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雙雙
兒時,我常常和小伙伴在一起唱“麻雀尾巴長,娶了媳婦不要娘”的民謠。記得鄰居劉嬸時常問我:“阿雙,你今后娶了媳婦會不會做麻雀子呢?”我單純幼稚,歪起小腦袋回答:“我才不會做麻雀子呢?!?/p>
一
一晃十多年過去了,我不僅完成了學業(yè),也將妻子娶進了家。沒想到,我在兒時用不著費心考慮的問題,一下子就挺尖銳地擺到了我的面前。妻子才來我家時,同父母有說有笑相處得還算融洽。半年后,矛盾就出來了。父母年紀大了,手腳不是那么靈便,做起家務免不了丟三落四,妻子便開始嘀嘀咕咕,說家里像個垃圾場,看著就不舒服。反過來,妻子對穿著頗為講究。經(jīng)常要逛逛服裝城,衣服當然也買得很勤。吃苦過來的父母瞅著也不順眼,說妻子不像居家過日子的樣子。一點也不節(jié)儉,如此大手大腳地亂花錢,家里往后會讓她給整窮的。隨著這些磨擦日益增多。連煮飯炒菜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無法調(diào)和了。這個要軟的,那個要硬的。妻子吃得咸,父母口味淡……一家子就四口人,沒有一餐能吃得樂樂呵呵。
本來應該風平浪靜溫馨和睦的家庭,由于生活觀念和生活習慣的不同而經(jīng)常鬧得硝煙四起。我為此傷透了腦筋,可又拿不出一點解決的辦法。
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父母和妻子的矛盾終于發(fā)展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那天,單位有事加班,我忙到晚上11點多才回去。推開家門,我傻了眼。父親和母親坐在桌邊老淚直流,桌上的飯菜擺在那兒已經(jīng)涼了,一點也沒有動過。我心里一緊,急著問他們家里出了什么事。母親哭著告訴我,說她飯做得遲了些,兒媳婦回來繃著臉就發(fā)脾氣。一怒之下,母親難聽的話也說了出來,說她不是供人使喚的丫頭,要是看著不順眼。分家另過算了。言來語去,誰也不讓,爭吵越來越激烈。父親“路見不平”,憤而“拔刀相助”,指著妻子的鼻梁跺起了腳:“你看著我們兩個老家伙不舒服是不是?我還嫌你刺眼呢!分家吧。你們搬出去!”妻子這下可受不了了,一賭氣哭哭啼啼跑回了娘家。
我家共有四兄妹,除了我在父母身邊,其余的都在外面工作。他們每次打電話回來,總是囑咐我要孝敬父母,現(xiàn)在矛盾發(fā)展到了這一步,我還怎么同父母一塊兒過下去?搬家那天,母親淚流滿面??粗逸p輕說了一聲:“你也是只麻雀子呀……”兒時的情景一下浮現(xiàn)在眼前,我的心像被利劍刺了一下,傷感的淚水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來。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并不輕松。妻子懷了孕,父母不在身邊,家務活多了不說。在感情上我總覺得對不起生我養(yǎng)我、在牙縫里摳出錢來供我上學的父母,心情一直開朗不起來。妻子卻不理解我這份血濃于水的親情,還時常譏笑我離不開沒有了奶水的干癟奶頭,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傷害。終于拍桌子摔板凳同她大吵了一架,然后狠狠地摔門而去。跑到單位的單人宿舍。在同事的床上和衣躺了一夜。第二天,單位負責女工工作的老大姐聽說我和妻子發(fā)生了沖突,趕緊跑來做我的思想工作,下班后還陪著我回到了家里,妻子怒火未消,見我回來,一扭身就進了臥室。老大姐跟了進去,做了兩個多小時的思想工作,妻子的臉色才有所回轉(zhuǎn)。老大姐臨走時,又反復叮囑我,說妻子快要生孩子了,要讓她保持一種寧靜的心態(tài),不要再鬧什么糾紛,以免對胎兒發(fā)育不利。
