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　圈

1鄱陽湖冬日

字幕：公元416年冬江西鄱陽湖

鉛灰的天空下，一艘小船孤寂地緩緩行駛在浩渺的鄱陽湖水道。

衣著樸素、神情沮喪5()歲許的陶淵明偕夫人翟氏以及17歲左右的兒子阿佟郁悶地坐在船上。

陶淵明神情凝重眺望著蒼茫的湖面，若有所思。忽然他吟道：“命室攜童弱，良日登遠游?！?/p>

阿佟：“爹爹，照這樣的走法，回到老家宜豐得多少時間呀?你還遠游遠游的?！?/p>

陶淵明未直接回答，吟道：“不怨道里長，但畏人我欺?！?/p>

阿佟：“爹爹，什么欺呀欺?早知你一副苦瓜相，我就不跟阿儼、阿俟、阿份、阿佚幾個哥哥爭著要跟你一起回什么故鄉(xiāng)了?！?/p>

“阿佟，別煩你爹爹?！钡允现浦固召?，其實她的臉上也是面無朗色。

一時沉默，只有漿撞擊著水面的聲音。

良久，陶淵明長長嘆了一口氣：“如此寒酸回鄉(xiāng)，也不知故鄉(xiāng)宜豐的鄉(xiāng)親怎樣看待我這草民文人陶淵明?”

翟氏：“可不是。夫君，我說了多少遍還是不回宜豐好，可你……”

陶淵明：“久別故鄉(xiāng)了。我已垂垂老矣，暮年思鄉(xiāng)，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呀!”

翟氏：“那你就打起精神來?！?/p>

陶淵明：“精神，何來精神?貧病交加故鄉(xiāng)行。慚愧，慚愧，著實慚愧……”

阿?。骸暗?，別老慚愧慚愧的。我不明白，咱們不就是到宜豐老家走一圈就回柴桑嗎?”

翟氏：“是啊，夫君就想開一些。”

陶淵明不知是否可以接受翟氏的勸慰，禁不住還是一聲長嘆。也不知是對誰說：“老家秀溪南山那八九間草舍也不知道是什么樣了?”

2宜豐秀溪南山陶宅冬日

壯年莊稼漢老田在灑掃陶宅八九間草舍。

路人經(jīng)過，“老田，又給陶淵明養(yǎng)護宅子呀?！?/p>

老田：“東家交代，平時呢小養(yǎng)護，過年大養(yǎng)護，年年如此。”

路人：“難得陶淵明有個好老庚，那陳祖德還真是有德。”

3陳祖德家冬日

陳家殷實富足的鄉(xiāng)紳擺設(shè)。

陶淵明同庚陳祖德在寫桃符，年方二八妙齡俏麗的女兒阿娟在幫著父親牽拉著。

40歲左右的陳妻荷花系著圍兜過來：“祖德呀，我都快忙不過來了，等著老田當下手煎炒年貨呢。陶淵明那宅子還沒有掃完呀?”她似乎有些怨懣，“掃來掃去也不見陶淵明回老家來。哎，祖德呀，我想，反正你和陶淵明是老庚，你做主明年把那宅子賣了，留下錢，他陶淵明什么時候回來什么時候給他就是。省得年年養(yǎng)護，費事費神?！?/p>

陳祖德：“婦人之見，我那庚兄陶淵明回來肯定是要宅子不要錢。”

阿娟：“可就是不知他老人家猴年馬月才能回到宜豐秀溪來。哎，爹爹，你說要是同年爹回宜豐，他會把五個兒子都帶回來嗎?”

陳祖德：“柴桑到宜豐，數(shù)百里之遙，水路旱路不容易……”

荷花頗有尖刻：“陶淵明現(xiàn)在窮酸，都回來，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盤纏。我看，要是他真回來，能帶上個把兒子意思意思就不錯了?！?/p>

阿娟：“娘，那同年爹會帶哪個兒子回來呢?”

荷花：“我哪知道，一般都疼小的?！?/p>

陳祖德：“荷花說得對，庚兄要是回來，多半會帶那個最小的五兒子阿佟回來。何佟今年十七八歲吧，書沒讀得怎么好，人倒是機靈，長得也比他的四個哥哥有模樣?！?/p>

不知是什么特別心靈感應(yīng)，阿娟聞言受觸：粉臉現(xiàn)出讓人不太容易察覺的羞紅。

陳祖德發(fā)覺女兒心理細微變化，調(diào)侃道：“阿娟，怎么爹爹一說同年爹的兒子阿佟，你好像有點臉紅……”

阿娟忙掩飾：“沒沒沒，沒有呀……”

荷花：“祖德，你嘴上留點德吧。搭到哪去了，說冬瓜你扯葫蘆。阿娟連那阿佟的面都沒見上，哪來什么臉紅不臉紅的?！?/p>

陳祖德：“快過年了，喜慶，說句笑話嘛?！?/p>

阿娟：“說真的，我還真盼望同年爹能回宜豐來?！?/p>

陳祖德不大明白女兒此言何意，更開玩笑地：“為什么，別不會是盼阿佟吧?”

“爹!”阿娟一陣嬌羞，“女兒是想見見我那有官不做只會寫詩的同年爹陶淵明?！?/p>

4宜豐秀溪村頭冬日

扶仗而歸倦態(tài)不已的陶淵明身背無弦琴偕翟氏阿佟至此，久久凝視秀溪村，不禁喃喃自語：“回來了，回來了……”

5陳家廚房冬日

荷花在煎炸宜豐年貨，忙得不可開交，見阿娟幫忙幫不到點子上：“這老田還不回來。哎!阿娟，你這嬌嬌小姐也幫不上娘什么忙，跑趟路總行吧，快去叫老田回來?！?/p>

6陶宅冬日

老田累得冒汗，清掃養(yǎng)護已近尾聲。

陶淵明一行至此。

陶淵明見八九間草舍整潔如初，不勝驚訝。又見老田還在忙乎，疑惑不已：“請問老俵……你這是……”

老田不識陶淵明，以為是異鄉(xiāng)人：

“啊，我不是老俊，我叫老田?！?/p>

陶淵明：“噢，你姓田?！?/p>

老田：“也不姓田。五代種田，代代種田，所以叫老田?！?/p>

陶淵明：“不姓田，叫老田，倒有些趣味?！?/p>

老田：“敢問三位，都快過年了，是路過秀溪村還是投誰家親戚?”

