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俊杰
我生在平原,我們村子四周一馬平川,都是上好的水澆地。村子往北十幾里就是丘陵,那里住著好些人家,其中一個村子很大,我們鎮(zhèn)中學就在村子里。那里的地是旱地,都在坡上,種的紅薯特別好吃。聽說學?;锓拷?jīng)常吃紅薯,我就下定決心,一定好好學習,考上鎮(zhèn)初中,就可以天天吃紅薯了。
我每天學啊學,終于如愿以償?shù)乜忌狭随?zhèn)初中,我以為我多年的理想實現(xiàn)了,那高興勁兒就別提了。但是好景不長,第二年天大旱,平原上的莊稼幾乎顆粒無收,家家戶戶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盡管紅薯耐旱,可比起往年也差遠了。學校雖沒有斷糧,但量很少。我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根本吃不飽。我餓得脫了衣服就可以當醫(yī)學院的骨骼標本了。那些天,我上課趴在桌子上,放學躺在床上,連玩的力氣都沒有,書也只能到夢里去讀。
我躺在床上,一個同學偷偷對我說,學校北面兩三里就是紅薯地,晚上我們不如去那里碰碰運氣。熄燈以后,我倆翻過圍墻,我的嗅覺發(fā)揮了作用,我們毫不費力地找到了紅薯地。一會兒工夫,連皮帶土,風卷殘云,肚子立竿見影滾瓜溜圓。可我填飽了它,它卻向我提出抗議。第二天我就拉得直不起腰。但我還是餓,還是忍不住誘惑,隔三差五地總要去一趟。
有一天,月朗星稀,我們一切順利,就要滿載而歸,突然,一雙有力的大手抓住我的書包。緊要關(guān)頭,正是考驗人的時候,我的那位“戰(zhàn)友”卻當了無恥的“逃兵”。
那雙大手把我的書包摘下來,說,跟我走。人贓俱獲,我知道他要送我去學校。我一下子懵了,我哭著說,大叔,我是太餓了,求求你放了我吧,要不學校會把我開除的。他一聲不吭地往前走,我只好跟著,不住地哀求。大叔說,你還想不想上學?我使勁點點頭。那你就別哭,別說話!
出乎意料,我們沒去學校,而是到了大叔家。他從鍋里端出一碗蒸紅薯,放在我面前說,吃吧,以后餓了來吃熟的,生吃紅薯會壞肚子。
后來,餓了我就忍著,再也不敢偷紅薯了。一天,我在操場上看見了那位大叔,我怕他來學校告狀,扭頭想跑。他一把抓住我,說,走!到我家去!沒想到我又飽餐了一頓紅薯飯,把我的那個“逃兵戰(zhàn)友”后悔得眼睛發(fā)綠。
到了結(jié)婚的年齡,我立志找個坡上人家的女兒,家里種很多紅薯的。我不是為了吃紅薯,而是為了感謝紅薯,感謝那位不知名的大叔。但母親卻說,你三四歲時別人逗你,問你將來要找哪里的媳婦?你說坡上的,家里有好多紅薯的,可以用小車去老丈人家推紅薯。
(摘自《天池小小說》2009年 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