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祖希
1981年在云居寺石經山雷音洞出土的佛祖肉身舍利,原珍藏在國家金庫后又保存在首都博物館,曾于2009年6月23日重回云居寺,并開始為期10天的公眾觀瞻。
“舍利”原是古印度梵文,其本意是指尸體或靈骨。它們被看作是佛教徒修行正果的象征。而佛舍利則是特指釋迦牟尼火化后遺存的固體物質。云居寺雷音洞出土的佛祖肉舍利與北京八大處的佛牙、陜西法門寺的佛指,并稱“海內三寶”,而且是當今世界上僅存的兩粒佛祖肉身舍利。
房山云居寺更因其收藏有15000余塊石經版而聞名遐邇。被人們喻為“北京的敦煌”,東土的“小西天”。
誰都知道,佛教創(chuàng)始于印度,中國的佛教是由印度傳入的。因此,才有唐代高僧玄奘率領眾徒弟去“西天”取經的故事。但是,就當今而論,即或是佛教發(fā)祥地的印度,恐怕也要到“東土”的“小西天”來取經了。
這“小西天”不是別處,正是北京西南約75公里處的云居寺石經山。
石經山,原名白帶山。這是因為在它的山腰常有白云纏繞其間,猶如縹緲的白帶;又因這里的山中盛產莎題(莎題即莎草),所以亦可稱“莎題山”。明蔣一癸所著《長安客話》稱莎題山:“峰巒秀拔,儼若天笠,因謂之小西天”。但是,更主要的還是因為在這里的9個石室中,珍藏著我國古代佛教經籍名刻——石經。所以,更多的人都稱它為“石經山”。
人們來到這里,抬眼望去,但見山巒起伏,危巖聳立,山勢奇峭。這是因為,這一地區(qū)廣泛地分布有巖性堅硬,抵抗外力侵蝕強,又不易被溶蝕的矽質灰?guī)r。其中還夾有燧石層、白云巖條帶和長石、石英巖等。這就更加增強了這一地區(qū)巖性的堅硬度。由于長期的地質作用和風化侵蝕的結果,便在這里形成了陡峭的山峰、雄偉的山勢。它們的海拔大都在800-1000米以上,且溝谷很深。從溝底到山頂,相對高差大都在300-500米左右。河流兩岸多陡壁,有的幾乎成直立狀。但在河谷之中,卻常有清流潺潺。于是,有人便形容這里“山水秀麗、峰巒峙立,多離絕之勢?!比绻覀儚氖浬较卤P旋而上,可見山有五頂,號稱“五臺”,兩座雕刻精美的唐代小石塔,即金仙公主塔和單層小石塔分列其上。山崖之上便是藏經洞了。
洞分上下兩層,共9個,南北向排列。這些石室大都為封閉式,洞門封錮,里面疊藏經版。其中的第五洞——雷音洞最大。雷音洞前有門窗,洞中有四根八角形的石柱,支撐著洞頂的巖石。石柱各面雕有佛像共1056樽,人稱“千佛柱”洞的四壁嵌有石經的創(chuàng)始人靜琬,自隋大業(yè)中至他圓寂時為止,30年間所刻造的146塊石經。其后,他的“弟子猶繼其功”。自隋代至明末,綿歷千載,先后刻經15000余石。其工程之大,世所罕見。
也許有人會問,為什么要耗費巨資、動用眾多的人力物力來刻造石經,并藏之于石室呢?
佛教,作為一種宗教傳入我國,當在西漢末年。由于歷代封建統治者的提倡和推崇,至南北朝時已極為盛行。據傳,南朝名代寺院尼僧之數甚眾:宋有寺院1913所;齊有寺院2015所,僧尼32500人;梁有寺院2846所,僧尼82700余人;后梁有寺院108所,僧尼3200人;陳有寺院1232所,僧尼32000人。南朝梁武帝(公元502-520年)時,尊佛教為國教,僅京都一地,就有佛寺500余座,僧尼10余萬人;北朝北齊(公元550-580年)時,全境寺院竟達4萬余所,僧尼達200余萬之眾。
社會上出現如此眾多的寺院、僧尼,統治者出于某種政治或經濟的需要,有時就不得不限制它的發(fā)展。北魏太武帝(423-452年)就曾于太延四年(438年)三月,令50歲以下的沙門,一概還俗,以充兵役。太平真君五年(444年)正月,又禁止官民私養(yǎng)沙門,至七年(446)年二月即命令盡殺長安及各地沙門,并焚毀經像。這便是中國佛教史上“三武一宗”滅法之始。
到北周武帝(560-578年),由于他“重儒術信讖緯”,曾下令廢佛、道二教;沙門、道士還俗,財物散給臣下,寺觀、塔廟分給王公。當時,僧、道還俗者達200余萬。北周建德六年(577年),武帝進兵北齊,攻占鄴都,而宣布“六經儒教于世有宜,故需存立,佛教徒費民財,皆當毀滅”。以至將北齊境內所有八州的4萬余所寺廟全部充作宅第,僧侶300萬人全部還俗,經像被焚毀,財物由官廳沒收。
武帝的廢佛運動,對佛教是一種沉重的打擊。這種打擊在佛教史上稱之為“法難”。這一次又一次的法難,也給佛教徒提出了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怎樣才能保存住佛經,以便一旦再遭法難時能“救濟蒼生”?
