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永剛　王鳳霞

摘 要:隨著西方列強經濟侵略不斷加深,晚清社會經濟“外耗”愈益增大,導致清政府財政拮據(jù),國力衰弱。為了遏制壟斷資本的經濟滲透和掠奪,晚清政府發(fā)起旨在“自強”、“求富”的洋務運動。由于國內資本短缺,而海外華僑資本增長較快,晚清政府企圖以華僑資本替代和抵制西方壟斷資本,制定了一系列吸引僑資的政策,鼓勵華僑商人回國投資,在一定程度上維護了民族經濟獨立,推動了中國近代化的歷史進程。

關鍵詞:晚清;僑資政策;洋務運動

中圖分類號:K2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0751(2009)05—0186—03

19世紀60年代,清政府發(fā)起了洋務運動。由于政府財政拮據(jù),資金短缺成為洋務運動進一步發(fā)展的桎梏。當時西方壟斷資本雄厚,急于向中國擴張,妄圖把中國作為其投資的最佳場所。由于清政府對西方壟斷資本存有敵視與恐懼心理,根本不愿意讓西方壟斷資本進入中國市場,開始把目光投向另一種海外資本即華僑資本,并依賴其投資近代工商企業(yè)。在研究清政府僑資政策時,應從認知轉變與制度建設兩個層面理解。甲午戰(zhàn)爭前,清政府對海外華僑基本停留在認知與觀念轉變階段。甲午戰(zhàn)爭后至清朝滅亡期間,清政府制定了一系列吸引僑資的政策,從制度建設層面上規(guī)范華僑資本家回國投資;與此同時,一批海外華僑企業(yè)和華僑資本家的迅速崛起,形成了數(shù)量較大的華僑資本,這就為清政府的僑資政策提供了成熟的客觀條件。在清政府看來,海外華僑是清朝的公民,華僑資本自然是中國民族資本了。在清政府吸引僑資政策的鼓勵下,海外華僑也愿意回國投資。華僑回國投資,既有愛國思鄉(xiāng)的情感驅使,又有經濟利益的驅動,加上政府優(yōu)惠政策,致使晚清后期華僑資本投資速度增快,形成了近代華僑投資的第一個高潮。華僑資本日益成為中國民族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了列強資本的滲透與掠奪,維護了民族經濟的獨立,推動了中國近代化的歷史進程。

一、晚清政府吸引僑資政策的背景

清政府利用華僑資本的思想萌發(fā)于洋務運動初期。在與西方各國“洋務”交往中,洋務派官僚逐漸對海外華僑經濟實力有了一定認識。這時洋務派官僚深受維新派“商戰(zhàn)”思想影響,主張中國產品遠銷海外,而海外華僑聚居地正好是中國商品的理想銷售市場。1873年在清政府成立輪船招商局時,李鴻章就建議開辟赴歐洲、美洲航線,并把航線所經過的華僑聚集區(qū)作為中國商品銷售的集散地。經過兩年試航,中國輪船招商局已成功開辟了日本、呂宋和新加坡等航線。①隨著國際航運業(yè)和海外貿易的發(fā)展,增進了清政府與華僑之間的溝通交流,使清政府逐漸了解了海外華僑的經濟實力。1877年底,晚清政府在新加坡設立了第一個領事館,接著在華僑旅居的國家和地區(qū)也都設立了領事館。這些領事官員定期向總理衙門通報華僑的經濟狀況和所在國的經貿信息。中法戰(zhàn)爭之后,西南邊疆門戶洞開,帝國主義國家掀起瓜分中國的狂潮,這無形加劇了清政府的危機感,清政府在大辦洋務企業(yè)時,也加快了利用華僑資本的步伐。在清政府的允準下,各省可以制定僑資政策,吸引華僑資本。1886年臺灣巡撫劉銘傳為開發(fā)臺灣經濟,振興商務,派遣革職道張鴻祿、候補知府李彤恩赴南洋考察商務,并在新加坡設立招商局,在幾個月內募集華僑資金30萬兩;新加坡僑商陳新泰、越南僑商王廣余等人投資修筑臺灣基隆至臺北鐵路。劉銘傳還利用募集的僑資創(chuàng)辦航運公司,購進“駕時、斯美兩輪船,以航行滬香(港),遠至新加坡、西貢、呂宋等埠,臺灣貿易為之大進”②。福建、廣東是著名的“僑鄉(xiāng)”,海外華僑人數(shù)較多,這兩省利用華僑地緣優(yōu)勢,吸引華僑資本效果明顯,如福建、廣東地方政府在海外公布本省的經濟建設計劃,派遣使者募集資金。③為了全面詳細了解南洋和大洋洲華僑的經濟狀況,1886年清政府組建了以王榮和、余瓗為首的特使團,赴南洋和大洋洲考察華僑的經濟狀況④。特使團在奏章中說:新加坡有華僑15萬人,“富甲各處”,所有事業(yè)“華人居其八,洋人僅得其二”。吉隆坡埠等處華僑有10余萬人,大多數(shù)從事錫礦開采,其中有數(shù)人“富至百萬”,而“服飾禮儀,一如故鄉(xiāng),無所改換”,在馬來西亞的雪蘭峨和霹靂埠有不少華僑百萬富翁成了礦業(yè)大王。⑤南洋華僑較好的經濟狀況,在朝野中引起了強烈反響,從而更堅定清政府利用華僑資本的信心。

