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 駝
相比“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接下去的這一句——“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就要默默無聞得多,然而它卻點明了全詞的核心。詞的主人公并非是什么多情公子,而是大雁。金代詩人元好問在途經(jīng)山西某地時,曾經(jīng)碰到獵人捕雁。一對大雁中一只被殺,一只逃脫,但逃脫者并不離開,“竟自投于地而死”。元好問被這事感動,買下雙雁合葬一處,還寫下了這著名的《雁丘詞》。
曾經(jīng)有媒體評選出了“2008感動中國十大動物”,在這份名單中,位列“大難不死必有后福的‘豬堅強”之后的,是一對詮釋了“生死相許”的小鳥。那是在重慶,人們發(fā)現(xiàn)一只雌鳥守在一只雄鳥的尸體旁,哪怕人群嘈雜,也不愿離去,直到檢疫人員將它們雙雙帶走。這是一對黑頭蠟嘴雀,它們出現(xiàn)在地處我國中部的重慶,說明這對生死相許的“夫妻”很可能是一對從鳥籠中逃脫的“末路狂花”,因為黑頭蠟嘴雀繁殖在西伯利亞、我國和日本的北部,而在我國東部和日本南部越冬。
說起對配偶忠貞不貳,包括小小的黑頭蠟嘴雀在內(nèi)的大多數(shù)鳥類都可以做我們的楷模。據(jù)研究,91.6%的鳥類都是單配制的。單配制是生物學上的行話,通俗地說就是一夫一妻。而偉大的人類所在的哺乳動物中,這一比例只有可憐的3%。所以古代的少男少女們用“在天愿做比翼鳥”期許未來是大有科學道理的。
在動物行為學家眼里,鳥類不像哺乳動物那么亂搞男女關(guān)系,并不是因為什么道德因素。動物行為學家的解釋是這首先是由于在撫養(yǎng)后代方面,雄鳥雌鳥并沒有什么不同,雖然下蛋只是雌鳥的工作,但在這之外,孵卵、照顧和保護雛鳥,鳥爸爸可以做得跟鳥媽媽一樣的好。而在哺乳動物中,雄性既沒有子宮胎盤讓胚胎生長,也不能提供哪怕一滴乳汁,所以大部分雄獸只是干完好事兒拍拍屁股走人,而把拉扯孩子的活兒全甩給雌性來做。
著名的皇企鵝,也就是俗稱的帝企鵝,由于繁殖地和捕食地相距遙遠,因此雌企鵝把卵產(chǎn)在雄鳥腳背上之后便跋涉到海邊覓食,這一去便是兩個月。在零下40攝氏度的寒風里,雄企鵝不能有片刻懈怠,如果卵滾落到冰冷的地面上哪怕只有一分鐘,蛋中的小企鵝也會夭亡。等雌鳥回來,“她”看到的是自己從未謀面的孩子和已經(jīng)瘦脫了形的丈夫——雄企鵝的體重已經(jīng)下降了一半。如果皇企鵝天生“輕浮”,這種可愛的大鳥早已滅絕了。另一方面,很多時候雌鳥和雄鳥通力合作才能打拼出一片天空,比如在臨海的峭壁上繁殖的新西蘭王信天翁。一名叫作里奇戴爾的新西蘭科學家連續(xù)觀察過這種鳥長達16年,最終不得不宣布,它們很可能真的會白頭偕老。
