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秀珍
10年前,一架客機(jī)在重慶機(jī)場附近爆炸。我成了不幸的女人。本來打電話說三天后才返家的丈夫,不知為何搭上了這班飛機(jī)!那幾天,我行尸走肉般在航空公司、殯儀館間忙來忙去,卻不知道命運的深淵中,更大的不幸正悄悄逼近。
我從遇難者名單中發(fā)現(xiàn)了一位大學(xué)同窗的名字——徐薔。她曾與我的丈夫郝兵有過婚外情……
我一直告訴自己這是個巧合,可是兩個月后的一天,一位抱小孩的女人,在我家門口毫不留情地揭開了我的傷疤:半年前,住在十八樓的一對夫妻請她帶孩子。兩個月前他們?nèi)ケ本┺k事,說好一個星期就回來,誰知過去了兩個月還杳無音訊,留給她的錢早就用完了,實在沒辦法,她根據(jù)男主人丟在家里的一張身份證復(fù)印件,按上面的地址找到了這里。我望了一眼那孩子的模樣,剎那間,野獸般的咆哮從我嘴里迸出。
關(guān)上門,我真正感到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在悲傷和仇恨中我挨過了難忘的1998年。春節(jié)期間,一位好友來拜年,她小心翼翼地提起那個敏感的話題。末了她嘆了口氣:“可憐那孩子被送到福利院時還不到兩歲,瘦得像只小貓……”
第三天,我辦事路過那所福利院,突然產(chǎn)生了去看看那小孩的念頭。
那女孩像一只臟兮兮的小貓,蹲在一張雙層床的下鋪。工作人員拿了一盒藥過來,一邊給小女孩涂抹一邊說:“嘉嘉太可憐了,她身體弱,動不動就生病。你看,手背和屁股上全是針眼。這位大姐,你是嘉嘉的親戚吧,你若心腸好就把她帶回去吧。”
一股莫明的惱竄上心頭:“她,關(guān)我啥事?”我逃避瘟疫似的從福利院跑出來。
說來也怪,連續(xù)幾天夢里,都見到女孩在對我笑,她的笑容那樣純潔無瑕。
在一種復(fù)雜的心態(tài)中,我又去了幾次福利院。4月的一天,嘉嘉高燒40攝氏度,她躺在床上,兩腮燒得通紅。一見到我,小手無力地拉住我,喊了聲“阿姨”,兩行淚水就流了出來。我的淚也流了出來,嘉嘉用滾燙的小手輕輕為我擦拭,喃喃地說:“阿姨你要堅強(qiáng),嘉嘉打針都不哭,你也不哭?!蔽乙话驯Ьo孩子,如萬箭鉆心。
我收養(yǎng)了嘉嘉。作出這個決定前,我輾轉(zhuǎn)思考了幾天幾夜。嘉嘉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一個親人了,郝兵是獨子,他的父母在5年前已相繼去世。
我知道這個決定對我一生意味著什么。
以后發(fā)生的事情比我預(yù)料的嚴(yán)重得多。有熱心人曾悄悄檢查嘉嘉的身體有無淤血、創(chuàng)口;有一位好友竟勸我去看心理醫(yī)生,她以為我是想折磨嘉嘉,來實施報復(fù)。
我打報告申請調(diào)往離城區(qū)較偏遠(yuǎn)的一所中學(xué)教書。搬家那天,我上上下下指揮著搬運工,守“攤”的事交給了剛剛3歲的嘉嘉。她懂事地坐在一堆衣服里,一步也不亂跑,手里還死死抱住我的大相框,說:“不能把阿姨摔爛。”看著她認(rèn)真的神態(tài),心力交瘁的我多了幾分安慰。
以后的日子,我和嘉嘉相依為命、彼此慰藉。不知不覺中,到了1994年,嘉嘉該上學(xué)了。在嘉嘉踏入校門時,我為她重新取了個名字——曾尊。我希望她不要重蹈她母親的覆轍,永遠(yuǎn)尊重自己,珍愛生命。今年夏天,我與學(xué)校一位生物老師組建了新的家庭,嘉嘉在她的一篇作文中,深情地寫到:我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源頭在哪里,但我卻生活在幸福中。懂事以來,我第一次喊出“爸爸”、“媽媽”這四個音節(jié),愛心給了我一個溫暖的家……
我在夏日的余暉里讀著女兒的作文,望見下了課的丈夫正夾著一疊書往家趕,幸福如潮水般將我托起。
摘自和訊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