過日子一樣,好好過一個晚上。
老王說,就是,我們也住一住富人的屋子,過一把富人的日子。
兩個人說著說著,就把一瓶白酒都喝下去了。
接著就喝啤酒。
兩個人都有醉意了,天也黑了下來。開了燈,屋子就亮堂起來,客廳里是一個大燈泡,看著外面,他們覺得這屋子比白天還亮堂呢。兩個人又碰了一杯,老王說,干,干了這一杯!大妹子,真是緣分那。哈哈哈。
小張子說,是啊,緣分,我們今天一定要喝醉,喝它個千年醉一回,喝它個一醉千年。
老王說,大妹子有文化那,說得好聽那。
小張子說,我給你說,當(dāng)年,當(dāng)年我就差八分沒有考上大學(xué)。
老王說,我差十五分。咱不說這些。
收錄機里響起的是《二泉映月》。小張子聽了一下,眼淚就跟著音樂出來了。小張子說,其實過日子也就是那么回事,能過得好呢,就好好地過,過不好呢——那也得過。
老王說,是啊,怎么著都得過啊,還是讓心情好一點,就那么過下去吧。
小張子說,還不就是一輩子,還不就是一場夢。
又干了一杯。又是三瓶啤酒下去了。瓶子碰得叮當(dāng)響。接著,他們就進入夢境了。
小張子真的醉了,她舉起了酒瓶,喊,大哥,大哥哥,我們再干了這一杯,我們也住了富人的大屋子,我們也過了一把富人的日子,我們值了!
老王說,對,值了。不過我們,不能再喝了。我們還有活兒沒有干呢。
小張子醉眼朦朧地看著老王,說,我知道你要干什么活兒,饞貓,我們不喝了,我們干——那活兒。
兩個人往下收拾餐具,腿腳都不大利索了。
小張子洗碗筷,把碗筷洗得叮當(dāng)亂響,一邊在廚房大喊,大哥,老公,鋪床——
老王在這邊把床鋪好??墒撬趺炊疾荒馨汛蹭伷健_@邊扯過來,那邊就歪了,那邊扯過來,這邊就出了一個大大的褶子。他坐在床邊生氣,他想像著人家富人們床上的樣子,自己卻怎么也做不好。就坐下來生氣。那邊,小張子洗好了碗筷,沒有忘了把那些東西分開,包起來。把垃圾裝進塑料袋子里面。這樣準(zhǔn)備好,走的時候就可以隨手拿上了。明天這房子就得給人家了,她怕忘在這里。
老王在這邊喊,小張子,妹子,老婆,睡覺!
小張子走過來,滿臉紅暈。
老王坐在床上,小張子站在他的身邊,撒嬌地等著老王給她脫衣服。老王先是抱了一下小張子,然后坐在床上,解開了小張子連衣裙后面第一個扣子,又解開一個,都解開了,那連衣裙就自動脫落下來,癱在了地上。
老王的兩只大手罩著兩只乳房,直直地看著小張子;小張子的兩只手搭在老王的肩上。
這時,響起了敲門聲。隨即就聽見有人喊,人呢,里面有人嗎?緊接著就又是敲又是喊。小張子趕緊穿好衣服,老王去開門。
是房子主人回來了!
主人一邊看著他們粉刷的房子一邊說,本來是要明天回來的,可是我惦記著我的房子啊。嗯,不錯,房子刷得不錯。怎么,你們還當(dāng)日子過呀。原來你們是一家子啊。
老王看著小張子已經(jīng)把行李打成了卷了,說,這幾天我就睡在這里,不加班不行那,你要得緊呀。
富人在屋里走了一圈兒,說,收拾得還挺干凈呢。行了,你們的活兒干完了,可以走了。
兩個人把手里的鑰匙留給人家,拿上各自的東西,離開了人家的房子。到了小區(qū)門口,老王說,大妹子你得慢點走,怕是喝多了呢。小張子也說,大哥,你也喝了酒,小心點。
出了大門,一個奔東,一個奔西。
老王想,也許哪一天還能碰見她,也許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