他們聯想到,在北周廢佛時,許多手寫的佛經,一時之間全部化為灰燼。而北齊唐邕刻造的石經,亦即“以為縑湘有壞,簡策非久,金碟難求,皮紙易火。于是,發(fā)七處三印,開七室之函,訪蓮華之書,命銀鉤之跡,一音所說,盡勒名山。于鼓山石窟之所,寫《維摩詰經》一部,《勝鬘經》一部……”這給佛教徒以很大的啟示。
房山石刻佛經大藏經始于隋代,創(chuàng)始人是北齊時天臺宗二祖南岳大師慧思的弟子靜琬。據劉侗、于奕正的《帝京景物略》載:“北齊南岳慧思大師,慮東土藏教有毀滅時,發(fā)愿刻石藏,密封巖壑中。座下靜琬法師承師咐囑,自隋大業(yè)迄唐貞觀《大涅磐經》成。”
有關靜琬發(fā)起刻造佛經的記載,最初建之于唐初,唐臨所著的《冥報記》中:“幽州沙門釋智苑(即靜琬)精煉有學識。隋大業(yè)中,發(fā)心造石經藏之,以備法滅。繼而于幽州北山,鑿石為室,即磨四壁而以寫經;又取方石別更磨寫,藏儲室內。每一室滿,即以石塞門,用鐵錮之……苑所造石經以滿七室,以貞觀十三年(639年)卒,弟子猶繼其功。”遼金以后,山上的九個石室即被石經版填滿、封錮。續(xù)刻的石經版便埋在山下云居寺壓經塔下的石穴中。
經1956-1958年的勘查、拓印和研究整理,共發(fā)現有石刻經版15040石,刻佛經1000多種,3000余卷。這在世界佛教史上,恐怕是絕無僅有的?,F在,這些石經還分別保存在石經山的九個石室和云居寺文物保管所內。
當今世界上所見的佛經,大體有三種不同的質料。其中大量的是印刷紙本,為宋《開寶藏》、《磧砂藏》、金《趙城藏》等。其次為木刻本,如《清藏》(龍藏)。第三種則是石刻的佛經。但是“書竹帛,或邪見而毀滅,或瀑水而漂溺,或兵火而焚爇,或時久而蠹爛。”所以,從所傳佛經的準確程度來看,當以石刻經為最。因為它不僅減少輾轉抄刻之訛,而且能夠長期保存,千年不變。更可貴的是,隋唐時期的石刻經版,大量地保存了當時譯經的原貌,無后代的附會。因而,更有助于對當時佛教經典的研究。
例如遼時在北京校編刊刻的《契丹藏》早已散失,除1974年在山西應縣木塔中發(fā)現十余卷殘本外,別無實物可證。然而,云居寺石經卻保存了1200余卷寫經刻本,并證實這遼刻石經,就是《契丹藏》的刻本,實為稀世之寶。
不僅如此,石經山所存石刻經版上,還可有大量的題記。據不完全統計,在15040塊石刻經版中,附刻有各種題記6000余則。其中有明確記載的1467則(唐354則,遼919則,金182則,元1則,明11則)。這些題記的內容,極為廣泛。如唐代的數百則題記,就反映了當時幽州、范陽郡、涿州城鎮(zhèn)的經濟狀況,包括各類手工業(yè)者的組織情況等,在記有明確年代的126則中,就提出了不同行會26種。
所以,云居寺小西天的石刻佛教大藏經不僅對研究我國佛教、佛學,乃至當時的社會經濟等方面,都提供了極為重要的依據。何況,其中有不少材料,還是截此以前所未曾見過的。這就更加提高了石經的歷史文化價值。
云居寺石經在文化史上,特別是在佛教史上的價值,早已引起國內外學者的重視。日本著名學者、東京大學名譽教授三上次男先生就曾說過:“云居寺石經可以說是中國佛教史上絕無僅有的歷史資料,是極其珍貴的?!彼€說:“六至七世紀時期的經典,能完美地保存至今的,恐怕唯有云居寺一處。因此說,這些石經是中國的一大文化遺產。它對了解當時促進佛教興盛的社會背景和文化背景,具有極高的價值?!?/p>
更令人肅然起敬的是,這“小西天”藏經洞,地處高山之上,行路尚且氣喘吁吁。而把數百斤重的石刻經版,一塊一塊地運到石室之中,秘藏起來,綿延千載而不斷,正是體現了我們中華民族堅忍不拔,創(chuàng)建事業(yè)的偉大精神。
地處西北的敦煌,是我國現存的規(guī)模最大內容最豐富的石窟的寶庫。其中在藏經洞(即莫高窟第17洞)發(fā)現的大量經卷、文書、織繡、畫像等,包括從公元4世紀到14世紀(即晉至宋)近10個朝代的文物圖書,它們的發(fā)現成了本世紀初發(fā)生在敦煌的一件震驚中外的大事。它引起了國內外學者極大注意,并因此在社會科學領域里形成了一個專門的學科——敦煌學。而對敦煌石窟藝術的整理和研究又發(fā)展成了“石窟學”。
有人把這世界上佛教經典銘刻最多的云居寺石經山,喻為“北京的敦煌”。那么,在我們對這數以萬計的石經,進行了大量、細致的研究之后,形成另一門新的學科——石經學,該不是非份之想吧!
云居寺始建于隋,歷朝各代屢有修筑,卻毀于上個世紀30年代侵華日軍的炮火之中。直至北京市人民政府出資于80年代修復。
修復后的云居寺。寺門朝東,中路六進殿宇,并隨地勢呈臺階式逐級升高。五層正院之旁又有配殿,南北側路為僧房行宮,寺的西北側有高聳入云的舍利塔相對峙,使寺院形勢更加恢弘壯觀。
可以相信,未來的云居寺石經山,不僅將會是“石經學”的研究地和發(fā)祥地,而且還將是一個著稱于世的旅游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