陶淵明：“不是路過，也不是投親戚。我，我是秀溪人呀?！?/p>

老田：“秀溪人?”

陶淵明感慨萬分，“我是秀溪的游子陶淵明呀!”

老田驚喜萬狀：“啊呀呀，老田失禮了。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陶淵明先生呀!我家東家可把你想苦了?！?/p>

陶淵明：“你家東家，你家東家是誰?”

老田：“就是你的同庚陳祖德，他讓我年年為你養(yǎng)護你的家宅，他年年盼你回故鄉(xiāng)?！?/p>

陶淵明聞言為之動容：“祖德，我的好老庚!”

7陳家冬夜

溫暖豐盛的夜宴進行中。

陳祖德一家為陶淵明接風(fēng)洗塵。

陳祖德舉爵動情地：“祖德一家以此酒歡迎你們回到故鄉(xiāng)秀溪。來，來，一起來。痛飲一爵!”

阿娟美酒下肚，臉顯紅云，煞是嫵媚動人，被阿佟瞥見。

阿娟發(fā)現(xiàn)，禁不住看了一眼阿佟，似有觸動。

荷花發(fā)現(xiàn)女兒關(guān)注阿佟。

陶淵明飲盡，習(xí)慣地嚎喊：“來酒也!”

阿佟聞言，也是習(xí)慣地疾速反應(yīng)，抓壺要于陶淵明倒酒：“爹爹，酒來也。”

“阿佟?！钡允现浦拱①〉臒o拘，

“這不是在家里?！?/p>

阿?。骸鞍?，不可以是吧，習(xí)慣了?！?/p>

陳祖德：“沒關(guān)系，倒吧倒吧?！?/p>

阿佟執(zhí)壺欲斟酒。

阿娟眼尖手快，一把搶過酒壺為陶淵明斟酒，甜甜地：“同年爹，滿上一爵，酒來也!”

阿?。骸鞍?，阿娟，就學(xué)會了說‘酒來也。在柴桑，我爹爹喝酒總要說……”學(xué)陶淵明口吻?！皝砭埔?我就接著說酒來也!要是真的酒來也，爹爹就特別開心，可是常常酒不能來也……”

“阿佟?！钡允嫌X著有點難堪，“小孩子，不懂事?！?/p>

阿佟不服：“是常常酒不能來也嘛?！?/p>

“這孩子!”翟氏欲責(zé)阿佟。

陶淵明：“夫人啊，別怪孩子。在柴桑，我們家貧。家貧常常無酒呀!”

陳祖德見一時氣氛有些不對，忙圓場：“庚兄，今日有酒，今日有酒，今日痛飲。還記得嗎，當初念書你我得到先生夸贊的時候，得意非凡，二人對飲，醉得在南山草坪上打滾兒。不過，我總是喝不過你。來，敬庚兄一爵?！?/p>

二人對爵。

陶淵明飲畢，回味無窮：“啊，故鄉(xiāng)的好酒!來……”他想說來酒也，意識不妥，忙收住。

“酒來也!”阿娟說著為陶淵明斟酒。

陶淵明見阿娟乖巧，臉上露出笑意，向陳祖德夫婦：“庚弟呀，你們夫妻好福氣，生個阿娟如此聰明伶俐?！?/p>

荷花見夸高興：“同年哥，你那阿佟看上去也挺討人喜歡的?！?/p>

“是啊!是啊!”陳祖德附和。

陶淵明：“過獎過獎。教子無方，見笑了。”

陳祖德：“謙虛謙虛。庚兄，說起來，真是個巧。昨天我到孫夫子家去……”

“孫夫子?！碧諟Y明立即引起注意，“你是說我們倆的恩師?前輩應(yīng)該八十有余了吧?”

陳祖德：“對對，高壽健康，精神矍鑠。”

陶淵明：“好，那就好!”

陳祖德：“庚兄，也不知道是什么靈犀，我去孫夫子家的時候，他老人家還正讀你的《歸去來兮》辭呢。他說，他有一種感覺，你遲早會回宜豐故鄉(xiāng)一趟?？纯?，老夫子果然言中?！?/p>

陶淵明：“太思念恩師了。只是愧對恩師。哎，庚弟，恩師何以有我的拙作《歸去來兮》辭呀?”

陳祖德：“不瞞庚兄說，當朝，我有遠房親戚，你的境況我也一直在關(guān)注中。其實，你在彭澤縣任上不想見的那個督郵，也是我的親戚……”

“啊!”陶淵明驚異，頗有失態(tài)。

陳祖德：“庚兄，不必驚訝!說起來，當初你不見督郵也罷，后來辭去彭澤縣令也罷。我倒是明白，既不是沖著督郵來的，也不是沖彭澤縣令來的，而是……”

陶淵明：“打住，打住……”

陳祖德：“庚兄。你我什么交往。我深知你的為人，光明磊落，不趨炎附勢，獨善其身。五回做官。雖不如意，那是人在官場，身不由己。你是另有隱情呀!”

“唉!”陶淵明感從中來，“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不堪回酋，不堪回酋……”

陳祖德見觸及陶淵明的心事略感不安：“對不住，對不住。庚兄。時過境遷了，不必過于感傷。來。咱們換個話題飲酒罷?；氐焦枢l(xiāng)，多住些日子?！钡允希骸岸喑忻酪狻Ｎ覀兇蛩愠隽嗽头祷夭裆??！?/p>

，陳祖德：“噢!如此，那好好在故鄉(xiāng)過個年。年貨荷花已經(jīng)備好，明天就讓老田送過去。”

8陶宅冬日

老田率一眾鄉(xiāng)親送來年貨，有臘肉、臘禽、花生、葵花籽一應(yīng)果品，以及宜豐水酒。

翟氏推辭不掉，連聲道：“多謝，多謝!”

