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K828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06(2009)04-0003-02

季老青年時代負笈海外求學，主攻印度學和語言學，中年投身中印文化交流史、佛教史研究和翻譯工作，晚年開始引領(lǐng)敦煌學研究。30多年來，為敦煌學的發(fā)展做出了重大貢獻。先生卓著的學術(shù)成就素為學界敬仰，崇高的風范足以百世流傳。因為我也是北大的學生，加之長期在敦煌工作的緣故，故與季老有過數(shù)面之緣，親耳聆聽過他的教誨。

1979年，先生親臨敦煌莫高窟考察，由時任敦煌文物研究所副所長的我負責接待。當時先生雖已年近七旬，但精神矍鑠，身體健康，還擔任著北大副校長的職務。考察期間，他除了對敦煌藝術(shù)的研究十分關(guān)切之外，還對我作了一番語重心長的教誨，勉勵我和敦煌研究院的同仁，要珍惜全社會來之不易的安定團結(jié)大好局面，積極化解和妥善處理“文革”遺留的歷史矛盾，努力把敦煌文物保護工作和敦煌學研究工作盡快搞上去。從此以后，我與季老長期保持聯(lián)系，在敦煌文物保護、研究等方面經(jīng)常得到他的教導。

1983年“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的成立及第一屆“全國敦煌學學術(shù)討論會”的舉行，使得全國敦煌學者匯聚一堂，形成強大的力量，迅速改變了“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國外”的落后局面。

季老自1983年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成立后便一直擔任會長，我國敦煌學在先生的引領(lǐng)下，走過了30多年不平凡的歷程，打下了堅實基礎(chǔ)，收獲了豐碩成果，有了極大發(fā)展。

1984～1998年，積10余年之功，季老率領(lǐng)敦煌學界編寫了《敦煌學大辭典》，并親自撰寫辭條?！抖鼗蛯W大辭典》的付梓出版，對總結(jié)國際敦煌學研究成果并向大眾普及敦煌學知識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我院作為主要參編單位之一，許多學者也因之有緣在先生親自指導下工作，親身感受了先生的研究方法和人格素養(yǎng)。

1988年8月，季老在《文史知識》敦煌學專號上發(fā)表《對當前敦煌吐魯番學研究的一點想法》一文。他充分肯定了敦煌吐魯番學會成立后取得的成績。誠如他所言，許多有關(guān)的學會成立了，大量的專著和論文出版了，研究隊伍擴大了，許多有外國學者參加的學術(shù)討論會召開了，同外國同行們的聯(lián)系加強了，全世界的信息比較暢通了，特別高興的是，同我國臺灣同行們的接觸越來越多了。同時，他也提醒敦煌學界同仁，密切關(guān)注世界文化大勢的縱橫開闔，努力跟上偉大時代的前進步伐，加強同世界各國同行們已經(jīng)取得的聯(lián)系，進一步調(diào)查整理國內(nèi)和國外的資料，提高認識水平和研究水平，放眼全球，從東西方文化互相幫助、互相補充的角度，用更新的、更廣闊的眼光來從事工作，不斷提高敦煌學在世界學術(shù)之林中的地位。這些論述，不僅展示了季老作為一個學者的胸襟和見識，更是生動地體現(xiàn)了他作為一個公共知識分子對社會使命的堅強承擔。這些論述在20年后的今天，依然振聾發(fā)聵，對于指導敦煌學的發(fā)展仍有很強的針對性和現(xiàn)實意義。

季老對敦煌有著深厚的感情，對敦煌研究院更有特殊的關(guān)愛。1993年，在敦煌研究院成立50周年院慶即將來臨之際，季老為我院題寫了“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世界”的題詞，開闊了我們學術(shù)研究的胸懷和視野。

2000年是敦煌藏經(jīng)洞發(fā)現(xiàn)100周年，文化部、甘肅省人民政府為此舉辦了一系列活動。6月28日，我?guī)ьI(lǐng)助手前往北大朗潤園季老家中，向季老報告此事并請示面諭。其時，年屆90的季老剛作完白內(nèi)障手術(shù)在家休養(yǎng)。醫(yī)生要求盡量不會客，但當他通過秘書了解到我們是敦煌來的，馬上見了我們。

看到我們到來，季老高興地說：“今天有喜事，我親自種的荷花今天開第一朵花。”季老以門前的荷花為題，和我親切地交談。我向季老報告了敦煌藏經(jīng)洞發(fā)現(xiàn)100周年紀念活動的籌備情況，并向季老送上文化部、甘肅省政府邀請他參加“敦煌藏經(jīng)洞發(fā)現(xiàn)暨敦煌學百年紀念座談會”的請柬。季老表示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參加座談會，但季老十分關(guān)心敦煌的文物保護，向我詳細了解了敦煌石窟的現(xiàn)狀及保護措施。

