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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話

        2009-11-26 09:17:56劉建超
        語文世界(教師版) 2009年10期
        關(guān)鍵詞:明德黑馬后衛(wèi)

        ——那絕對是一場空前絕后的激戰(zhàn)。明德哥說起那場賽事,總是要先撫摩一下那條殘腿。

        明德哥在老街開了一家牙科門診。沒有病人來時,明德哥就會坐在診所的門口。陽光暖暖地撫摩著街道,撫摩著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流。只要街道上有孩子坐在他的身邊,他就會端出好茶,在石板桌上擺上幾杯,放幾樣小點心,開始講他的那場賽事。

        你們想象不到,那是怎樣的一場決賽??於甑氖铝耍两裎疫€記憶猶新,歷歷在目啊。明德哥說到此時,就會瞇起雙眼,仿佛陷入了那場漸漸遙遠的記憶。有等不及的孩子就會問,明德哥,是省運會的足球決賽,對吧?明德哥像是被激醒了,端起茶杯,慢慢地抿上一口,接著說——

        是省運會足球決賽。當時的情況非常嚴峻。咱們市隊和省直代表隊的金牌數(shù)量持平,都在等著最后一塊足球決賽的金牌了。市里帶隊的副市長出征前就立下軍令狀,要奪得金牌數(shù)和總分的第一名??扇思沂≈贝黻犑沁B續(xù)三屆的金牌老一,也是信誓旦旦要捍衛(wèi)人家的霸主地位。足球,咱可是沒有把握,省直隊員中有好幾個都是省隊的球員,有一個還是入選過國家隊的國腳。咱們是啥?清一色的業(yè)余隊員,集訓了不到三個月。可就咱這些業(yè)余隊員成了運動會上的一匹黑馬,一路過關(guān)斬將,干倒了上屆的亞軍、季軍,硬生生和上屆的冠軍碰上了。

        明德哥,你是踢什么位置的?

        什么位置?前鋒。知道嗎?我那時的速度,那叫一個快。百米在11秒,我要是搶斷突破對方的后衛(wèi)防線,那就沒有人能夠追上我,除非他犯規(guī)。

        明德哥見到有病人來了,就連忙放下手中的杯子,拄起拐杖,把病人往診所里讓,對孩子們擺擺手,你們先坐著喝茶,咱一會兒接著說。

        等明德哥送走了病人,出門時,孩子們已經(jīng)把點心消滅干凈早走人了。明德哥就會慢慢地收拾起杯子,自言自語地說,好漢不提當年勇——當年勇嘍。

        明德哥關(guān)了店門,晚飯總是在賽大姐米線店喝一碗雞絲米線,吃兩個肉夾饃。然后回到他那小房間里,打開電視,等著看足球節(jié)目。明德哥的屋子里沒有啥擺設,一臺電視卻是老街上最好最高級的,每天的選臺幾乎都是固定在體育節(jié)目。墻上粘貼著大幅足壇明星照,半面墻堆積的全是體育報紙雜志。

        我常去明德哥的小屋子里找資料。我喜歡籃球,喜歡NBA,喜歡喬丹和麥蒂。只要是有他們的畫頁,明德哥都讓我撕下帶走,但是有足球的文字是一點也不能動的。明德哥常看著我?guī)ё呋@球明星的畫頁,說,足球才是男人的運動啊。籃球都是個人在表演花哨的技藝,足球才是完美展現(xiàn)男人勇敢和激情的現(xiàn)代戰(zhàn)爭啊。

        明德哥也是三十幾歲的人了,還是單身。我問過明德哥,干嗎不給我找個嫂子?明德哥嘿嘿笑著說,我這個樣子誰能看上啊?再說了,娶個媳婦兒多一口人,還不得跟我搶電視啊。結(jié)過婚的人都知道,遙控器啊,永遠都在女人手里拿著,不信,回家去看看。

        我還真的回家看了,家里的遙控器還真的總是在母親的手里,偶爾在父親的手里,也是母親一努嘴,父親就趕快換頻道,直到選中了母親滿意的臺。有時,父親想看的臺被母親占著,自己就到街口看別人下棋。我還真的羨慕起明德哥了。

        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明德哥講的故事了。那次兩軍對壘,一方是有著驕人戰(zhàn)績根本不把對手放在眼里的省直隊,一方是全憑著一股沖勁闖進決賽的黑馬。比賽一開始,省直隊就憑借天時地利人和的優(yōu)勢,大兵壓境,輪番朝對手的門前轟炸。上半場沒有結(jié)束,就攻進了兩個球。主場球迷的吶喊助威聲震耳欲聾,把黑馬隊的隊員都給喊暈了,自己還玩了個烏龍球。上半場結(jié)束0比3落后。中場休息,帶隊的副市長親臨球員休息室,給大家鼓勁,教練啪啪啪地拍著自己的胸脯,激憤得熱淚盈眶。隊員的火氣被點燃了。下半場一開始,個個就跟上足了發(fā)條,滿場橫飛。省直的隊員體力明顯不支,一個接一個腳底抽筋。黑馬隊越戰(zhàn)越勇,竟然連扳三球,打成平手。加時賽,明德哥快如脫兔,對方后衛(wèi)根本就阻攔不住。禁區(qū)內(nèi),在明德哥準備起腳時,對方后衛(wèi)狠狠地蹬踹在他的左腿上,可以聽到骨頭咔嚓的斷裂聲。

        點球。明德哥艱難地站起來,穩(wěn)穩(wěn)地站在了罰球線上。明德哥說,當時幾萬人的球場忽然靜得能聽得到鋼針落地的聲音。他已經(jīng)沒法助跑,就在原地起腳,球劃出了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直掛對方球門的右上角。明德哥沒有聽到歡呼聲,他眼前一片黑暗,倒在綠茵場上。隊友們?nèi)ヌ麜r,看到他的右腳已經(jīng)整個扭了180度。

        明德哥的故事讓老街的孩子們很佩服。市里只要有足球賽,明德哥就會被孩子們簇擁著去體育館,一起歡呼一起吶喊。

        我父親在體委工作,父親說,市里在歷屆省運動會上,足球從來就沒有進過前四名。母親說,明德打小就害了小兒麻痹癥,從沒有離開過雙拐。沒事多去幫幫明德。

        我還是愛聽明德哥的故事,愛看他講那段神話時的神情。

        ——那絕對是一場空前絕后的激戰(zhàn)。明德哥又在講他的那場賽事。

        一語評析

        劉建超《神話》:“讓身殘志堅的主人公,放飛憧憬的翅膀,成為自己生活的主宰。唯有理想,才能使人生有滋有味。這種寫作上的‘虛構(gòu)能力是一種能耐,可以把一個平淡的故事,通過剪裁、嫁接和重新組裝后,溢出新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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