9孫夫子宅冬日

身板硬朗、一派儒雅的八旬老者孫夫子在接受陳祖德送來的年禮：“多謝多謝!祖德呀，年年過年，你年年送禮，實在不敢當。愧領(lǐng)，愧領(lǐng)。”

陳祖德：“區(qū)區(qū)土產(chǎn)，不足掛齒。恩師呀，我來，有一個好消息告知。”

孫夫子：“什么好消息?說來一聽，是不是阿娟許了人家?”

陳祖德：“不是不是，那丫頭遠近的高不成低不就，都沒看上。是咱們念叨的我老庚陶淵明回來了?！?/p>

孫夫子：“噢!和淵明已經(jīng)見過面了。淵明說是要趕去祭掃他父母的墓，剛走一會兒，要不然我們師生三人可以一起敘敘。坐，坐。祖德呀，我看淵明神色抑郁，話不太多。他彭澤縣辭官在柴桑隱居十二年才想到回故鄉(xiāng)，不知他回來是何意圖?”

陳祖德：“我也未來得及細問。聽他夫人說，好像過完年出了元宵就打算回柴桑。看來他們?nèi)艘簿褪腔乩霞铱匆豢吹囊馑肌！?/p>

孫夫子：“以當下他的處境，淵明回故里宜豐，那是倦鳥歸林哪?！?/p>

陳祖德稱許：“言之有理。恩師，我一直想把淵明在官場五次做官，屢做屢敗，屢敗屢做的坎坷曲折盡我所知全告訴恩師?？晌矣X得難以啟齒。庚兄已是如此，說它何益，反倒讓恩師平添惆悵……”

孫夫子：“不想說還是不說吧。淵明復(fù)歸故里，心情復(fù)雜，你我也只能靜觀其變。但愿他一番苦心歸來，會有意義，會有收益?！?/p>

10陶宅冬日

一堆年貨，非常豐富，翟氏與阿佟在分揀歸類，數(shù)壇水酒很是引人注目。

陶淵明望之對翟氏：“你呀，怎么送來多少就收多少。當然，酒倒是可以來者不拒，其他年貨就推辭掉一些嘛?！?/p>

翟氏：“你這宜豐老家人情好，我怎么推都推不掉。”

陶淵明：“宜豐故里，民風(fēng)向來淳樸!如此寒酸回鄉(xiāng)，也不知鄉(xiāng)親們怎么看待我這草民文人陶淵明?”他眼睛有些濕潤，“夫人，記住了，鄉(xiāng)親們一片深情厚誼啊。”

阿娟挎籃來到：“同年爹，同年娘，老田挖來一些冬筍，爹媽讓我送點過來。冬筍炒臘肉是宜豐過年的一道特別好吃的菜?！闭f著，將冬筍籃子遞過。

翟氏接?。骸半y為你爹媽想得周到，多謝多謝。”

阿佟拿起一只冬筍，似乎在找話說：“哎，阿娟，冬筍炒臘肉真的特別好吃嗎?我們柴桑沒聽過。”

阿娟也似乎有點喜歡與阿佟語言交流：“沒聽過，現(xiàn)在聽。我們宜豐毛竹多，一說吃冬筍炒臘肉都會掉口水哩。”

阿?。骸笆菃?娘，一會就炒來吃吧，我現(xiàn)在就掉口水了?！?/p>

翟氏：“饞鬼!那是過年吃的?！?/p>

阿娟對阿佟做個鬼臉：“真是個饞鬼。”她向陶淵明、翟氏禮貌告別，“同年爹，同年娘，我回去了?！彼窒虬①。巴旮?，還有兩天過年，等著掉口水吧!”說畢輕盈地飄然而去。

阿佟有點傻愣愣地望著阿娟離去。

翟氏見阿佟望得出神，在其肩上拍了一掌。

阿佟回過神來，話里有話：“宜豐好，回老家真好!在柴桑跟幾個哥哥爭著回來，爭對了。”

翟氏：“為什么?”

阿?。骸耙素S山好水好……”

翟氏：“還有人好?！?/p>

阿佟忙接話：“對，對!”

翟氏：“指誰?阿娟?”

阿?。骸鞍⒕?對對，娘，您是說阿娟好?！?/p>

翟氏：“阿娟是個好姑娘，阿佟，你沒那么大的福氣，要是你能娶上她……”

“夫人?！碧諟Y明正色制止議論，“不可挑起這話頭。我說過多少遍，貧不議婚!記住了，阿佟，貧不議婚?！?/p>

阿佟嘟囔著：“我也沒說要…一沒有那個意思……”

陶淵明：“沒有那個意思就對頭。研墨!我來寫桃符，把老宅子貼得紅紅火火，喜喜慶慶在家鄉(xiāng)過個好年?！?/p>

11村里冬夜

鞭炮，龍燈，嗩吶，采茶燈。一派宜豐過年的喜慶景象。

陶淵明與翟氏、阿佟在觀賞，其樂融融。

12陶宅冬日

透過紅紅的桃符，我們看到陶淵明在家痛飲，多年的陰影似乎暫時掃卻，他臉露笑顏，不斷嚎喊：“來酒也!”

阿佟不斷應(yīng)著：“酒來也!”忙不迭為陶淵明續(xù)酒。

陶淵明縱酒，不亦樂乎!

翟氏自然勸止不?。骸胺蚓?，可狂飲，不可狂醉!”

陶淵明已有醉意：“醉便醉，醉倒在家門口，人生一大樂事!”他更肆意

地嚎喊，“來酒也!”

13陳宅院落冬日

陳祖德愜意地在一張竹制躺椅上曬著太陽看著書。

荷花在一側(cè)洗滌。

阿娟似乎有所裝扮，俏麗撩人。她向父母招呼：“爹，娘，我去趟同年爹家里?！?/p>

荷花：“一個大閨女，—個人跑陶家去，不害羞?”

陳祖德：“到我老庚那去，害個什么羞。哎，阿娟，你倒是說到陶家去有事嗎?”

阿娟：“過完年了，我去看看同年爹、同年娘家吃用缺什么嘛。”

陳祖德：“噢!好!去得有理，去得有理。去吧，去吧!”