季老說：“敦煌是中國的驕傲，你們一定要保護好敦煌石窟，最嚴重的是下層洞窟，要采取措施保護好?！碑斘蚁蚣纠蠄蟾妫褜δ呖呦聦佣纯卟扇×艘幌盗杏行Т胧r，季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并說：“前有常書鴻，后有樊錦詩”，對敦煌文物的保護工作給予高度贊揚。季老的贊揚，常先生是實至名歸，至于我則愧不敢當。但我理解，這番話語，包涵了對老一輩敦煌莫高窟人扎根大漠，無私奉獻的充分肯定，也是對我們現(xiàn)在的敦煌文物工作者的無限期望和深情的勉勵。

我還向季老詢問了他的病情，并祝愿他健康長壽。季老說：“一月前我已處于半失明狀態(tài)，手術(shù)后情況好了點。我今年虛歲90，在中國也算高壽了?！毖赞o之間流露出季老淡定超脫的生命觀。

臨別時，季老特意親自送我們到門外，又和我們一起在荷塘邊合影留念。初夏的荷塘，清風徐來，一片碧綠，順著季老手指的方向，我們果然看到了萬綠叢中一枝花蕾初綻的荷花。幾年后，當我讀到季老的《清塘荷韻》、《荷之韻》時，我對季老喜愛荷花“香遠益清”和“在冰下冬眠，做著春天的夢”的心境有了更深的體會。

在這次紀念活動期間，國家文物局和甘肅省政府頒予先生“敦煌文物保護研究特殊貢獻獎”，對先生數(shù)十年來對敦煌學的卓著貢獻進行高度褒揚。在答謝辭中，季老以一貫的低調(diào)和謙和，在表達謝意之余，表示將繼續(xù)為敦煌學的發(fā)展盡自己所能盡的責任。

隨著年事日高，黨和政府為了妥善照顧先生的身體，便讓先生長期住在301醫(yī)院將息調(diào)養(yǎng)。期間，我在2003年曾去看望先生。進入先生的病房有諸多管理方面的限制，一般不允許探視。但他一聽是我，便讓秘書想辦法讓我進去。其時先生行動不便，言語低緩，但精神卻不萎頓，思維依然敏捷，仍然和我談工作，談課題，談敦煌學研究。先生談起我做的一些事情，十分熟悉，還一再叮囑我自己注意身體。先生雖逝，但音容宛在；這份摯愛，言猶在耳。

2004年，國家文物局和甘肅省政府舉辦了“敦煌研究院成立60周年暨常書鴻先生誕辰100周年”紀念活動。季老因為身體原因未能與會，但他托柴劍虹先生轉(zhuǎn)達了對大會的祝賀及對敦煌研究院全體同仁的勉勵。

2006年8月6日是季老生日。我曾派我院《敦煌研究》編輯部的楊秀清同志前往北京看望先生，一是代表敦煌研究院為季老祝壽，二是請季老為《敦煌研究》出版i00期題詞。季老在301醫(yī)院聽說敦煌來人，照例優(yōu)先讓他們進入病房。季老非常感謝敦煌研究院為他祝壽，并欣然同意為《敦煌研究》題詞。這次拜見時間很短暫，但臨別時，季老卻一再叮嚀楊秀清同志轉(zhuǎn)告我注意休息，保重身體。這份真摯的關(guān)愛之情，再一次溫暖了作為學生的我的心。過了不幾天，就收到柴先生從北京寄來的季老題詞：“行百里，半九十”。季老的殷殷期待，躍然紙上。

我敬先生之學，更愛先生之德。先生開創(chuàng)的學術(shù)道路和治學精神必將垂范后昆，激勵來者。我結(jié)識季老的幾十年里，先生出于對敦煌文物保護事業(yè)以及敦煌學的關(guān)心，處處鼓勵我，處處維護我，還多次表揚我。但我忙于事務，在學術(shù)研究上建樹不多，在這方面辜負先生的栽培，深感慚愧。但是，我多年來遵循季老關(guān)于“敦煌在中國，敦煌學在世界”的教導，帶領(lǐng)全院職工，努力加強敦煌文物保護，努力弘揚敦煌藝術(shù)文化，努力搭建敦煌學術(shù)科研國際化平臺，在這方面受到了先生的肯定，或可稍許告慰先生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