二、晚清政府吸引僑資政策內容分析

甲午戰(zhàn)爭后,清政府以積極主動的態(tài)度,制定了一系列保護華僑投資的政策與措施。1895年8月光緒帝頒布振興工商的諭令,在企業(yè)招商承辦時,首先考慮到海外華僑和華僑資本,該上諭稱:“南洋各島暨新、舊金山等處中國富商在僑寄者甚眾,勸令集股,必多樂從。”同時諭令規(guī)定,引進僑資“一切仿照西例,商總其事,官為保護”,由僑商自由承辦為原則。其形式可以采取官商合資、商人合作和華商獨資經營。⑥清政府還多次諭令地方和駐外使領官員,設法保護華僑的安全,招徠華僑回國投資。對于敲詐勒索華僑的官吏和莠民“即行按律嚴懲,以恤商艱而通民隱”⑦。1898年清政府在沿海設立保商局,專門保護歸國華僑利益。1903年成立了商部(后改名為農工商部);同時還頒布一系列規(guī)范性文件:1908年總理衙門頒布《振興工藝給獎章程》12條;1903年商部出臺《獎勵華商公司章程》20條;1906年商部頒布《獎給商勛章程》;1907年商部頒布《華商辦理實業(yè)爵賞章程》;1909年3月頒布《國籍條例》及其《實施細則》,從法律上規(guī)定了華僑是中國國民,享有與國民同等的權利。這些舉措對改善國內投資環(huán)境、規(guī)范市場秩序,提高工商業(yè)者的社會地位和吸引更多華僑回國投資都起了積極作用。

通過對甲午戰(zhàn)爭后清政府引進僑資政策相關文件的梳理和歸納,不難看出其制定僑資政策的脈絡,其措施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

第一,授予海外華僑領袖較高的官職,利用其影響宣傳政府的引資政策。南洋華商張振勛投資300萬元創(chuàng)辦了張裕釀酒公司,后在國內陸續(xù)投資近十個企業(yè)。為此,清政府授予其較高的官職。張振勛先后被委任代理海峽殖民地的中國總領事、粵漢鐵路幫辦、廣東佛山鐵路總辦和考察外埠商務大臣等職,賞給侍郎銜,授予三品京堂候補、太仆寺卿等官銜。清政府還任命南洋華商張煜南為檳榔嶼副領事,授予花翎一品頂戴,四品京堂候補,后升任為考察南洋商務大臣。在這些海外華僑領袖示范影響下,許多華僑歸國投資,對中國近代民族工業(yè)發(fā)展作出了較大貢獻。

第二,派遣招商使團赴海外華僑聚居地進行招商引資活動。清政府招商使團一般分為特使團和普通使團;特使團通常由朝廷重臣率領,規(guī)模較大,所到之處積極宣傳清政府保護華僑政策,重點吸引一些最富有的華僑資本家回國投資。普通使團聲望較低,規(guī)模較小,一般在華人聚居地通過當?shù)匦侣剤蠹埞颊猩桃Y計劃項目。清政府還多次派遣艦隊出巡南洋,宣慰華僑;同時派遣商務考察大臣到海外重要華埠,宣傳朝廷的護僑和獎勵政策,勸導僑商回國投資。這些措施既溝通了中國與海外華埠的聯(lián)絡,同時又激勵了海外僑胞的思鄉(xiāng)愛國之心。

第三,實行獎勵“商勛”和“惠商”政策,提高僑商的政治地位。清政府著手從法律上提高商人的政治地位。1903年底,商部奏定《獎勵華商公司章程》,1907年8月,晚清政府又頒布《華商辦理實業(yè)爵賞章程》,并修改《獎勵華商公司章程》,大大降低了授獎條件,如獲得頭等顧問官頭銜加頭品頂戴,原定須集股2000萬元,改為800萬元;獲頭等議員銜加五品頂戴,原定集股300萬元,改為100萬元。⑧這些措施表面看是對華商人的獎勵,其實質是海外僑商回國投資的獎勵。