“哎!”阿娟高興地應(yīng)聲出門，俏皮地丟下一句話，“要是趕不上回來吃飯，別等我，我就在同年爹家吃了?！?/p>

陳祖德明怨暗喜：“這么個瘋丫頭，什么時候才能嫁得出去?”

荷花：“哎哎哎，不是說好了，咱們寶貝獨女，不嫁，得招個郎回來?！?/p>

14村野春

早春的景致在春陽照耀下，透出迷人的氣息。

阿娟似乎帶著什么憧憬走向陶宅。

15陶宅內(nèi)春日

陶淵明正在作詩。

16陶宅門口春日

柴門虛掩。

阿娟來到，見阿佟學(xué)著劈柴，動作有些笨拙，幫著糾正。

阿佟：“我爹在里屋寫詩，我們到南山去轉(zhuǎn)轉(zhuǎn)好嗎?”

阿娟悅?cè)唬昂?”

17陶宅內(nèi)室春日

陶淵明的詩稿中讓我們看清楚了內(nèi)容。

陶淵明吟誦《歸園田居》

少無適俗韻，

性本愛丘山。

誤落塵網(wǎng)中。

一去十三年。

羈烏戀舊林。

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

抱拙歸園田。

方宅十余畝。

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后檐，

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

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

雞鳴桑樹顛。

戶庭無塵雜。

虛室有余閑。

吟詠中，陶淵明的眼前出現(xiàn)情景畫面。

陶淵明頗感得意，遂喊：“來酒也!”

無人響應(yīng)。

陶淵明再喊：“來酒也!阿佟一”

18南山春日

阿佟與阿娟陶醉在桃紅柳綠李白宜人怡情中，二人漸生愛意，禁不住眉目傳情。

19陶宅內(nèi)室春日

陶淵明左手擎爵，右手執(zhí)筆，他似在醉態(tài)中將“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一揮而就。并大聲吟誦。

陶淵明吟畢，遂喊：“來酒也!”

翟氏進來：“夫君已經(jīng)醉了，不喝了吧。”

陶淵明似醉非醉，非醉似醉：“啊，真的醉了。那，夫人，取琴來，彈一曲吧?！?/p>

翟氏取無弦琴遞過：“我娘家陪嫁的這把琴，卻不知你為何要拆了弦來彈，變成一把無弦琴……”

陶淵明撫無弦琴，吟詩道：“夫人呀!但識琴中意，何勞弦上音。夫人不大懂，世人亦不懂。實際上，我的詩，世人又有幾人能懂……”

20孫夫子宅書齋夜

陳祖德與孫夫子在品味《歸園田居》詩。

孫夫子：“《歸園田居》，好詩，是淵明回到故鄉(xiāng)宜豐首篇佳作?！?/p>

陳祖德：“那寫景的詩句寫得太絕了。您看，‘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我天天看，怎么就寫不出來?！?/p>

孫夫子：“淵明的詩，弦外有音呀!你當他真是在寫田園嗎?他是在寫他的身世。他若不是離開故鄉(xiāng)三十年，坎坎坷坷，是斷然寫不出《歸園田居》的，斷然寫不出‘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的心靈呼號!”

書案上靜靜擺著陶淵明《歸園田居》詩稿，“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的詩行似乎韻味悠長。

21陶宅春日

陶淵明與妻兒在用午膳。

陶淵明飲畢爵中酒，喊：“來酒也!”

阿佟似受命般地抓壺：“爹爹，酒來也!”他發(fā)現(xiàn)壺中已無酒，“啊，爹爹，酒不能來也!”

“噢，無酒可飲了。”他苦笑，“那就意飲一爵?！彼褵o酒當有酒喝，而且喝得煞有介事，有滋有味，“啊，好酒，好酒!”

阿?。骸暗?，你哄誰，也就你才喝得成這空酒。在柴桑常常意飲，到老家宜豐還意飲呀!哎?！彼蝗幌氲?，“爹爹，你等著，我到同年爹家借酒來給你喝?！?/p>

翟氏攔?。骸皠e去。借了我們拿什么還呀!夫君，帶來的五銖錢已經(jīng)不多了。本來過完元宵就應(yīng)該返回柴桑，你又不肯。捱了這么多時日，該動身回柴桑了?！?/p>

陶淵明無奈又似不舍：“是啊，過了元宵都快兩個月了……是該走了……”

阿佟別有用意：“不不不，爹爹再住些時間，故鄉(xiāng)好寫詩，爹爹能寫出更好的詩來。我這就去向同年爹借酒去?！辈挥煞终f，奪門而去。

陶淵明有點云里霧里：“這阿佟怎么一下子這么懂事?”

翟氏：“你呀，悶在葫蘆里。他是想多和阿娟在—起?！?/p>

陶淵明：“是這樣的。還是那句話，阿娟雖好，家貧不議婚?！?/p>

翟氏：“議個什么婚呀!你庚弟什么家境?我們陶家什么家境?想議婚，也議不成。這事不說了?，F(xiàn)在要說的是，我們必須盡快啟程回柴桑。夫君，我也知道你戀故鄉(xiāng)，可在這里，我們生活無著，所以不能久留……”

“生活無著……”陶淵明重復(fù)此言；陷入沉思。無奈地搖頭，他取過無弦琴撫弄著，一片茫然……

22村野孤松旁春日

薄薄的陰云。

陶淵明在村外小徑漫無目標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一株孤松，不禁撫之，隨口吟出《飲酒其八》。

青松在東園，

眾草沒其姿。

凝霜殄異類，

卓然見高枝。

陶淵明冷冷地干笑：“孤松即我，我即孤松……”陷入深深的遐思。

23孫夫子書齋春夜

孫夫子與陳祖德在議陶淵明的詩。

孫夫子：“淵明題為《擬古》詩作一共寫了九首，而其五，表達的就是想留在故里宜豐終老之意。祖德，你再讀讀這兩句，體味一下。”

陳祖德念詩：“‘愿留就君往，從今至歲寒。恩師分析得對，庚兄是有留在故里終老的愿望?！?/p>

24陳宅內(nèi)室春日

陳祖德與荷花在商議。

荷花：“你那庚兄要留在老家，靠什么過日子?我們的接濟也有限，他總不能把寫詩當飯吃吧。他應(yīng)該知道，家無田產(chǎn)，度日艱難……”

“家無田產(chǎn)……”陳祖德似受啟發(fā)，“哎，有了!”