一夫一妻給鳥類帶來的好處是明顯的,雖然對于雄鳥來說,不去尋花問柳少了很多讓自己基因散播出去的機會,但專心照顧雌鳥和雛鳥也提高了自己后代的成活率。1986年,兩位科學家用“綁架”雄鳥的方法研究了單親家庭對于大山雀的影響。他們發(fā)現(xiàn)一對親鳥在一個繁殖季節(jié)平均可以養(yǎng)活8只小鳥,每只小鳥的平均體重為18.5克;相比之下失去了丈夫的雌山雀只能養(yǎng)活5.5只平均體重為16.5克的小鳥,這還沒有將雌鳥的來年成活率考慮在內(nèi)。不但如此,“老夫老妻”配合更默契,比如三趾鷗。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大約64%的三趾鷗是一年以上的老夫老妻,這種情況下,雌鳥比“新婚”的雌鳥提前3~7天產(chǎn)卵,幼鳥的成活率也更高。
凡事皆有例外,一夫多妻制雖然不是主流,但在鳥類中的確存在。這種頗為人不齒的繁殖方式的起因也是多樣的。一種情況是“寡頭”的存在,某些雄鳥占據(jù)了大量的資源。比如響蜜?。这种苫钤诜侵薜男▲B專以蜂蠟為食,強大的寡頭雄鳥會占據(jù)一個大蜂巢,趕走其他雄鳥,而雌鳥來填飽肚子的“代價”就是帶走它的精子。再有就是“剩女”問題,有些行動慢的雌鳥會面臨一個抉擇,要么選擇繼續(xù)尋找那些領(lǐng)地狹小的光棍兒,要么屈尊給占有第二領(lǐng)地的強勢雄鳥做“二房”。二房當然不是那么好當?shù)?以一種貓頭鷹為例,雄鳥的第一配偶平均能育出3.8只出巢幼鳥,而幾乎得不到雄鳥幫助的第二配偶只能育成1.6只。然而聊勝于無,因為雌鳥的繁殖窗口期很短暫,如果在為尋找單身漢浪費哪怕一兩天的時間,也可能徹底失去這一年的繁殖機會。
與這些天生的浪蕩子相比,那些傳統(tǒng)上一夫一妻鳥類的出軌行為背后就隱藏著更厚重的故事。最早為人所知有偷情行為的鳥類是阿德利企鵝。這是一種黑白分明的小個子企鵝,人們對企鵝的傳統(tǒng)印象就來自于它。對于這種企鵝來說,用來筑巢的干燥石塊是一種稀有資源,偷竊石塊的行為會得到領(lǐng)地男主人的堅決打擊。有時候雌企鵝會避開丈夫與相鄰領(lǐng)地的雄企鵝交配,這樣“她”就能堂而皇之地得到鄰居的石塊。
有時候新科技會揭開一些不堪的秘密,當鳥類學家將用于親子鑒定的DNA指紋技術(shù)應用在鳥類上時,很多人跌破了眼鏡。比如蘆鹀,一項研究發(fā)現(xiàn)這種傳統(tǒng)上認為一夫一妻的小鳥絕不像人們想象的那么“純潔”——一個繁殖季節(jié)中,至少55%的雛鳥來歷不明,被研究的34只雌鳥中,33只產(chǎn)下過私生鳥。這種偷情行為的目的并非是獲得其他雄鳥的恩惠,而是為了增加后代的遺傳多樣性。還有我們喜愛的小燕子,家燕的雄性魅力是靠它剪刀一樣的尾巴顯現(xiàn)的,尾羽越長,對雌燕的吸引力越大。科學家給雄家燕美容,為它們接長尾羽,結(jié)果這些家伙立即獲得了更多雌性的投懷送抱。然而這樣做的代價是后院失火,自家巢里私生鳥比例從美容前的4%猛增到41%。
看到這些冷冰冰的數(shù)據(jù),很多憧憬愛情的人可能會產(chǎn)生諸多感觸進而可能心灰意冷,甚至會怨恨這些無情的動物學家拿浪漫開刀。其實大可不必如此悲觀,動物學家們還有積極的數(shù)據(jù)告訴我們,比如天鵝仍然是好同志,它們并沒有辜負人們的期望。一項長期研究發(fā)現(xiàn)多數(shù)童話故事里的那種天鵝——疣鼻天鵝每年的離婚率低于5%,而小天鵝甚至會為死去的配偶守節(jié)3年……
編輯/梁宇清