第四,組織海外華僑商會,維護僑商利益。1906年3月新加坡成立了中華商務總會;同年9月,檳榔嶼著名僑商林克全成立了檳榔嶼總商會。從1905年至1911年間,海外華僑商會遍及英屬南洋各地、英屬澳大利亞和加拿大、荷屬印度尼西亞、美國及其屬地、菲律賓、日本等地,其中僅荷屬印尼一地于1906年至1910年間成立的商會就達14所。⑨這些海外華僑商會由當?shù)馗挥新曂募澤贪l(fā)起,大都向清商部申請注冊并由商部頒發(fā)關防,同清政府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應當說,清政府推廣海外華僑商會加強政府與海外華僑商情信息溝通,便于募集更多的華僑資本,同時也加強了海外僑民的團結。

第五,對歸國華僑的投資企業(yè)給予專利和免稅優(yōu)惠。1895年,清政府準許張裕釀酒公司獲得“專利15年,免稅3年”的優(yōu)惠。1909年南洋僑商張煜南出資20萬元創(chuàng)設公司,清政府給予“10年之內免其繳租及一切厘金雜捐,以示優(yōu)異”⑩。同年,農工商部對南洋華僑胡國廉開發(fā)瓊崖的僑興總公司奏準給予該公司采礦業(yè)“以特優(yōu)之利,所有該公司照費、年租、出井稅等款均可按給照年限一律豁免”(11)。這些免稅政策,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企業(yè)的投資環(huán)境,維護了華僑的經濟利益。

三、晚清政府吸引僑資政策的特征及其評價

縱觀晚清政府吸引僑資政策的發(fā)展過程,可以概括為以下這些特征:

第一,以華僑資本抵制西方壟斷資本,增強經濟實力是清政府吸引僑資政策的直接原因。19世紀末,西方國家壟斷資本不斷滲透中國市場,而海外華僑經濟力量增大,華僑資本形成,無疑給財政困窘的晚清政府帶來希望。因此,利用華僑資本抵制西方壟斷資本經濟滲透,增強自身經濟實力自然成為清政府制定僑資政策的直接原因。

第二,在僑資政策具體實施中,晚清政府注重將引進僑資與保護海外華僑利益緊密結合。保護海外華僑利益是引進僑資的前提條件,為此,清政府采取各種措施保護海外華僑利益,如晚清政府在海外設領事館,派遣艦隊出巡南洋,宣慰華僑等,以顯示保護華僑的決心。

第三,清政府注重從政治、經濟上拉攏華僑領袖,發(fā)揮其示范引導作用。清政府吸納華僑領袖為政府官員,封官加爵。同時在經濟上保護專利和免稅,吸引鼓勵華僑。清政府利用華僑領袖在海外的感召力,讓其以官員身份到海外活動,更容易拉近政府與華僑間的距離,對海外華僑具有較強的示范引導作用。

從注意華僑的經濟實力到吸引僑資投資政策的出臺,既是清政府觀念轉化的認知過程,又是用華僑資本抵制西方列強資本,維護民族經濟獨立的具體實踐過程。雖然海外華僑資本在19世紀末增長很快,回國投資的華僑和華僑資本也獲得較快增長,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了西方壟斷資本的經濟掠奪,但無論從經濟實力還是投資規(guī)模,華僑資本都很難與西方壟斷資本相抗衡。同時,對封建政府而言,只看到海外華僑同根同祖和華僑資本能緩解政府日益困窘的經濟危機,但華僑資本畢竟代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與封建主義生產方式存在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而清政府依靠華僑資本維護其腐朽的封建統(tǒng)治,這種想法本身是幼稚的。清政府雖然制定了開明的僑資政策,但其不可能成為華僑政治經濟利益的忠實代表。從當時國內外客觀環(huán)境分析,清政府吸引僑資的政策雖是權宜之計,但也是順應時代潮流的正確舉措,在一定程度上抵制了西方壟斷資本的經濟侵略,維護了近代民族經濟獨立,推動了中國近代化的歷史進程。其歷史功績也是值得肯定的。

注釋

①吳汝綸編《李文忠公全集》,臺北文海出版社,1962年。

②連橫:《臺灣通史》下冊,商務印書館,1983年,第646頁。

③《星報》,1896年10月14日。

④⑤《派員周歷南洋各埠籌議保護折》,苑書義等主編《張之洞全集》第1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608、610頁。

⑥⑦(11)朱壽朋編《光緒朝東華錄》,中華書局,1958年,第3637、5116、5970頁。

⑧《商務官報》,光緒三十三年第19期。

⑨溫廣益:《印度尼西亞華僑史》,北京海洋出版社,1985年,第435頁。

⑩汪敬虞編《中國近代工業(yè)史資料》,科學出版杜,1957年,第1008頁。

責任編輯:何 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