25孫夫子宅春日

陳祖德與孫夫子商議。

孫夫子：“好!祖德，你有雅量。當年，淵明外出求仕需要花錢，變賣田產(chǎn)，是你央求你父母高價買下陶家田產(chǎn)，讓陶淵明手上多點錢打通關(guān)節(jié)。如今，你無償歸還一半田產(chǎn)給淵明經(jīng)營，你倒是有雅量。不過，你妻子荷花恐怕難同意。再說，淵明也未必同意?！?/p>

26陶宅春日

陶淵明與陳祖德在商議。

陶淵明搖頭不已：“多承美意，不能接受。庚弟呀。當年你花高價買陶家田產(chǎn)已經(jīng)讓我一直不安，愧無報答。此次萬萬不可。倘若弄得你們因此事夫妻不和，豈不罪過。我是想留在故鄉(xiāng)

終老，從長計議，容我自己再想想辦法?！?/p>

27陳宅春日

陳祖德與荷花在商議。

荷花：“對啊，讓陶淵明自己想辦法去。他留居故鄉(xiāng)，與我們何干?說老實話，沖著他是你的老庚，我們已經(jīng)接濟得夠可以了吧!告訴你，給他一半田產(chǎn)，你想得出，我可辦不到?！?/p>

陳祖德：“再商量，再商量。荷花，我知道你是賢惠的……”

荷花：“別給我戴高帽子，說好聽的。一半田產(chǎn)，還不剜我心頭肉……你別勸了，我聽不進去!”說完氣沖沖出去。

陳祖德一時無奈。

28村野春日

陳祖德思考著走著，突然他發(fā)現(xiàn)阿佟與阿娟親密走來。

陳祖德似有了主意……

29陳宅春夜

陳祖德與荷花又在商議。

荷花：“就你看出來咱們阿娟與阿佟有相好的意思，告訴你，我早就看出來了。按說阿佟是還可以，和阿娟也說得上般配?？赡悴幌胂耄逎h嫁漢，穿衣吃飯。陶淵明這么寒酸的家境，能給兒子娶媳婦嗎?哎?！彼朴胁煊X，

“我說，你今天怎么好好地扯上了阿娟阿佟的婚事……”

30孫夫子宅春日

陳祖德與孫夫子商議。

孫夫子：“你是說，你探好了荷花的口風(fēng)，讓阿娟和阿佟結(jié)成對沒問題。再進一步說，你的意思是如果議了親，陳陶兩家是姻親，歸還一半田產(chǎn)就順理成章了，是不是?”

陳祖德：“是這個意思?！?/p>

孫夫子：“意思明白，事情難辦?！?/p>

陳祖德：“為什么?”

孫夫子：“我好像聽淵明說過‘貧不議婚的話。他即便想給兒子娶媳婦，那也是有心無力。因此，淵明會堅決拒絕?！?/p>

陳祖德：“那，還能有什么辦法呢?”

孫夫子：“辦法嘛，我這么想，不知道行不行?！?/p>

陳祖德：“什么辦法?”

孫夫子：“淵明有五個兒子，你們一個獨女，若是變通一下，你們陳家招阿佟為上門女婿，那倒是兩全其美?！?/p>

陳祖德：“哎，對呀，荷花一直就是希望阿娟招郎?！?/p>

孫夫子：“事情還有難處?！?/p>

陳祖德：“喔……”

孫夫子：“此舉，淵明夫婦不知意下如何?”

31陶宅春日

陶淵明、翟氏、陳祖德在商議。

翟氏：“我倒是贊成，五個兒子一個當上門女婿，還有四個在身邊哩?！?/p>

陳祖德：“是啊，是啊。哎，庚兄還沒說個態(tài)度，是不是覺得阿佟做了我們家的上門姑爺，辱沒了陶府門庭?”

“倒沒有這個意思?！碧諟Y明，“看眼下陶家何等處境，還談什么辱沒不辱沒。哎，庚弟呀，我就不大明白，你怎么就這么熱心起阿佟和阿娟的姻緣來?”

陳祖德：“這個嘛，很快就會明白的。你沒看我們家阿娟和你們家阿佟挺投緣嗎?”

翟氏：“是投緣，阿娟每次到家來，叫起我來總是甜甜的?！?/p>

陶淵明：“我說過阿娟乖巧，叫我也是甜甜的。祖德，你是一番美意，不知荷花樂意嗎?”

陳祖德：“庚兄沒看出來，荷花早就看好阿佟了。只是阿娟嫁你家，她說……”

陶淵明：“荷花說什么?”

陳祖德岔開話：“她說，我們?nèi)①?，招郎阿佟，樂意得很?！?/p>

陶淵明：“明白了，既如此，就這么定了?！?/p>

陳祖德沒想到“招郎”之事如此順利，想到下一步棋，喜不自勝：“既如此，咱們便是一家人了。庚兄剛才不明白，現(xiàn)在該明白了。姻親相贈，一半田產(chǎn)可以接受了吧。”

“原來如此。”陶淵明頓悟，“好你個祖德，繞了這么大一個圈。如此美意，不勝感激。謝謝庚弟?！?/p>

陳祖德：“既為姻親，咱們該改口了。親家不必客氣?！?/p>

“親家?！碧諟Y明大笑，“哈哈哈哈!是親家了，是親家了。有了庚弟你這個親家，我便可以終留宜豐，亦耕亦文，亦文亦耕了?！?/p>

32田野夏日

桑麻長勢良好。

陶淵明在與老田話桑麻長勢，二人邊說邊走。

陶淵明：“辛苦你了，老田。兩處田產(chǎn)，兩處跑，忙完了祖德的那份忙我這份，辛苦辛苦。”

老田：“不辛苦不辛苦。田產(chǎn)總量沒變，功夫多不了多少。陶先生，看到你們倆老庚成了親家，兩家笑哈哈，真讓人高興呀!”

