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立國
在家的日子里,除照顧母親,閑暇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到街上轉(zhuǎn)轉(zhuǎn)。縣城變化很大,已陌生得讓我找不到童年時的一絲記憶了。我懷疑那種銘心刻骨的記憶是否真的從我腦海中消失了。在記憶里,縣城是一個古樸的地方,沒有斑瀾的色彩,且布局嚴謹,透出一派古樸素雅的韻味。城的中軸線是一條從南貫北的大街,街的兩旁排列著古時遺留下來的店鋪,結(jié)構(gòu)小巧玲瓏且又頗具民族特色,讓人生發(fā)出一股思古的幽情來。街北的慈云閣是元代建筑,樓閣上方完全用楠木建成,加飾彩繪,梁枋和雀替處雕有游龍和蟠龍,其圖案設(shè)計新穎,雕刻玲瓏剔透,千姿百態(tài),栩栩如生。如果你置身于縣城的高處,憑窗眺望,城內(nèi)景色歷歷在目,花苑諸景,規(guī)模宏大,結(jié)構(gòu)奇特,裝飾美妙,令人心曠神怡??梢娺@里是一個熱鬧的地方。人們延襲了古人逛早市和晚市的習(xí)慣,天微亮,店鋪就開了門,直到很晚才關(guān)上那油漆剝落的木門板。悠然閑逛的人們,讓小城透出一片生機。
我的家住在縣城的南關(guān),稍走幾步,便到南門護城河的石橋邊,石橋的兩端各蹲著一個石獅,想必日子長久了,石獅被凄風(fēng)苦雨擊打得有些斑駁不堪。兒時,每到黃昏的時刻,我和小伙伴們做完作業(yè),總愛相約著到這里來玩。那個時間,夕陽嫣紅,萬道晚霞拽著薄云,給翠綠的垂柳枝梢染上了一層絢麗奪目的光彩。護城河邊的人們悠閑地相互說笑著,晚霞曳長了他們的身影,護城河水披著一身脂染般的霞光,和著人們歡快的笑聲,潺潺流動著,翻著淡淡的浪花。沐浴在晚霞中的我們玩趣極濃,在護城河上的石獅身上騎上爬下的,笑語不斷。
住慣了喧囂的大城市,閑逛時才感覺到童年時生活過的縣城是這般的小,這般的臟,但不泛熱鬧。由于老城多有古代建筑,不宜發(fā)展,鐵道以東很快開發(fā)出來一座新城。新城與舊城緊緊相連,現(xiàn)代派的建筑比比皆是,與老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仿佛是祖孫倆在相互遙望和敬慕。
我對舊城情有獨衷,那里有我童年的影子和足跡。石牌樓在老城要算最熱鬧的地方了,它在南北大街的正中,由此分劃出城里的四關(guān)四街來。我小時候,聽老人們叨咕,在清朝年間,石牌樓有一座背西朝東的茶酒樓,茶酒樓是京城一位大官開的,外面搭著天棚,掛著酒幌兒、茶牌子,上書對聯(lián):名馳冀北三千里,味壓江南第一家。當年清帝康熙也光顧過這里。也不知哪年,一把大火把個茶酒樓夷為一片廢墟。很多年后,廢墟上也就蓋起了現(xiàn)在的平房。
此時,正是早市。這里的早市是極聞名的,大老早鋪面和攤子就開張了,買賣東西的人多,有閑工夫逛街的人也不少。隨著一陣烹炸的香風(fēng)飄過,賣新鮮青菜和雜貨的人早已排滿了街筒子。吆喝聲。呼喊聲,熟人見面招呼的說笑聲,整個鬧哄哄的一片。
“哎!油炸錁子,香噴噴的,外帶豆腐腦,來吃呀!”
“火燒,哎!千層火燒夾驢肉,咬一口,好香咧!”
那叫賣聲和著香風(fēng),真叫人垂涎。雖說我工作的古城里也有此香,但總覺得不如這里的味兒濃,真是醇而不膩,清而不淡,讓人把向往和垂涎糅在一起。也許只有這個地方才會使我心甘情愿地停下來。多年沒回家鄉(xiāng)了,也沒有機會來享受這里的風(fēng)味,現(xiàn)在,我覺得一股食欲在我的心窩里蠕動起來,怪癢癢的。饞蟲把我勾坐在一個小吃攤子上,對著正在低頭揉面打火燒的老師傅說:“掌柜的,來倆火燒、二兩驢肉、一碗老豆腐?!?/p>
“好的,先坐下。閨女,快來照顧客人!”
隨著一聲清脆的應(yīng)和聲,從攤子后的一間屋子里走出一個姑娘來。只見她體態(tài)豐腴,神情愉快,渾身透著靈秀。她忙著打點,猛然間,見我用一雙眼緊緊地盯著她,不覺地粉團似的臉兒變得緋紅起來,山泉般的眼睛含上了羞澀的微波細瀾?;藟K兒八毛錢吃了個痛快,我覺得今天的胃口真正得到了善待,食欲增加了許多。
家鄉(xiāng)的小吃啊,是那牽腸掛肚的長長記憶,使人浸溺恍然。是啊,天南海北,佳肴種種,惟有家鄉(xiāng)的飯菜是最香甜可口,津津有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