雖然我沒有醫(yī)學方面的專業(yè)知識。但對于優(yōu)生學也還懂得一點皮毛,明白妻子心情不好的話,對胎兒的發(fā)育會產(chǎn)生不良的影響。但我怎么能夠因此而放任妻子不講道理呢?那天晚上。我陷于痛苦之中無法入睡。其實我和妻子之間并沒有根本的利害沖突,矛盾的焦點無非是妻子不喜歡我的父親母親,假如她能寬厚一點的話。我們小兩口的日子本應是甜蜜和美的,而我卻不能容忍她蔑視我的父母,這是個極其棘手的兩難矛盾,弄得我豬八戒照鏡子,里外都不是人了。思前想后,我也別無選擇,只好采取回避的辦法,等妻子生了孩子以后再說。
二
就在這年冬天,伴著一聲嘹亮的啼哭,我們的孩子出生了,岳母歡天喜地地過來服侍坐月子的女兒。老人身板硬朗,每天天沒亮就起床,為妻子燉豬肚熬雞湯,還要替嬰兒洗洗涮涮,忙得手不停腳不空。說句良心話,我本來想借這個機會,好好地報復一下妻子,讓她也體會體會自己的父母不被尊重是種什么樣的滋味。可是見老人如此不辭勞累。我還怎么報復得起來?大受感動的我,當然不會袖手旁觀,下班一回到家里,不管身體再怎么疲倦,總是衣袖一挽。搶著幫忙洗菜做飯。晚上空閑下來時,我就陪著老人去外面散散步。說些有趣的事兒給老人聽。這感情融洽的樣兒,好像我不是老人的女婿而是她的親生兒子。見我如此體貼老人。妻子看在眼里想在心頭。禁不住很感激地對我說:“你待我媽比我哥還好?!蔽医桀}發(fā)揮了一下:“這不是你媽我媽的問題。尊重和體貼對方的父母,夫妻之間的感情就會更加穩(wěn)固,你說對不對?”妻子若有所思。半天沒有回答。
孩子滿月這天,我正在辦公室撰寫上報的公文,妻子突然打來電話,說她媽媽病了,要我趕快回去。我二話沒說,丟下手里的活,馬上跑了回去。老人因操勞過度,加上患感冒,發(fā)起了高燒,中午就病倒在床。妻子幾次催她上醫(yī)院去看看,老人怎么也不肯。說她躺一會兒就會好的。無奈之下。妻子只好把我叫了回來。問清情況后,我不管老人再怎么推辭,背著她就跑去了醫(yī)院。結(jié)果,老人在醫(yī)院住了五天。妻子產(chǎn)后虛弱,又要照顧孩子,護理老人的重擔責無旁貸地落到了我的肩上。那幾天,我守著老人打點滴,給老人揉肩捶背……累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可我一句怨言都沒有。老人出院這天,妻子濕潤了雙眼!“阿雙,為了我媽,真讓你受累了……”我淡淡地笑著,“應該的嘛?!蔽覜]有半點虛情假意,說的全是心里話。妻子聽著,好半天沒吭聲。未了。她低低說了一句:“我懂你的意思。”
從此以后,妻子對我父母的態(tài)度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再不像先前那樣橫挑鼻子豎挑眼了。兩位老人每次過來看小孫子,妻子總會張羅著做點好吃的招待他們。單位要是分了什么東西,妻子不用我提醒,總會主動分成三份,給我們雙方的父母都捎一份過去。妻子有了變化,父母的態(tài)度也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zhuǎn)彎,同妻子有說有笑,感情逐步融洽起來,看著暖人心扉的親情在家庭中彌漫,我的心情也日漸輕松。
去年5月,我購置了100平方米寬敞的商品房。準備搬入新家的前天晚上,妻子倒首先提了出來,“阿雙,我們房子寬敞了,讓爹媽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吧?!蹦且豢蹋艺娴母袆訕O了。妻子這個沒加任何粉飾的提議,說明她不僅理解了我,而且還擺正了我父母在她心中的位置。
搬家這天,妻子扶著我媽媽高高興興地踏進了我們的新居,那親熱勁就像親母女一樣。跟在后面的父親笑得一直合不攏嘴。看著這一切,我心里暢快極了。我想。從今往后,年邁的母親再也不會說我是麻雀子了……
(責編: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