33菜園夏日

荷花與翟氏一起侍弄菜蔬，氣氛和諧，談笑風(fēng)生。

翟氏對荷花：“親家母，讓你受委屈了，攀了陶家一個窮親家?！?/p>

荷花：“不說這個，你不怪我們吧，搶了你們陶家一個兒子當上門姑爺?！?/p>

翟氏：“說笑話了，緣分緣分。”

荷花：“真的倒是緣分。我第一眼看阿娟看阿佟的時候，就覺得有苗頭哩?！?/p>

34小溪夏日

阿娟、阿佟陪著陶淵明在小溪邊快樂地欣賞美景。

但見溪水清澈。

陶淵明陶醉不已，試著洗腳，漸漸進入作詩的狀態(tài)。

陶淵明邊洗腳邊吟道：

悵恨獨策還，

崎嶇歷榛曲。

山澗清且淺，

遇以濯吾足。

阿娟：“你看，你爹爹到底是個大文人，洗腳的時候還在吟詩呢?！?/p>

阿佟：“爹爹夢里還寫詩呢。經(jīng)常睡到半夜起來，喊一聲‘來酒也!送酒到他跟前，爹爹就瘋子一般，寫詩喝酒，喝酒寫詩。寫到得意處，那筆都要飛起來，三壺酒都不夠喝。來酒也，也不知道說了多少遍?！?/p>

35陶家秋夜

陶淵明一家三口在共進晚餐。

陶淵明喝得得意，連呼：“來酒也!”

阿佟忙不迭地應(yīng)對：“酒來也!”

翟氏：“今天呀，你可以喝個痛快。正好阿娟媽荷花送來了一壇新酒?！?/p>

陶淵明：“是嗎?該不會是阿佟找你丈母娘給爹討來的吧?”

阿佟不置可否地笑笑：“你說是那就是吧?！?/p>

陶淵明：“你個小精靈，在柴桑我說回老家宜豐帶一個兒子，你是搶著陪歸。這下好，陪出個阿娟來了，你說你這是什么造化呀!弄得爹還沾了光。哎，我說讓你去請你老丈人來，今晚一起痛飲幾爵，他怎么沒來?”

阿佟：“同年爹到京都建康探親去了，說是一個親戚有什么喜事?”

陶淵明：“噢，賀喜去了。好，回來后聽聽京都消息，如今是劉裕當朝了。”

阿佟：“什么當朝?”

陶淵明：“就是說劉裕當皇上了。”突然他似有所思，慵倦地但又似乎言不由衷，“管他誰做皇上。酒已是足了，飯亦飽了。今夜睡個好覺，明日采菊去。”

36菊圃秋日

陶淵明在采菊，引發(fā)詩興。他口中吟道：

結(jié)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

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37孫夫子家秋夜

陳祖德與孫夫子在飲酒閑談。

孫夫子：“當今皇上要淵明出山，此話當真?祖德呀，可開不得玩笑。”

陳祖德：“假不了吧，這次我在京都建康親耳聽我那親戚說的。他說當今皇上劉裕代晉以來重視知識，重視人才。潯陽三隱中的周續(xù)之早已被皇上征

用，在建康城東郊開了個學(xué)館。”

孫夫子：“是這樣的?！?/p>

陳祖德：“如此重大消息，我不敢貿(mào)然告訴庚兄，所以先來請教恩師?！?/p>

“讓我想想?！睂O夫子思考有頃，“我看，這個不確定的消息還是不告知為好。眼下他已經(jīng)平定下來潛心寫作，我料淵明將來詩作必有大成?！彼贸鲈姵斑@兩天，我仔細讀完了淵明的《歸園田居五首》《擬古九首》，深入淺出。清新脫俗，有些詩句是話中有話，弦外有音?！?/p>

陳祖德：“聽聽恩師的舉例分析。”

孫夫子：“你看《歸園田居其五》中，淵明寫道‘山澗清且淺，遇以濯吾足。表面看去，淵明好像是說，它可以用山泉洗干凈自己的雙腳，實則不然；淵明這兩行詩句的意義是洗凈了官場一段不堪。再有就是隱喻鄉(xiāng)村的環(huán)境自然而淺顯，但沒有了官場陰暗。如此，便和《歸園田居其一》中‘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相呼應(yīng)。因此，我在想，即便當今皇上要起用淵明，淵明從不從命還是個疑問。”

陳祖德：“那當下，那不確定的消息就先別向庚兄透露?！?/p>

“對?！睂O夫子，“以淵明現(xiàn)在充沛的寫作激情，不擾亂他的心緒為好。前天夜里淵明來，我們徹夜長談。他告訴我說他正在醞釀《飲酒》系列，打算寫二十首。”

陳祖德：“二十首，算得上鴻篇巨制了?！?/p>

孫夫子：“是啊是啊。東方不亮西方亮，淵明做官不如意，作詩可是得意。保不定哪天宜豐會出個大詩人陶淵明哩?！?/p>

陳祖德：“但愿庚兄有大造就。哎，恩師，最近可有空閑，我教習(xí)的那些蒙童很想聽您授一課，不知可否讓孩子們高興一番?！?/p>

孫夫子欣然地：“可以，我就給孩子們講講淵明在故鄉(xiāng)宜豐寫的詩?！?/p>

38私塾秋日

眾蒙童齊誦《飲酒其五》：

結(jié)廬在人境，

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

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

悠然見南山……

孫夫子：“好好，就念到‘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剛才先生把《飲酒其五》詩里所說的意思都說清楚了，又讓你們吟誦了一回。為什么吟到‘悠然見南山就打住了呢?因為，南山有話可說。詩人陶淵明對南山一往情深，他寫過‘開荒南野際

‘種豆南山下‘南山有舊宅，所以，就有了‘悠然見南山一說。學(xué)子們都記住了吧。剛才先生給你們講解的詩是誰寫的?”

眾應(yīng)：“陶淵明?！?/p>

39孫夫子書齋秋夜

陶淵明與孫夫子在交談。

陶淵明：“恩師，實在是讓學(xué)生惶惶不安。那些拙作是請恩師指教的，未必成熟，怎么好講于孩子們聽，豈不是誤人子弟……”

孫夫子：“不是誤，而是化。是教化、感化、化合。淵明呀，其實要讀懂你的詩不易，我愧為你的先生也未必全懂。也許讀得懂你的詩的，只有一個人?！?/p>

陶淵明：“誰?”

