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 窗
算上這本《我所愛的香港》,林夕在內(nèi)地已出滿了三本書。但與《原來你非不快樂》、《曾經(jīng)》相比,《我所愛的香港》落在了一個實處,更得人所愛,也更讓人有所思省。
香港地窄人擠,摩天大樓鱗次櫛比,生活其間須有強大的內(nèi)心,但環(huán)境作用于人到底不是誰都能受得了的,所以香港會生病。但林夕這個江湖郎中,只望聞問切,卻不開藥方,他論評港人的生活觀、工作觀和精神之疾,都入木三分,時有溫情,時有不滿,時有期許,從種種細枝末節(jié)和幽微之處,以小見大,見微知著,審視并觀照著一代香港的性格與文化。
令人想不到的是,林夕這次下筆,竟花了三分之一的篇幅談?wù)檎劽裆?。此一點,實在出乎外界人的觀感,竟不知在詞章小道和兒女私情之外,他還有著更大的視野與關(guān)懷。
按說娛樂圈的人對政治,一般唯恐避之不及,但林夕卻不請自來,評論起特首、政府、選舉、經(jīng)濟、教育來,樣樣拿得起放得下,舉重而若輕,用他填詞的直覺和敏感一一針砭,條分縷析,看得出他對香港多有不滿,更有無情面的直言不諱,但他的批評,卻不是政治人物那樣在操作意義上發(fā)聲,更多的是在形而上層面替香港反思和自省,他對香港的政治與時事,一如余英時那樣,是抱有“遙遠的興趣”,盡一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zé)的擔(dān)當(dāng)。
深愛香港,而又批評之到如許地步,只因為是恨鐵不成鋼。
對香港,林夕傾注了太多的情意,一如他自己所言:“自小已很喜歡看香港地圖,并把火柴盒當(dāng)作樓宇,砌成太子道、彌敦道、窩打老道。我每條走過的街道街名都有感情,要我移民,不能再在銅鑼灣逛光盤店,是不可能的事?!钡麑ο愀塾们橹?卻終不能如戀愛般連對方瑕疵都愛上,所以他要落筆成文,“香港有病,我所寫不能代醫(yī),但也希望病人了解病情所在”。在外人看來,做一個香港市民,簡直是太好不過的事,眾多人處心積慮地要入港定居,港府亦有“優(yōu)才計劃”,孰不知生活于其間的林夕卻積責(zé)于胸,不吐不快。對香港,他自有更高的要求和說辭,知識階層素以不滿意現(xiàn)狀為天職,林夕果然做到了。
深愛之,而又能自設(shè)距離作壁上觀,且觀得恰切,這到底是要有大本領(lǐng)的。
而老實說,香港之于林夕,亦提供了它地緣和文化養(yǎng)成上的優(yōu)異之處。從1841年港英時代開始,除卻二戰(zhàn)日治時期的3年零8個月,香港自始至終全盤西化,照搬英國的各種制度規(guī)矩和生活,大到資本主義,小到吃喝拉撒,百多年來已漸漸自塑成其自身的一部分。此外,香港縱然再怎么西化,依然是中國人的底子,它保留著傳統(tǒng)中國的價值和文化,尤其是1949年之后的香港,國民政府?dāng)⊥舜箨懼H,很多人選擇去了香港,這些人亦帶去了傳統(tǒng)中國社會的文化基礎(chǔ)和生活點滴。所以,在1841年之后乃至今天兩岸三地的格局中,香港即以這種特別保證了其特色與地位,而生于斯長于斯的林夕,耳濡目染良久,被熏化陶冶成不中不西、亦中亦西的香港文化的一塊通靈寶玉,誤墜紅塵凡世,難怪讓人愛不釋手。
紅遍兩岸三地的林夕,出道20年來詞作3000余首,詞寫得那么玲瓏剔透、洞悉世情,即是拜香港這塊中西雜匯的寶地所賜。林夕的詞,玩到爐火純青地步的,還是一個“情”字,男女之情,兒女私情,他歌詞的底子,亦是最最中國的,有柳永、納蘭容若、李煜的影子,亦有老莊和佛家的底子,尤其是在近年學(xué)佛之后,他筆下漸漸多了一份自省和通明。
近代以來,中西之間的激烈碰撞與耳鬢廝磨,因有香港這么一塊試驗田折中緩和總還是好的,殖民地的名聲雖不好聽,但也不至于全是壞的一面,更何況今天的香港中西皆好。
而對內(nèi)陸的我們來說,幸甚至哉,多虧還有一個香港,多虧還有一個林夕。
《我所愛的香港》:林夕 著,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9年10月出版,定價:2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