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宏觀上來看,了一(王力)先生和我都是從事語言研究的。解放以后,提倡集體主義精神,成立機構(gòu),組織學會,我同了一先生共事的機會大大地多了起來。首先是國務院(最初叫政務院)文字改革委員會。了一先生和我從一開始就都參加了。了一先生重點放在制定漢語拼音方案方面。我參加的是漢字簡化工作。在相當長的時間內(nèi),我們經(jīng)常在一起開會,常常聽到他以平穩(wěn)緩慢的聲調(diào),發(fā)表一些卓見。其次是《中國大百科全書·語言文字卷》的編纂工作。了一先生是中國語言學界的元老之一。在很多問題上,我們都要聽他的意見。在編纂過程中,我們在一起開了不少的會。了一先生還承擔了重要詞條的編寫工作。智者千慮,必有一失。他寫的詞條別人提出了意見,他一點權(quán)威架子也沒有,總是心平氣和地同年輕的同志商談修改的意見。這一件事給我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我將畢生難忘。最后是中國語言學會的工作。為這一個重要的學會,他也費了不少的心血,幾次大會,即使不在北京,他也總是不辭辛勞,親自出席,,大家都很尊敬他,他在會上的講話或者發(fā)言,大家都樂意聽。
通過了這樣一些我們共同參加的工作,我對了一先生的為人認識得越來越具體,越來越清楚了。我覺得,他稟性中正平和,待人親切和藹。我從來沒見他發(fā)過脾氣,甚至大聲說話,疾言厲色,也都沒有見過。同他相處,使人如坐春風中。他能以完全平等的態(tài)度待人,無論是弟子,還是服務人員,他都一視同仁。北大一位年輕的司機告訴我說:有一次,他驅(qū)車去接了一先生,適逢他在寫字,他請了一先生也給他寫一幅,了一先生欣然應之。寫完之后。還寫上某某同志正腕,某桌是司機的名字。這一幅珍貴的字條,這位年輕的司機至今還珍重保存。一提起來,他欣慰感激之情還溢于言表。
(選自《東西漫步:交友篇》/季羨林著/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9年5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