孫夫子捋捋胡子笑笑：“就是你自己!”

“我?”陶淵明受觸，“恩師，何出此言?”

孫夫子：“淵明，今天我就點破你一句話吧?！?/p>

陶淵明：“學(xué)生恭聽教誨?！?/p>

孫夫子：“不是教誨，是我的感受。你的詩卓爾不群，是詩品與人品融合。你不僅僅是在寫田園，也是在寫你的身世，或者說以田園寫身世。那當中隱藏著深深的哀怨、怒號，甚至是吶喊!”

陶淵明內(nèi)心被激奮：“恩師，我，慚愧，慚愧……”

40陶淵明父母墓前秋日

阿佟與阿娟在此。

阿?。骸斑@是我爺爺奶奶的墓。我看我爹爹每次到這來，都是眼淚鼻涕一大把，總說斷隗慚隗……”

41孫夫子書齋秋日

陶淵明：“恩師，的確慚愧!當年先生激勵我外出求仕……”

孫夫子：“不，是激勵你和祖德兩個人。當時你和祖德兩個才華不相上下，算我的得意門生。本來學(xué)而優(yōu)則仕?？墒?，當時的情形，官場門閥制度森嚴，不求官不跑官做不了官。人各有志，祖德認為雖然他朝中有人，但是勢力不大，所以不求官，安心在故鄉(xiāng)教教蒙童度日。而你不一樣，祖父做大官，父親做小官，出身官宦家庭。因此，你少懷高趣，心有大志。一方面希望官場施展抱負，大濟蒼生；另一方面希望揚陶氏家族聲望。你的‘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的詩句就是言此志的。”

陶淵明：“是的是的，當時，我是鐵了心變賣了家中田產(chǎn)也要外出求仕?！?/p>

孫夫子：“一番求官跑官，后來還是朝中的關(guān)系起了作用，讓你做了江州祭酒官職。那年你應(yīng)該是二十九歲吧?！?/p>

陶淵明：“是。”

孫夫子：“當個祭酒，掌管士子的教化。也算不小的官職。我就不明白，你為何就不堪吏職，少日解歸?”

陶淵明無語。

孫夫子：“不久，你又州召主簿不就。再之后，你幾入官場。三十四歲在刺史桓玄門下做屬吏，三十九歲做劉裕的參軍，四十歲做敬宣的參軍。做參軍那是相當于幕僚的地位，論說權(quán)力也不小。可你在官場不但沒有騰達，反而不能善終……”

陶淵明驚訝：“恩師何以這般清楚?”

孫夫子：“不是我清楚，是你庚弟祖德清楚。淵明，你在官場，任你行得正，走得端，但你身處亂世中?；感谇G江二州刺史任上，權(quán)位在高端，你做他的參軍?；感涯鎰⒃Ｓ懛ィ髞韯⒃４鷷x，又成了當今皇上。如此，說句不雅的話，你是上過賊船的。這其間的是非曲直終究是你心中拂不去的陰影?！?/p>

“唉!”陶淵明吁嘆，“是道不明，說不清?！?/p>

孫夫子：“所以，你在彭澤做縣令時，心里總是一個郁結(jié)，顧不得你做彭澤縣令還是你朝中叔叔陶逵費力舉薦的。當督郵要到彭澤視察時，你以‘不為五斗米折腰為由，拒見督郵并且辭官回到柴桑。不久，還寫下了《歸去來兮辭》，表述了你離開官場耕隱的歡欣，實際上你心靈上卻承受著更深層次的痛苦，因為那時節(jié)你還不是真正想做隱士?！?/p>

陶淵明：“恩師一番話令學(xué)生耳根發(fā)熱。前番與恩師一夜長談，怎么只談詩作，沒有提過半句剛才所說的話。”

孫夫子：“想說，但覺得不是時機。淵明，恕為師直言。你在官場不得意有三個原因。其一，你性情孤傲；其二，官場陰暗險詐；其三，你在官場周旋乏術(shù)。有此三點，命數(shù)中你就注定做不成官的?！?/p>

陶淵明：“精辟之至?！?/p>

孫夫子：“淵明呀，先生知道你以鳥喻己寫過有八九首詩吧。寫飛鳥是說步入仕途，寫羈鳥是說停留仕途，寫倦鳥是說厭倦仕途。你回宜豐又想終老宜豐，應(yīng)該是倦鳥歸林。你說是這樣嗎?”

陶淵明：“是是，游子回鄉(xiāng)，倦鳥歸林?！?/p>

孫夫子：“所以我看你的歸宿是在文不在官了。你在故鄉(xiāng)已經(jīng)作成的《歸園田居》《擬古》《飲酒》寫得好!是故鄉(xiāng)給了你靈性、靈氣、靈感。淵明，官不成詩成文成。為師看好了你，發(fā)奮下去，終將大成?！?/p>

陶淵明似有徹悟狀。

42陶宅五棵柳樹春日

柳枝搖曳。

陶淵明在此徘徊，他口中念念有詞：“先生不知何許人也，亦不詳其姓

字……宅邊有五柳樹……”

陶淵明似乎有了靈感，急奔回家。

43陶宅內(nèi)室春日

陶淵明研墨，喊：“來酒也!”

阿佟急至：“酒來也!”

陶淵明狂飲，奮筆疾書《五柳先生傳》，隨即又喊：“來酒也!”飲畢再寫，再喊。再飲再寫。酒喝完了，喊不來了，遂意飲狀。

44陶家廚房春日

翟氏正在做飯。

阿?。骸澳铮?，爹爹快瘋了，寫東西寫得快瘋了，酒全喝完了，快瘋了……”

45陶宅內(nèi)室春日

陶淵明進入寫作最佳狀態(tài)，看過去似有癲狂模樣。

陶淵明喊：“來酒也!阿佟，來酒也!”

無人應(yīng)承。

陶淵明意飲一番，寫就：“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彪S口吟誦一遍，又喊，“來酒也!”

無人應(yīng)。

陶淵明意飲：“酒來也!”又吟誦一遍，遂哈哈狂笑，“先生何許人也……”

46孫夫子書齋春夜

孫夫子與陳祖德在評陶淵明《五柳先生傳》。

孫夫子：“先生何許人也，先生陶淵明也!祖德呀，這《五柳先生傳》最經(jīng)典之處就在于‘不戚戚于貧賤，不汲汲于富貴，淵明詩文已是一個巔峰了。從行文看，《五柳先生傳》是在一種極度亢奮的心境下寫就，淵明現(xiàn)在應(yīng)該平靜下來了?！?/p>

47豆苗地春日

陶淵明與翟氏在鋤豆苗。

陶淵明：“你看看老田沒管，我們就管不好。”他隨口吟道，“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今天，你我恐怕要忙到天黑才可收工了?！?/p>

48田中春日

阿佟在田中抓泥鰍，阿娟陪之。

阿娟：“好了，抓不少泥鰍了。天快黑了，回去吧?！?/p>

阿佟意猶未盡：“再抓幾條吧，爹爹最喜歡菖頭炒泥鰍下酒了?！?/p>

49村野路上春夜

彎月，陶淵明與翟氏扛鋤收工回家。

陶淵明：“夫人，你看我說了要天黑才可以收工吧，月亮都上來了?！彼鞯?，“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p>

翟氏：“你呀，什么事到你嘴里就成了詩。什么時候我把夢里的好事告訴你，看你能寫成詩不?”

陶淵明：“夢，夫人，我最近做幾個好夢。夢見了我曾經(jīng)走過的湖南桃源苗寨，潯陽廬山的康王谷，還有湖南的武陵。迷迷糊糊覺得那些地方沿著溪水往前走，有個桃花林美極了?？催^去，桃花林夾岸數(shù)百步，一棵雜樹都沒有。那地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更奇妙的是那里有個村子，村子里風(fēng)景好，人情好，日子過得好，人人平等，外面的事好像都不怎么知道，真是個世外桃源。”

翟氏：“你那是夢。要真有那么好的地方我們就去看看?！?/p>

陶淵明：“人世間應(yīng)該有桃花源那樣的好地方。我先想好，我找個時間寫下來。哎，我還有一個好夢要告訴你?！?/p>

翟氏頗有揶揄地：“什么夢?不會是皇上要你去做官吧?”

陶淵明：“還真是那樣的夢，當今皇上要起用我。”

翟氏揶揄地：“你還真是會做夢。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皇上會起用你?”

50陳宅廚房春夜

陳祖德與荷花在交談。

荷花：“真的，皇上要起用你老庚?”

“那還能假?”陳祖德，“皇帝的詔命都已經(jīng)下來了。”

荷花：“那你老庚去當個什么官?”

陳祖德：“著作佐郎。”

荷花：“什么佐郎佑郎，是管什么的?”

陳祖德：“是著作佐郎，就是編撰國史的，說你也不懂。”

荷花：“是不懂，那郎呀郎的，是官嗎?”

陳祖德：“怎么不是官，比個知府還要大得多?！?/p>

“啊呀?！焙苫@叫，“那你老庚一做官，我們陳家就不如陶家了，你說阿娟和阿佟的婚事會黃掉嗎?”

陳祖德：“胡亂扯!我庚兄就不就，這個皇命還不知道哩?！?/p>

荷花：“天下八斤半的傻瓜，有官還會不當?”

陳祖德：“人家彭澤縣的縣官還不是辭了不當?！?/p>

荷花：“那是嫌縣官官小?，F(xiàn)在是京官，你不是說比知府還大嗎?也真是，老了老了，還走運，皇帝會想到用你老庚。”

51陶宅春夜

陶淵明緩緩飲酒思索。

翟氏在陪：“劉裕皇上大人大量。沒有計較你與桓玄那一段?？磥恚钦嫘囊媚?，夫君應(yīng)該可以考慮到京赴任……”

陶淵明飲酒，未置可否。

52孫夫子宅春夜

孫夫子與陳祖德對飲交談。

孫夫子：“以我所讀淵明在宜豐所著的詩文看，他是有做隱士之意的。他可能效法先祖，‘臨寵不忒。堅守

‘寵非己榮。淵明真的學(xué)古人，做隱士，守窮節(jié)，傳千載也未可知?”

陳祖德：“可是，對于曾經(jīng)‘猛志逸四海自謂是羲皇上人來說，不知庚兄會作何選擇?這個應(yīng)詔‘著作佐郎的機遇也實在是太難得了?！?/p>

53陶宅春夜

陶淵明與翟氏在議事。

翟氏：“這個機遇實在難得，夫君三思，不可錯過呀……”

陶淵明吟：“魴鯉躍鱗于將夕，水鷗乘和以翻飛?！彼埃皝砭埔?”

翟氏為之斟酒。

陶淵明飲盡：“夫人呀，難煞淵明。以吾志向機會不可多得，再入仕途又恐復(fù)陷官場坎坷。不就征命，皇命難違；若就征命，隱士不成……”陶淵明陷入矛盾之中，又喊一聲，“來酒也!”但聲音乏力。

翟氏續(xù)酒，發(fā)現(xiàn)空壺：“無酒可飲了。”

陶淵明無奈，接過壺，空壺斟酒，意飲一杯；“進也難，退也難，回柴桑再議吧……”

54贛江春日

字幕：公元421年春，江西贛江。

一艘小船行駛在蒼茫江面，陶淵明在船頭撫弄無弦琴。

旁白：“陶淵明心理十分矛盾，結(jié)束復(fù)歸故里宜豐五年，留下滿子陶佟，帶著妻子翟氏，帶著在宜豐寫就的《歸園田居五首》《擬古九首》《飲酒二十首》《五柳先生傳》《連雨獨飲》文稿，帶著后來在柴桑完成的千古名篇《桃花源記》的構(gòu)思，離開故里宜豐前往柴桑……”

字幕：史載，陶淵明回到柴桑后并未就皇命，堅隱不仕，成就為中國東晉杰出的田園詩人，影響深遠……

(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